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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是死气沉沉的白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窗边摆着一盆大叶兰,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所有的生机似乎也都被消磨一空,只余死寂的灰绿。
这大概是这栋医院里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但仍然改变不了它是个病房的事实。
每天被迫灌下打量药物、接受各种食物治疗,他如今一看到可以入口的东西就犯恶心,一吃就吐,两天没能吃下东西使他四肢都没有力气,在学校期间养出来的胃病频繁复发,一阵又一阵地抽痛。
苏邑茫然地看着四周,终于渐渐想起来自己要喝水,他用全身的力气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才刚挪到床边,就因为支撑不住而滚落在地。屋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打开门锁,两名面目模糊的护士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着他,将他按回床上。
他木然地看着她们动作,看到她们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有人推着推车进来了,车上放着各种药瓶,他看着她们取出形形□□的药,要喂他吃下。
他将头扭到一边,喃喃:“我没有病……我不吃……”
画面突然激烈地抖动起来,突然出现了很多人,她们都没有脸,他却能看到她们冰冷的眼。她们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床上,用东西固定住他的四肢,有个人从人群里慢慢走出来,那个人手上拿着一根针筒,低头沉默地将针尖刺入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冰凉的液体混着血液流遍全身,胃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像是被狠狠绞在了一起,像是要绞得他粉身碎骨才肯停……
他突然从那群人里看到了两张脸,这两张脸在一群模糊的脸中格外清楚,他们本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但他们看着他的眼中只有不甘、厌恶和冷漠。
“让我回学校……妈,我没有病,让我回去……”
胃疼得无以复加,冰寒刺骨,意识也一片模糊,苏邑用尽全身力气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挡心中的寒冷,留住最后一丝暖意。
身上突然一暖,他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紧紧向上捞去,冷不防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耳边传来被刻意压低的抽气。
苏邑猛地睁开眼。
“醒了?”杨榆正蹲在他面前,一只手举着火折子,见他醒了,抽回自己被他拽住的手腕,淡淡地道,“我刚在周围看过了,这是个地下迷宫,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既然有空气,那就应该有出路。”
苏邑在无意中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一副画后面有暗道,暗道机关十分巧妙,是单向开关,如果人进去了之后,那就只能从里面开,外面的人再也进不来。那日被顾采生雇的杀手围住,杨榆带他跌入了暗道里。
本以为暗道应当有出口,可现在距那日已经过去两日了,他们却越走越深,这个地下空间出乎意料的大,两天过去却连出口的影子都摸不到。
想起方才在梦里听到的抽气声,苏邑轻轻蹙眉,坐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身上披着杨榆的外套,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
微微一愣,他将外套捡起,指尖触到淡淡的余温,抬头看向杨榆,把衣服递还给他:“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用不上力。也打不过你。”
“你那日说,为了不伤害我,所以你才会自伤双臂……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行为受别人控制,”杨榆含糊地说,然后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出口,你现在的积分还能换什么?”
苏邑掩下心中些微的失落,细细盘点了下,有些赧然:“积分不多,能换到两只手电筒……或者是疗伤药。”
“我身上有火折子,药暂时也不需要……有吃的和水吗?”
“有,能换三袋压缩饼干和五瓶水。”
“够撑几天?”
“省着吃的话能撑五天。”
杨榆打开一根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站起身,说:“时间不多,我们要抓紧出去。”
苏邑撑着墙壁站起来,地底潮湿,他身上衣衫又薄,方才睡了一觉后浑身都冰冷,胃也开始抽疼。只是他什么都没说,现在这种境况说出来也没用,只会徒增事端。
硬撑着走了两步,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他一愣,听到杨榆说:“我扶着你,你走得太慢了,没有你,我也出不去。”在火光的照耀下,杨榆的五官显得十分深邃,平静镇定的神色为眼前的困境凭空添了几分安心。
苏邑轻轻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
杨榆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天然的地下迷宫,有些通道已经坍塌了,塌口处有残留的火药,说明是人工做的,但原因已经无法也没有必要探究,他们目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活着、出去。
地底下十分寂静,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在这样令人感到压迫的寂静中很容易胡思乱想,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所以走了一会,苏邑找了个话题和杨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杨榆,我可是把什么都坦白了,你却什么都没和我说过……你的任务是什么?”
杨榆挑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成为顾家养子体验生活。”
地下分岔很多,每次遇到岔路他们都会选最左边的一个,并且用石子在入口处刻上标记。这样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邑早就饿得没了说话的兴致,全凭着毅力支撑着才没倒下,杨榆终于停了下来。
面对面坐下,盖上火折子,四周终于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苏邑摸索着将一包压缩饼干拆开,然后取出一块递给了杨榆。杨榆接过,才咬了两口,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他一怔,立刻向前摸过去,只感觉到苏邑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刚刚探路回来,看到的他也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还有意识。
将苏邑上半身抱到怀里,只这个动作就牵动了手臂上的伤,伤口重新被撕裂,钻心剜骨的痛。只是这点痛还不算什么,杨榆咬咬牙,腾出一只手在附近地上乱摸,总算找到了苏邑取出来放在地上的水瓶,拧开瓶盖,刚凑到苏邑唇边,却被他推开了。
耳边听到,苏邑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水太冷……没事,老毛病了……过一会就好了……”
杨榆沉默着抱着他,苏邑穿得十分薄,隔着两层布料,掌下也能感受到他浑身冰凉。皱着眉将外衣重新脱下给他裹上,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多穿一点?”
“多穿一点?还能穿什么……”苏邑被他扯开思绪,果然觉得不那么疼了,他轻轻叹道,“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小倌,就算我想多穿点衣服,楼里的规矩也不让……”
杨榆心脏微微一缩,他手上紧了紧,忽然说:“以后在你任务完成前,我不会再见你了。”
怀中的身体忽然一僵,苏邑大概误会了什么,语调都变得冷硬:“为什么?……你也觉得同性恋……”那个词他说不下去。
“不是,”杨榆顿了顿,轻声道,“这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