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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湘的呼喊并没有解救了岑西锦。
青枣瞅见她,脑袋瓜子突然灵光了一下,连吆喝带喊地扑倒在地,道:“我这样明目张胆地将月饼送去,若是真的存了心要害陆姑娘,那我岂不是一下就成了罪魁祸首?我哪有这么笨啊!”
别说,还真有。
不过,也有聪明人做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情,也就是为了罩上一层牵强的保护色。
是啊,哪有这么笨啊!
岑西锦正不屑地撇嘴,青枣又是一哭,鼻涕擦得满袖口都是:“再说了,我跟陆姑娘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干嘛要害她呀?西锦这丫头就不一样了,她若想借我的手除掉陆姑娘,那可是一石二鸟的计策。谁不知道她和湘玉姑娘最要好了!谁不知道陆姑娘一来湘玉姑娘就没戏了!指不定,指不定就是湘玉姑娘指使的她呢!她们素来就奸懒馋滑,嘴皮子利索得跟刀子似的,又满肚子坏水儿,老窝在一个屋里折腾,我哪斗得过她们俩呀!”
而方才王湘为岑西锦解围,恰恰就坐实了她们要好这一点。
闻言,王湘面色微变,急忙走出来跪倒在太子跟前,涨红着脸,言辞恳切地说道:“殿下,奴婢与西锦在刚进宫同为小宫女时,就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交情,如今同时分到东宫,又住在一张塌上,被窝挨着被窝,关系好有什么奇怪的?若只因奴婢与西锦关系好,就要莫名其妙地给我们冠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奴婢们真是承担不起!”
虽未如声泪俱下,但她已是红了眼眶,瞧着颇令人动容。
慕云铮瞧瞧她,又瞧瞧邋遢得让人不忍直视的青枣,心里有些迷糊,想着湘玉生得这么漂亮,说的话自然也不假。
这时岑西锦也接过话头来,轻声细语地辩驳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早上我们拎着盒子去各屋里送月饼的时候,湘玉已经来麟趾殿当班,这是有目共睹的事。等我送完了月饼回小厨房之后,她才跑来告诉我,陆亭姑娘来了。一石二鸟?呵呵,这第二只鸟倒是始料未及,我们又如何得知,陆姑娘与青枣竟会有这么深的交情,竟使得青枣立刻便将月饼转送给她?这道理说不通。”
几个大宫女闻言纷纷点头,青枣的话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稍微喜欢打听事儿的人就知道,东宫小厨房的采办刘嬷嬷收了两个干女儿红糖和绿豆,可惜这二人性子太实诚,俱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行走东宫内外行采办之事也颇有不便,于是跟绿豆一起进东宫的好姐妹青枣便走了出来。青枣的性子伶俐活泼,嘴又巧又甜,虽然做事马马虎虎,但在为人处事上头就比红绿二人高出几分来,于是她干脆就跟在刘嬷嬷身边,经年累月的,竟也学了许多采办之道。
大家都以为副采办一职是非她莫属了。
可偏生这会儿半路杀出个岑西锦!偏生这还是太子殿下开的口,谁能反驳了去?
从天而降抢走了自己觊觎已久的位置,青枣怎么能不恨她呀?
当然,其实她们说这些话通通都是废话,因为在首席大宫女芸香的心里,已经把她二人定了罪。
就是太子开口,那也不管用。
芸香板起脸,微微仰着头道:“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在吃食上出了差错,东宫是留你们不得了。”
她坐镇于此,就是要将一切意图扰乱东宫的“恐怖”分子通通扼杀在摇篮里!
太子皱皱眉,觉得这种惩处好像有点儿不妥,但依着规矩他还是没说出来。
管理宫女本就是大宫女的职责,他断不会为了两个丫头片子去打大宫女的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芸香是伺候过母后的,算得上半个长辈了,就算他身为太子,对待这些嬷嬷也只能尊敬。这是基本的道理。
王湘当场愣住。
青枣一手狠狠地捶地,一手捂着心痛哭流涕,她在东宫经营了这么多年,她不想离开这里啊……
岑西锦面上悲戚,心里却有几分窃喜。能够离开东宫,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只是不知道,除了被撵出东宫,还有什么别的责罚没有……千万不要是八十大板啊什么的!!
平奴抹了抹眼睛,心叹,好可怜的丫头啊。
芸香严肃的面容里忽然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她伸手随意抚了抚自己乌黑油亮的发髻,悠然道:“前儿苏典苑来跟我说手下一名女史被调走,西锦就去补上这个缺儿吧,至于青枣,就去浣衣局吧。”
这番话人家一听就知道此事谁是谁非了。
苏典苑手下?那不就是去尚寝局司苑司?
岑西锦心里偷着乐,能去六尚二十四司里任职算不错了的,好歹还是个小小的女官,没听见还有人去浣衣局洗衣裳嘛!
这大冷天儿的,一双嫩手浸在冰冷的井水里,洗洗洗,揉揉揉,搓搓搓,直到把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那感觉不要太酸爽啊。
所以,通常被赶去浣衣局,那都是犯了错的奴婢才会有的待遇。
“啊!不要啊!凭什么我去浣衣局啊!我又没错!是岑西锦害人啊,是她害人哪!为什么去浣衣局的是我啊!陆姑娘,陆姑娘,救我,救我啊……”
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走,以至于后面那些话,麟趾殿里的人都听不太清了。
“你们是谁啊?凭什么抓我不抓她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青枣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拍着腿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自己要被扯来扯去的,岑西锦却能好好儿待在麟趾殿啊?为什么自己要去浣衣局那种地方,岑西锦却能去司苑司做女史呢?这世道,真是太黑暗了。
一个嬷嬷咧开嘴,露出黑洞洞的门牙,嘿嘿嘿地笑起来,看着极为渗人:“我叫孔武……”
“我叫有力……”边上那个嬷嬷也跟着徐徐地叹息着,然后随意扯下脸上的软皮面具。
只见,满脸的狰狞。
吓得青枣也不哭了,反倒打了几个细嗝。
按规矩,大宫女发话后,她们第二天就得离开东宫。
岑西锦对自己去司苑司的安排感到很满意,这东宫上下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只是除了王湘。
“前儿还说我们俩要绑在一块儿呢,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呜呜呜……”
这一晚,王湘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我,那你就跟我同去司苑司吧。”次日早上,岑西锦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半开玩笑地试探她。
王湘忙把眼泪一收,有点儿心虚地低下头:“我还是不去了吧。”
岑西锦本就知道王湘跟自己一块儿去司苑司的机会几乎没有,如今见她那般果决,倒也没有多不开心。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王湘,无疑是属于这里的。而自己属于什么地方,岑西锦也说不上来。
“我走了之后,你万事小心,陆亭锋芒太盛,现在你最好躲着她,但她若敢碰你分毫,你就去司苑司告诉我,我帮你。军师之才我担不起,但使些阴毒的计策,也是有的。”抚摸着她头上精致的头钗,岑西锦突然多了些感慨。
她话音未落,王湘便拿绢子不停地抹泪儿,然后默默地点头。
“有好东西就藏起来,别拿出去到处炫耀,以免惹来灾祸。还有,收收你的臭脾气,别再使小姐性子了,做事勤快些,手脚麻利些,不然人家要骂的。大宫女你是惹不得的,小宫女你也别太看轻了去,不然她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你就完了。”岑西锦原本心里酸酸的,但说完这话,她突然又有点想笑,怎么感觉自己对王湘就跟当妈似的?
“我才不会!”王湘撅起嘴,不乐意了。
犹豫了一番,她咬咬牙从自个儿柜子里拿出个盒子里来,又从盒子里摸出一只玉镯。
岑西锦认得,那是她之前强塞给自己保管的羊脂玉镯。后来那事儿过了以后,王湘也就没有再戴这只镯子了,只是好好儿地收了起来。
“你拿去吧!”直到自己拿出这只镯子来,王湘终于感觉到,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认可岑西锦这个朋友。
朋友,朋友,多么美好的字眼,自己这样尖酸刻薄的人,居然也有朋友了?
“这是你心爱之物,我不能收。”岑西锦摆摆手,严词拒绝。
王湘有点儿赌气,然后再次将玉镯强戴在了岑西锦腕儿上:“正是心爱之物,才会送你,也不枉……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你,不许摘下来。”
倒有点儿昨日重现的意思啊。
想起之前的场景,竟如同昨儿刚发生似的,像场梦一般,令人感叹。
“嗯。”
拎着包袱,跨过承乾宫的门槛,仰头望着灰白的天,岑西锦心道,看来迎接自己的,又将是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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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天,映着明黄的琉璃瓦,红墙连着青黑的屋檐,厚厚的青苔上,一行北雁齐向南飞。虽然看不到阳光,但也没有很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岑西锦的心情莫名地变好。
她本是个好跑的人,在做副采办的时候就经常在六尚二十四司游荡,寻找司苑司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新来的?”
芝麻正坐在门边理着鞋袜,抬头就见一个小宫女拎着包袱前来,见那人是生面孔,遂问起来。
岑西锦忙蹲下陪笑道:“是啊姐姐,这里是尚寝局的司苑司吧?瞧着竟这么气派。我叫岑西锦,是新来的女史,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啊。”
如果王湘在此,见着岑西锦这般谄媚的狗腿样儿,非得揪她耳朵不可!
“呵呵,关照,自然,自然,”,芝麻笑得有点儿假,“你是补水稻的缺儿吧?我叫芝麻,也是苏典苑手下的女史,往后我们就在一处当班了。”
芝麻?水稻?组合在一起,岂不成了植物大战僵尸?!
这司苑司的人,还真是……非同凡响啊。
司苑司,掌管宫中园囿种植花果之事。
司苑有两人,乃正六品女官,颇有相互牵制以求平衡的功效。
典苑也是二人,乃正七品女官,苏典苑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位管典苑。
掌苑也是两人,乃正八品女官,据说其中秦掌苑就是岑西锦的顶头上司。
剩下的都是芝麻水稻类的女史,至于品……什么品也不是。
岑西锦有点郁闷,转悠了这么大一圈儿,自己咋还是个没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