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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红鲤双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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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秦卿弹射进的另一个碎片又代表什么呢?

    云采夜张张唇还想再问点什么,秦卿就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般,手一挥将碎片茶水尽数拂去,开口道:“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采夜上仙认识的能人异士应当远超于秦某,上仙不妨等回到仙界后再一探究竟。”

    “也对。”云采夜点点头,“眼下最重还是那妖王之事。”

    虽然红皎将那妖王描述得十分凶残,但云采夜等人却无一人害怕,反而摩拳擦掌,心头突突跳着,均聚在小楼的眺望台上,聚精会神地望着江的另一端,只等那妖王出现在江面那头时便冲出小楼,将其一举击杀。

    烛渊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变回原形的准备了,他现在仗着云采夜对他的宠爱,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他算是明白了,无论他人形兽形如何丑陋可怖,云采夜都不会嫌弃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束缚自己的天性?

    然而正因为士气如此旺盛,所以几人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胜利后,心中的讶然尤为巨大。

    十五日,午时一到,那被整个百汀洲忌惮了整整三个月的鬼榕树妖王果然如时出现在了江面尽头,但未等众人出楼,那树妖王身边就出现了另一个男子——满头雪发,身披黑鸦羽毛斗笠,模样像极了泽瑞洲骨灵所说的救了他一命的那个白发魔人

    。

    他手持一根细长尖利的白骨,轻而易举就将树妖王屠杀了。众人看着不远处漫天飘舞着黑色鸦羽与树妖王死后留下的淡绿色树叶,脸上心中一直徘徊着一种名为尴尬的表情和情绪。

    而这尴尬之情要以红皎最盛,毕竟昨晚她一直在强调这树妖王有多厉害多可怕,结果那白发魔人一出现就将她的脸打得啪啪直响。红皎转头,看看自己的姐姐又看看云采夜,嗫嚅道:“那、那妖王就这样死了吗?”

    秦卿艰难道:“看上去好像是这样没错。”

    “不可能呀……”红皎蹙眉喃喃地道,“会不会那人和妖王其实是一伙的,他击杀妖王不过是故意弄给我们看的障眼法?”

    云采夜皱眉:“不无这个可能。”

    而这时,杀死了鬼榕树妖王的那魔人已将鬼榕的头颅斩下,拎着血淋淋的脑袋浮空朝小楼这边缓步走来。他把鬼榕的瞪大了双目的脑袋扔到小楼前的白沙岸上,随后将身上的鸦羽斗篷一把扯下露出身上寒光凛凛的铁甲来,他抬头,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来,鼻梁高挺,菱唇微微泛红,两弯眉浑如刷漆,而那传世之画般绝艳的面容上,一双犹如黑曜石般泛着水润的眼眸是最漂亮的,宛如画匠最传神的点睛之笔,绘出了那双犹如藏尽了繁星的熠熠星眸。

    而那双星眸里,却有大悲大喜不断闪现浮动,最后归为一片宁静。

    但云采夜只瞧了他身上的盔甲一眼,便立时握紧了拳——那是魔将糜焱麾下统领的黑羽军盔甲。

    晓绿上仙已经被贬下界,但她在仙界担有“花神”之名,“神”的头衔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她几乎掌握世间万物的生存殒灭,所踏之地喜之则可枯木逢春,万花齐绽;怒可覆雪埋骨,万里肃杀。

    魔界为了将晓绿斩杀死,派出了魔将糜焱,让他带领着黑羽军踏着万妖的血肉尸骨,将牵情花一脉尽数屠尽。晓绿为了不再误伤无辜的妖灵,便孤身将黑羽军引至长雪洲,与数十万魔军同归于尽。

    十万黑羽军,除魔将糜焱外全军覆没,无人幸存。

    而魔将糜焱回来后,举剑自刎。

    同年,叶离筝屠杀魔界。

    但如今,竟又有一人,穿着这黑羽军的盔甲又出现了,也同样斩杀妖界精心培育出来的,却不受控制的妖王鬼榕。

    这与万年前晓绿上仙陨落的历史何其相似?

    云采夜握紧了手中的渡生剑,正欲出楼,却在听见那魔人自语般的一句低喃后止住了脚步——

    “这次……总算没有来晚了……”那魔人的声音粗粝,像是多年不曾说过话的人某日忽然出声一般沙哑难听,却莫名让云采夜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仙医朔茴。

    他不惜违抗仙规天条,违背医谷禁令,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跑到那无仙洲去救人,却是来晚了一步。

    但直到他死那天,云采夜和歩医也不知道,朔茴是怎样知道无仙洲瘟妖要出世为乱人间的。而照这魔人方才所言,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这鬼榕树妖王要出现在此地,便在此等候将其一举击杀。

    先前的线索太少,如今看来这一仙一魔,倒像是约好了一般都有着和相尚一样能预知未来,窥探天命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个人一生虽短,却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阻止人间大乱。

    云采夜思绪跌宕间,那魔人已将走到了小楼前,与小楼不过十步之隔。

    红玉红皎所在的这间小楼应是一个异宝,可随持楼之人心念隐现。按理来说那魔人如今是看不到的小楼的,可他不仅看到了小楼,甚至还看到了小楼观台处站立着的几人。

    他的视线在几人脸上缓缓扫过,望见烛渊时滞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停在云采夜面前。

    “吾名鸦白。”他低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刺耳,与他如白玉般俊美的脸庞极为不符,“一个时辰后,栖元将会带领十万魔军攻打百汀洲,他身上带着荒仲的降仙秘宝,你打不过他。”

    不仅打不过,还会被砍去右臂。

    不过鸦白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完,云采夜只需知道他前面的话就够了。

    鸦白顿了顿,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我可以替你杀了他们。”

    云采夜听到他的话,心中却无半分喜意——这世间从无绝对的好事,他与这魔人从未见过面,如今他却要帮他杀尽十万魔军,所求为何?

    “你要什么?”云采夜也不多废话,直接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鸦白这下终于把视线从云采夜脸上挪开了,转向他方才多看了几眼的烛渊,望着他那如深渊血潭般的红瞳道:“我知道骨灵在为他造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他此生都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剑。”

    “不可能!”云采夜立刻拒绝道,烛渊如今可以说是他的逆鳞,他是他的亲传弟子,几万年来唯一一个闯过镇魔塔的人,习剑天赋极高,前途无限,手中怎可无剑?他又怎么可能答应鸦白,这相当于断送了烛渊一生前途的要求?

    “我没有什么恶意。”鸦白没有继续和云采夜说话,反倒和烛渊讲起话来了,“这一战,若是没有我的帮忙,你们会赢,但你师父会断一臂。”

    烛渊闻言,揽着云采夜腰身的胳膊立刻收紧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烛渊就答应了鸦白的要求:“好。”他落声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之意。

    “荒谬!”云采夜听到他这话却气急,一把扯下烛渊揽住自己的胳膊转身望着烛渊道,“你怎么可以无剑?他的话你就这么相信?”

    烛渊站在原地,稳声道:“是!”

    云采夜这下是真的想揍小徒弟一顿了,他知不知道无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云剑门上下三百余人弟子,手中均有自己本命之剑,而烛渊身为他的亲传弟子,手中更不可无剑,他知道烛渊会答应鸦白的要求,一定是因为担心自己,他不愿赌上烛渊前途,烛渊也不可能赌上他的一臂,可他就是见不得烛渊这个样子,为了他好像什么都可以不要一般。

    烛渊还那么年轻,他本该有自己的前途和事业,却因为他止步在此,永不拿剑,只为了他一个人,这值得吗?

    云采夜这下终于忍不住说了重话:“你手中无剑,还做我云采夜什么徒弟?做什么云剑门弟子?你干脆直接滚出云剑门,到歩医那学习医术,悬壶济世岂不更好?”

    这话太过诛心了

    。

    在场的几人都闻之一怔,烛渊为了云采夜可以永不拿剑,他却说出这样的话,即使他们都知道云采夜是不想烛渊答应鸦白的要求才说出这样的话,但这话说得还是挺令人心寒的。

    鸦白也是第一次见云采夜骂烛渊,他还记得烛渊当年如何受宠,云剑门众人看他的眼神是如何嫉羡,云采夜这一生从未如此宠溺过一个徒弟,但恐怕也未曾这样重的骂过他任何一个弟子。

    如今烛渊倒是把两件事都占全了。

    鸦白眸光微动,叹了口气。他是不愿见到这样的情景的,可他也不敢赌,赌烛渊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听云采夜话。于是鸦白望着自己手中的骨刺,催促道:“我时间不多了,你们快些决定。”

    云采夜冷着脸,眉目寒霜,声音也冷得像那长雪洲刮骨剃肉的寒风一般:“决定什么?我不会同意的,你走罢。”

    但烛渊下一刻便开口道:“我烛渊对天道发誓,此生只要云采夜双臂完好,我便永不用剑。”他话音刚落,就见他眼角金光一闪,待光芒淡下,他右眼角下便多了一道誓痕。

    他还是发誓了,发的还是天道之誓。

    他没加任何惩罚之语,仅以云采夜双臂为誓语,他此生若是活着,便永不能用剑,否则云采夜就会双臂尽失;而他若是未用剑,而云采夜双臂有碍,他方可再次用剑。

    这誓言看起来是云采夜吃了大亏,无论烛渊此生会不会违背这条誓言,受伤的也只会有云采夜一人,可在场的几人都知道,烛渊这誓言下得有多重——云采夜于他而言,重逾生命。

    云采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肯再去看烛渊一眼。

    “师尊莫气。”烛渊却笑了笑,去拉云采夜手哄道,“弟子用小木剑也是一样的。只可惜师尊予我那剑被那什么魔界太子荒夜毁了,师尊回去再为我雕一把好了。”

    但烛渊想了想,又还是不放心,望向鸦白询问道:“木剑无事吧?”

    鸦白怔了一瞬,便答道:“无事。”木剑能算什么剑?算孩童的玩具还差不多。

    烛渊闻言,这下便将云采夜的手握得更紧了:“师尊你看,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师尊别气了好不好?”

    “你别喊我师父。”云采夜将烛渊的手猛然甩开,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烛渊听着云采夜这话也是半点都不生气的,云采夜话说得虽然难听,却极为沙哑低沉,仔细一听还带着些许哽音,想来他此刻不愿睁眼,也是怕让自己看到他通红的双目吧。

    “唉,那烛渊喊师尊什么好呢,圆圆?采夜?娘子?”烛渊这次没去拉云采夜的手,直接从背后抱住云采夜的腰腹,将头埋在青年颈间磨蹭着,贴着青年耳垂调笑道,一如往日他以往对云采夜撒娇那般。

    云采夜吸了吸了鼻子,没有继续说话,倒也没推开烛渊。

    鸦白见这两人总归没因为自己龃龉相恶,这下便当真松了口气,挥挥手中的骨刺慎重道:“我与魔军厮杀时,你们千万别出手,任何一人都不可以

    。”

    秦卿瞅了眼抱在一起师徒两人,耸耸肩道:“你行你上咯。”

    “我救了你们,那我也算是你们的朋友了吧?”鸦白闻言登时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极为舒心,极为欢畅,像是凝聚了一生所有的喜悦和欢畅,“有空替我收尸吧,别让我横尸野外就行。”

    说完这话,他最后看了眼飞檐高翘,坠琉璃宫灯,还有几片柔纱随着江风飘荡的红鲤小楼,又转身看了一眼碧波万顷的定皋江,张大双臂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这儿的风景也不错,我以前没看过,如今也算了无憾了。”

    鸦白垂下头,低声痴痴地笑着,随后抬起右手,成鹰爪状将自己如墨般极为漂亮的一对眼眸挖了下来,手一垂随意扔到了地上。

    “喂!你疯了!”秦卿看着这一幕,立时瞪大了眼睛翻身下楼抓住他的手大喊道。

    鸦白却还在笑,空洞还淌着血水的眼眶望朝秦卿,秦卿对上那双眶心弦猛然一紧,竟有种他还未瞎的错觉。

    “哦?天煞孤星之命?”鸦白稍稍偏头,“瞧了”秦卿一眼,又望向站在小楼观台处紧张着望着这边的闻一云兄弟,唇角带着笑呢喃道,“孤鸾寡宿,煞局百千个,劫煞皆为祸,孤克六亲死八方,永不得善终……我明明不是天煞孤星之命啊……怎么倒是比你过得惨多了?”

    秦卿睁大眼睛,抓住鸦白的手猝然收紧:“你怎么知道的?!”

    鸦白摇摇头,将他手拨开,答非所问道:“他的每一世的寿命都在缩短,再过几世恐怕就要……哎呀?怎么还看得到?我这眼睛白挖了?”他伸出手,反复摸着自己眼眶,过后又叹气,“罢了罢了……”

    秦卿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知道鸦白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是魂飞魄散。

    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

    早在第一世他就知道这个结局了,早在第一世他就该收手的。

    “快走吧!”鸦白抬手,对小楼上的几人挥道,“去破云峰山脚下,那有个人在等着你们。仙界之门马上就能通了。”

    想了想,鸦白又继续道:“采夜上仙,你是个好仙,也是个好师父。”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离开了岸边,朝着不远去如摧城压顶的黑云般的魔军纵身飞去。

    云采夜过了这么久,情绪恢复了不少,想起鸦白刚刚叮嘱他们不要出手的事,他便开口道:“去破云峰。”

    秦卿闻言也迅速收敛情绪,装作无碍地回到闻一云兄弟身边,闻一云与秦卿生活了二十年,自然分辨得出他情绪不太对,便给了他一肘子道:“诶,秦卿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卿看了他一眼,露了个放松的笑容给他,“我能有什么事?能送个几个金仙回天庭我高兴呗,这种事我活了几万年还没碰到过呢。”

    闻一云听到他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像以往两人拌嘴那样讽他道:“是啊,我们堂堂鬼王秦卿大人,向来只会送人去死,如今竟都能送人成仙了……”

    秦卿依旧笑着,垂在袖间的手,指甲却早已掐进肉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