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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绪央冰冷的注视下,店老板的手不禁卸掉了一丝的力气,邹奕察觉到喉咙处力量的松懈,抓住机会反擒住他的手,转而将人死死按在了地板上。
“你究竟是谁?”
万俟远偏头看了一眼压制着自己的邹奕,反而平静地问出一句,“得到答案了吗?”
绪央有些莫名其妙,而邹奕却在一瞬的莫名后马上意识到了男人口中的“答案”所指的是什么。
男人刚才的质问同样也是他一直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金钱、权势、地位.......在这场爱恋面前,他立身于世的所有资本变得那样渺小到不值一提,他穷尽所能付出的,只有自己单薄的爱意。
而更多时候,是眼睁睁看到对方受到伤害后的自责与无能为力。
在恋爱中如此不对等的接受对方的付出,自己又是何德何能?
而绪央对此的回答是什么呢?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用这个问题来质问他......
邹奕收回手,他看着绪央走到窗台前,映着晌午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阳光,低下头嗅着花盆中茂盛的成簇小花。
万俟远坐起身来,在地板上揉着自己扭伤的关节,他似笑非笑地对着窗台问了一句,“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明明是我把麻烦带给他。”绪央在窗边仰起头,被阳光纹入的眸色变得更加灿烂金黄,“他本来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是我的出现,把这一切打乱了。”
万俟远只是笑,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眷念和哀伤,却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阿远......是我没有用,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坏掉,如果.......
“是我毁了你本来安稳地生活。”万俟远低下头捂住眼睛,笑着笑着,却哑住了嗓子,“错得明明是我啊.......”
绪央被香得怪异的鲜花熏得打了个喷嚏,而后任由缓缓走来的男人将自己捧在手掌中,然后被纸巾轻轻擦了擦鼻尖。
绪央闭上眼睛,感受着男人仿佛近在咫尺的呼吸,忽然幻化出人形,出现在了邹奕的怀中。
他抬头,主动贴近男人的嘴唇上,轻轻说道,“邹奕,你已经很好了。”
邹奕温柔地在那张嫣红色的唇上吻了吻,刚刚抬起头来,却被绪央拉住领带再度亲了上去。
简单的亲吻结束后,绪央伏在邹奕怀中,气息不算平稳地从虚空中拿出一个做工精妙绝伦的白玉锦盒,打开后,里面镶嵌着的正是邹奕当初为他亲手带上的求婚素戒。
“一会儿把这个系在我的脖子上。”
话的尾音还未落,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小小的一团。
邹奕从锦盒中拿出戒指,正想用什么来系时,万俟远已经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条被夹在书页中的细长红绳。
他捏着红绳在头尾简单地挽了几下最后打上结,就成了一条简单的项链。
万俟远将项链递给邹奕,“这可是家传宝。”
邹奕将项链穿过素戒,然后弯下腰把红绳系在了绪央柔软温暖的脖颈上外。
垂在胸前的银白色光芒闪耀了片刻,就藏匿在了绒起的雪白皮毛间。
万俟远看了那戒指最后一眼,对邹奕说道,“既然你觉得自己保护不了他,就多做点儿自己能做的事吧。”
绪央跃到邹奕肩头蹲下身体,看着眼前只寥寥见过几面的男人,分明是陌生到不存在丝毫记忆的容貌,却能从那眼神出看出那独属于一人拥有的痕迹。
然而在他身上,却又看不到半分属于妖怪的蹊跷。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万俟远将身体撑在似乎摇摇欲坠的书架上,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我已经是过时之人。”
绪央没有再追问,万俟远依旧笑着,转而把视线看向邹奕,“奥汀就陪我留在这里吧。”
顿了顿,他又说道,“外面那个男孩儿也留下吧,他现在还不适合去溯蒙。”
“为何?”关于万俟远如何得知自己要去溯蒙这件事,绪央没有去问,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却因为太过难以接受而被刻意地隐藏了起来。
男人看到绪央眼中的迟疑与猜测,却什么也没有说。他走到窗边,静静地看了会儿在一楼小院中和奥汀玩儿十分开心的少年,然后说道,“你没有发现吗?自己收留的这只妖怪,是一只犼。”
《偃曝馀谈》有载,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狮畏之,盖吼溺着体即腐。体型虽小,亦能搏龙,胜后以其食之......
虽然不能确定万俟远的真正身份,但绪央最后仍决定把兔精和奥汀一起留在了这里,临行前,兔精还有些不舍,拉着奥汀身上的牵狗绳站在汽车旁,红着眼睛看邹奕发动汽车。
绪央看着兔精也觉得有些不忍,他从邹奕的腿上跳下,来到副驾驶窗前,微微抬起手,用法术幻化的风轻轻拂过兔精通红的眼圈。“对不起,师父现在还不能带你回去。”
兔精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声。
绪央虽然是第一次当师父,却也明白自己的不尽职,最后不禁多叮嘱了一番,“师父在你的乾坤袋里放了些东西,应该对你的修行有些用处。”
“自己在外小心那些气味儿不对的人,他们身上可能带着法器。”
“在这里住的如果不习惯就给邹家大姐打电话出去玩玩吧,修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兔精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绪央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临走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邹奕也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兔精。
“背面的电话,如果遇到什么‘人’方面的麻烦,就打给他。”
兔精有些意外地接住信封,“谢谢师娘……”
邹奕不大自然地咳了一声,对兔精旁边的万俟远点头示意,“有劳。”
万俟远摆了摆,“一路顺风。”
发现自己不用和小主人分开的奥汀在原地咬了会儿尾巴,直到汽车发动机响起了嗡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别:“汪汪——”
邹奕交代完一切,将副驾驶上的绪央捞回到自己腿上,终于开车绝尘而去。
事后兔精把信封打开,发现里面除了一把银行保险柜的电子钥匙之外,还有一小块看不出材质的斑驳碎片。
兔精疑惑:“这是什么?”
万俟远:“你师娘找来了好东西啊……”
邹奕将汽车往西行驶了三个小时,路上买了些适合绪央口味的蛋糕热饮,便直接开上了直通溯梦山所在地的高速公路。
过了旅游黄金周的高速路上汽车寥寥无几,邹奕聚精会神地将车速开上了一百八十迈,偶尔还能抽空看一眼抱着奶茶杯小口小口嘬着吸管的绪央。
“前方路段限速一百二十,您已超速……”
尽职尽责的导航仪第六次发出了超速警告,邹奕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数学,最终选择关上了汽车导航。
绪央透过车窗看到外面飞驰而过的树影,随后放下用爪子环抱的纸杯,跳到了男人腿上。
“我开得太快了吗?”邹奕缓下车速,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绪央脖颈处的皮毛。
绪央没说话,只随着邹奕的掌心蹭了蹭,然后弓腿用爪子勾住了他的衬衫。
“邹奕。”
“嗯?”
“你做得已经足够了。”
邹奕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绪央伸出舌头舔在他的唇角,再次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真的已经足够了。”
邹奕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然后露出一种温柔而又无奈的笑容。
“真想吻你啊……”
入夜时分,车子终于驶入了山城风景区外空旷的停车场中。
这是绪央第一次下山所到达的地方,他还记得入世之初面对一切事物时产生的茫然与不安。
他修行三千余载,练就一身通天法术,在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现世中时,却只感到了无所适从。
他身负劫数,漫无目的地从山间闯入闹市,与千万数芸芸众生擦肩而过,却终究没有错过那个在生死关头本能地将他护在身下的男人。
夜的风吹拢起满地枯黄的落叶,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却早已不负当初的郁郁葱葱。
亦如在千百年的斗转星移外的不期而遇,也已经在潜移默化间将原本的轨迹变了模样……
邹奕停好车后,就被绪央带到了景区一处极为险峻的山峰脚下,这里并不属于什么热门景点,常年缺少修缮的藤条盘绕在在上山必经的入口处,沉默地守卫着这处人迹罕至的山峰。
绪央轻巧地跃过藤蔓跳到一块突起的石阶上,见邹奕也在其中找到了下脚处,便放心地在前面带起路来。
开凿时间过于久远的石阶大多都已经有了风化,绪央身为大妖有神行千里的术法,往来溯蒙时对这个地方也不过只有转瞬的记忆,这一次为邹奕带路,才发现仅仅是登完这条路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已算得上是非常之艰难。
而古往今来,凡人去往溯蒙山中的路也仅此一条,任谁也不能免俗。
断断续续走了不知几个小时,这条山路却好像一直没有尽头。山间吹来的风穿透过邹奕裹紧的风衣,将内里都变得一片冰凉,绪央跳到他的颈间,想用身体稍微帮他暖和一下,却反而被男人揣进了唯一存有温度的胸膛。
“怎么冰成这样?”
邹奕又心疼地将胸前的衣服裹了裹。
绪央从领口处伸出头,他扬起头蹭了蹭男人的下巴,随后就看到前方的石阶渐渐罩进了一片薄雾中。
“穿过那片雾,就是牙犀路了。”
他说罢,从邹奕衣服里跃身出来,倏然拉长了身形。
“牙犀路共有九九八百一十阶石梯,其内不能使用法术,但妖兽多有修为护体不觉难过,与你而言却并非如此。”
绪央站于迷雾之初的那处石阶,对随后而来的邹奕伸出手。
“我来带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