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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王爷亲自来送腊八粥?
楚晴本能地朝周成瑾望去,周成瑾没当回事,笑着摸摸她的头,“你收拾一下,我出去把人迎进来。”
暮夏手脚伶俐,很快伺候着楚晴换过衣裳,头发来不及梳复杂的,就只梳了个圆髻,紧紧地束在脑后,发间戴了珍珠花冠。
刚收拾妥当,门口小丫鬟已清脆地喊道:“大爷回来了。”
楚晴走出房门,就看到周成瑾身旁的两个人。五皇子成王她是见过的,本来因着周成瑾之故对他颇有好感,可碍于上次的事情,楚晴对他却是亲近不起来,恭恭敬敬地福下去,“见过王爷、王妃。”
五皇子淡淡道:“不必多礼,”而成王妃廖氏已先一步拉住她的手,亲热地说:“你有孕在身,王爷跟周大人又情同手足,你怎好见外,行这么大礼?”
楚晴笑道:“君臣有别,先行国礼再轮情分。”稍稍退后半步,让五皇子与廖氏先行进了屋子。
宾主坐定,暮夏奉上茶点就识趣地退下,屋里伺候的丫鬟也都跟着离开。
楚晴这才看清了廖氏的长相,容长脸儿,眉黑且浓,斜飞入鬓,有种女子少见的英气,一双眼眸黑亮亮的,看起来很精明。肤色不算白却很嫩,唇色红润,显见保养得很好,身体非常康健,唇角有意无意地总是翘着,像是带着三分笑意。这笑意减了眼神的凌厉,而多了些柔媚。
可见廖氏是个真正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相貌的缺憾而有意地弥补。
男人们都沉默不语,廖氏觑一眼五皇子,含笑问起楚晴,“几个月了,可知道是男是女,怀相好不好?”
楚晴一一作答,“四个月了,太医说八成是个女儿,不过话也没说死。我觉得差不离,孩子很安静,不怎么闹腾。”
“闺女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妹妹有福气,先有个贴心小棉袄。”廖氏语气熟稔,又不绝口地说好话,生怕楚晴厌弃是个女儿似的。
其实周成瑾更喜欢女儿,早就想好了给闺女取什么名字,打什么样的长命锁,请哪家夫子来授课,以后找什么样的女婿,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打听哪家的儿子有出息。
就是大长公主乍乍听了有些失望,可很快就释怀,反而安慰楚晴,“重孙女也不错,长大了可以帮你照顾弟弟妹妹,这是我们周家头一个重孙女,可不能委屈了她,我这里给她留着好东西呢。”
楚晴哭笑不得,她自己身上的肉,不管是什么都会好好教养。
倒是高氏听闻暗暗欢喜不已,对周琳道:“看她那细腰就知道不是生儿子的命,现在被宠着娇着,等生不出儿子来有她哭的时候。”
周琳淡淡道:“娘有这个闲工夫替别人操心,不如早点给二哥说定亲事。”一句话戳中了高氏的软肋。
明远侯府的宴会,楚晴身怀有孕没去成,高氏却强打着精神去了,无奈魏明珠根本没露面,魏夫人唉声叹气地诉苦:“不怕您笑话,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还出去相看,现在根本不出门,提起相亲就跟我翻脸,说宁可当姑子也不胡乱嫁人……养这么大就是给我养了个冤家,再耽搁几年,可真要去当姑子了。”
高氏虽没说成亲事,可有魏明珠比着,便觉得周成瑜也不那么着急了。
这边问候过楚晴的孕相,又谈论几句大长公主的身体,廖氏端起茶盅抿了口茶,五皇子叹口气,抽出腰间折扇烦恼地敲打几下,“昨日沈在野从妙应寺回来了。”
听到沈在野的名字,楚晴一愣,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周成瑾察觉到她的反应,心口滞了滞,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楚晴脸上,正瞧见她眼中闪亮的光芒。
廖氏见几人不语,觉得是因为女人在场不便谈政事,便识趣地问楚晴:“妹妹倦不倦,要不我陪妹妹到里屋歇歇?”
事关沈在野,楚晴怎肯离开?
周成瑾知其心思,笑道:“她整日闷在府里,一起说说话权当解闷儿,”侧头问五皇子,“怎么了?”
五皇子并不忌讳两位女眷在旁,楚晴是周成瑾心尖上的肉,他是领教过了,而廖氏,如果他继位,廖氏就是一国之母,早点接触朝政大有裨益,故而坦诚地道:“此人确有大才,十条兴国策条条直中要害振聋发聩,若能实施下去,十年之内我万晋朝必然海晏河清民生富足。不过,他与父皇密谈,言外之意仍是看好大皇兄。”
当初太子被囚禁,事由是亵玩女童致死,但真正惹怒了顺德皇帝的却是太子与朝臣暗中勾结,颇有篡位之嫌。现在,已查明许多罪证乃二皇子诬陷所至,并非实情。
至于亵玩女童,那只是私德有亏,于朝事上并无大碍,况且太子前几年协理朝政,既不似二皇子手段暴戾,也不像三皇子那样阴鸷,反而颇有仁君之范。如果有太子主政,而五皇子有行商之才,国库充足之余可以开挖铁矿,改良武器,那么万晋朝再不敢被任何国家觊觎。
不得不说,沈在野这番话听起来非常有道理,可周成瑾是最不想让太子复位的那人,不为别的,太子曾三番五次想打楚晴的主意就让他忍不下。
五皇子自然也不甘心,他跟周成瑾花费那么多心血,终于把面前拦着的大石都一一除去,怎可能把现成的江山拱手让出去?
如果让给六皇子,他倒是愿意从旁辅助,可让给太子,他一万个不愿意。
先前沈在野在翰林院只是个编修,见过太子寥寥数面,所知所得大抵是听旁人所说,而他跟太子是二十多年的兄弟。太子温文大度不过是表象而已,他敢拍着胸脯说太子绝非沈在野口里的仁君。
“如今二皇兄处死,三皇兄离京,四皇兄入狱,父皇正觉得心里有愧,这是大皇兄回来的最好时机,不出意外的话,父皇会让大皇兄回宫过年……沈在野很可能趁机联合几位大儒一道上书,请求大皇兄戴罪监国。”五皇子续道。
周成瑾点点头,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太师椅把手,看似意态阑珊,可楚晴跟五皇子都明白,这是他考虑事情独有的习惯。
沈在野支持先太子,他们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却毫无对策。
这两年沈在野可以算是第一宠臣,在顺德皇帝心中的分量极重,而先太子碑囚禁在西山,据说每天除了潜心史书之外,就是替顺德皇帝祈福诵经,根本没有其它举动。
这种情况下五皇子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稍有不慎就会给顺德皇帝留下骨肉相残兄弟阋墙的印象,反而适得其反。
不得已,五皇子才亲自找上门来,“我是想探探姑祖母的口气,能否请她出面劝父皇,别人说话父皇可能会置之不理,可姑祖母的话,父皇定然会仔细斟酌。”
楚晴闻言,微微皱了眉头。
周成瑾忙俯身问道:“哪里不舒服?”
楚晴轻笑,“没事,感觉像是动了下。可能因为坐得久了,母女天性连着心呢。”
“那你进屋躺一会儿。”周成瑾扬声叫了暮夏进来,吩咐道:“扶奶奶进去,再重新换热茶来。”
五皇子看着楚晴已经略见丰腴的背影,忽地心头一跳,楚晴这是话里有话吧?
母女血脉相连,父皇跟大皇兄不也如此?
除夕守岁阖家团聚,大长公主用什么借口来阻拦大皇兄在父皇身边尽孝?幸好没有开口,否则也会碰个软钉子。
周成瑾亦道:“早在十几年前祖母就说过不干涉朝政,这几年更是与朝廷权臣离得远远的,想必不会轻易应允。再者,此事尚未公开,祖母更不好主动提及,不如静观些时日,再寻其他良机。”
五皇子笑着起身,“那好,待会我拜见姑祖母就只问候,不提此事了。”
送走五皇子及廖氏,周成瑾转身进了内室,瞧见楚晴正歪在靠枕上看账本,便问:“好点没有,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楚晴嗔道:“大年节的请什么太医,我没不舒服,就是觉得五殿下情急之下欠思量。祖母近些天对阿琳颇为看护,可见这血脉是怎样也斩不断的,万不可能阻拦皇上父子团聚。五殿下若是贸然替了,反倒惹得祖母心厌。”
周成瑾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五殿下已经更改主意了,不会在祖母面前提起。”
楚晴“咦”一声,奇怪道:“刚才五殿下没去乐安居先来得这边?”
“不是,”周成瑾笑道,“方才过去祖母正敷药,暂时不便相见,他们就先到这里打个转儿。”
“难怪,”楚晴笑一笑,放下账本,问道:“皇上为什么会特别看重沈在野?”
“一是因为此人的确有才,无论字画还是经史,翰林院少有能超其右者,另外就是他是个孤臣,既无亲戚朋友,也不拉帮结派,一门心思对皇上。”
楚晴默然,自从沈太太与沈琴先后离世,沈在野的确再没有牵挂的人了。
再过些时日,宫里有信出来,果然顺德皇帝派人把先太子接回宫里,先太子涕泗交流,在乾清宫门口跪了足足半个时辰忏悔,然后三步一叩头,进到顺德皇帝书房。父子倾心交谈许久,太子留宿在乾清宫偏殿。
纵然是过年,顺德皇帝已经封印放假,可朝臣们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四处奔走着探听消息。
周成瑾眉间也显出几分郁色,但面对楚晴时,仍是笑得开怀,细心地呵护她。
除夕夜,一大家子人在乐安居吃了年夜饭,周成瑾跟楚晴留下来陪大长公主守岁,周琳也没走,坐在大长公主脚前给她捶腿。
大长公主看着楚晴圆乎乎的小脸就觉得开心,慈爱地笑道:“到底是闺女养人,瑾哥儿媳妇气色比先前还好,记得我那会儿天天吃了吐,吐了吃,直到七八个月的时候才消停。”
楚晴凑趣道:“我娘家大嫂也是,虽说不怎么吐,但是胃口就不开,急得大伯母恨不能把京都有名的厨子都请到家里来。我四姐姐倒还好,听说是个哥儿,过完正月就该生了。”
大长公主掐着指头算日子,“你是六月底生,那会儿菜蔬瓜果都丰盛,好好养上一年半载的,后年再生个胖小子。”
楚晴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周成瑾却咧着嘴呵呵笑,“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先生两个,歇几年再生两个。”
楚晴气极,用力掐在他胳膊上。周成瑾皮糙肉厚,又隔着冬日衣衫,感觉跟挠痒痒似的,半点不疼,反而越发来了劲儿,“名字我都想好了,都是云字辈,女儿是琴棋书画,儿子就是平安康泰。祖母觉得如何?”
“云琴,周云琴,”大长公主念叨两遍,笑呵呵地说,“赶明儿访听个好琴师定下来,等给咱家大姑娘教琴。”
祖孙几人欢欢喜喜地过了年。
正月初一,周成瑾进宫拜年,初二,他陪着楚晴往国公府待了小半天,初三闲着没事两人在花园里赏雪堆雪人闹腾了好一阵子,许是白天玩累了,夜里楚晴便歇得早,正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听到院子里小丫鬟低着声音唤,“大爷,大爷,寻欢说有访客。”
楚晴要起身,周成瑾摁着她躺下,亲昵地亲亲她的脸颊,“没事,我出去看看,你放心睡。”
话虽如此,楚晴却再也睡不着,穿上衣衫跟着出了门。
却是五皇子神秘兮兮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桑皮纸的信筒,“是沈在野起草的折子,昨天呈上来的,被张德海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