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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来两碗馄饨,再来四个炊饼。”
姚惠然正偷着打量对面那个秀雅少年,耳边响起了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她有些讶异的偏头看去,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抻了脖子看着老伯包了两个馄饨,这才反身往回走,直走到那秀雅少年旁才立住,笑问道,“少爷,可还要吃些旁的?”
那少年摇了摇头,“我是足够了,你若是嘴馋不妨旁的摊子转转。”
裋褐男孩儿嘿嘿一笑,挠了几下后脑,拉了长条儿凳子在那少年身旁坐了下来,腆了笑脸儿道,“少爷都够了,咱怎么敢嘴馋,也够了够了。”
姚惠然来到这个时代没两日功夫,见过的人也十分有限,如今她瞧着那裋褐男孩儿眼熟,仔细又看了两眼,便想来起来,不就是那日在书局门口撞了自己一下的那个孩子么?当时瞧着便是一副书童打扮,如今瞧着果然如此。
那这秀雅少年恐怕便是在书院念书的学子了,瞧他身上气派,不似市井出身,恐怕是大家公子。
因着那少年长相俊俏,姚惠然不免多看了两眼,不过也就是两眼的事儿,面前的馄饨已然不那么烫口了,她便低了头吃馄饨。
一边吃着,倒听见那小书童压低了声儿对那少年道,“少爷,对面那个小娘子方才偷着瞧你呢。”
姚惠然耳朵尖,听了个一字不漏,一口馄饨好险没呛到嗓子里。勉强将那口馄饨咽了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这小男孩,小小年纪,真你么八卦长舌。不就看了两眼么,至于么?
她这么想着,到底又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听了书童的话,并没开口,也没看向姚惠然,只淡了脸色将目光投向远处城墙。
还挺骄矜,姚惠然笑了笑,低了头继续吃自个儿的馄饨。
这一会儿,陆陆续续的自西街处转来一些书生模样的人。有稚龄孩童,也有束发少年,更多的则是一些青年。
这些书生行至城门下,各自寻了爱吃的摊子落了座,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姚惠然一边吃着,耳朵也不闲着。
听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些学子也都是在那毓秀书院念书的学生。说是,昨日夜里毓秀书院的大厨房走了水,而那小厨房则只供着山长先生们的饮食,于是书院里的学生们今日便断了食粮,只得各自出来觅食。瞧那样子,恐还得有个几日。
姚惠然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打量着四周,颇有种回到了现代社会坐在街边咖啡馆的椅子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儿欣赏街景。
关于城门下摆摊的问题,她有心想询问一下这位老伯,可此时正是来客的时候,今日又多了这帮书生吃客,那老伯忙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她也只得按捺下心思,看着他擀皮、夹馅、包裹的这三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其实瞧着还蛮有意思。
只是一会儿,那老伯便皱了眉头,朝着一旁正在热炊饼的孙子道,“我今早儿切的那一盆葱花可带了过来?”
热炊饼的少年表情滞了滞,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不曾。”
那老伯手上动作虽是不停,可那眉头却依然蹙了起来。
姚惠然听着,便瞅了瞅那包着馄饨的案子,上面只孤零零的放了两根剥好的葱白,恐怕用不了几碗馄饨,便要用光了。
便是这会儿,沿着城门拐角那里走过来一个女孩儿,背着背篓,一路走到了馄饨摊旁。那老伯一抬头,面目惊讶,“玉娘,你怎的来了?”
“娘瞧见灶间有盆葱花儿,便说定是爷爷出门前忘了带上,便嘱我送了来。”那姑娘一边细声细气儿的说着,一边自背上卸下了背篓,将满满一瓦盆的葱花端了出来。
老伯闻言便露出了些笑儿,又抬头瞧了瞧坐满了几张桌子的食客,便对女孩儿道,“今日客多,你便留下与我和你哥哥做个帮手,待到了巳时你便回家去。”
女孩儿应了声,便走到案后,挽了袖子,开始往那刚刚煮沸的锅里下馄饨。
女孩儿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又穿了件显娇嫩的杏黄色小袄,往那案子后一立,瞧着身段儿十分玲珑。她又长了一双微吊着的凤眼,看人时似羞带怯的,更让她平添了几分娇俏。
此时城门下吃早饭的,除了那些个学子,便都是经常光顾此处的老食客。平日里这馄饨摊子倒也常见,都是这祖孙二人操持,今日见多了个娇俏的小姑娘,不免都多看了两眼。便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书生们,都也偷着将目光瞥了过来。
这姑娘也算是馄饨西施了,姚惠然瞧得心里想笑,不免瞥了一眼对面。
那长相秀雅的青衫少年可是寻了个最好的座位,因离着炉灶案板最近,便自然离那姑娘最近。方才听闻自个儿瞅了他几眼,便骄矜的扭了头,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还端着。
这一眼看过去,姚惠然还真有些惊讶,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摸了本书出来,此时竟是看起了书本,连半眼都没瞧那姑娘。
姚惠然恶意揣度了人家一番,此时有些讪讪,便低了头吃自个儿的馄饨。也是这会儿,那少年主仆两人的馄饨做得了。
只见那女孩儿,一手端了一碗馄饨,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先到了书童跟前,手腕儿一翻便将那碗放在了桌上,那眼光便是连半点都没停留。
可是待走了两步到了那少年跟前时,那白皙的脸庞便开始晕开了飞红,那馄饨碗放到桌上时,还跟了一句,“公子,你的馄饨。”
那声儿,娇滴滴的又带了几分娇羞,听得姚惠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又被呛着。
这可真是……
她抬脸看了看对面的人,又看了看自个儿面前的馄饨碗,只觉得今儿这馄饨买的真值,不光吃饱肚子,还能看一场戏。
那少年脸色依旧淡淡的,只对那女孩儿道了声谢,便是连一眼都没瞧过去。
女孩儿恐怕从未受过这般冷待,一张白皙的脸庞涨的通红,再不敢多留,低了头快步走回到了案后。
这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姚惠然心里想着。
这会儿,因着女孩儿的帮忙,那老伯倒不似方才那么忙碌,姚惠然瞧着时机,便开了口,与那老伯聊了起来。
“老伯,我们家将将搬来,这周围还不甚熟识,这城门底下可都是摆食摊儿的?”
那老伯原本就是个爱唠叨的,方才忙碌了一阵,这会儿正喘口气,此时听得姚惠然开了话头,他自个儿也开了话匣子。
“这城门楼子底下啊,也不都是摆食摊儿的。你瞧,西边这一块都是食摊儿,你过了街角到东边儿那一块,便多是些卖菜卖肉的摊子。唔,卖河鲜的也都在那边。”
“老伯,这边的食摊儿,都是些卖甚的?哪家好吃呀?”姚惠然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仿佛真是个吃货一般,一边说着竟咽了咽口水。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肉麻,偏又听见对面那小书童噗嗤笑了出来,脸上不禁红了红,忙按捺住心神,继续装作天真无邪状。
姚惠然没想到的是,那老伯年轻时南北都闯荡过,竟也是个有一番见识的。听得她这般说道,只以为她们一家并非溧水人,便道,“这城门底下,不外乎都是些南方吃食。你瞧着,城墙下那夫妻二人的摊子是卖灌汤包儿的。再往后老丁头的摊子卖糯米饭团儿,他家旁边那摊子是卖汤水的,多是萝卜粉丝汤,千张包子汤,这两家合在一起做买卖。”
她听了一会儿,果然皆是些南方吃食,想了想又问道,“就没有什么北方吃食?”
那老伯咂了砸嘴道,“倒也有,却皆是些简单的,像是刀削面之类,没什么味道,做的也不地道,是以生意不算好。”
两人正说着,自街角拐过来一个卖豆腐的,推着独轮小车,车上一边放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案子,上面摆了两大块齐整的豆腐,还罩了屉布。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还喊着换豆腐。
他的生意倒挺好,这刚刚一张开嗓儿,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有几个小儿自八方街巷跑了过来,有的递了手里的一碗黄豆,有的递了三五文的铜板。
只一炷香时候,那推车上的豆腐便卖出去了一半。
姚惠然瞧着他生意颇好,便随口赞了一句,哪知那老伯却摇头道,“也就在这儿卖的多些,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市井人家,能卖掉半车豆腐。剩下那半车,且得转悠半个城呢。”
“这是为何?”豆腐这东西便是在古代也是很多名菜的主料,好吃又养人,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这城西城东住着的都是大户,大户人家讲究,想吃豆腐都是自家去做,哪能在外头买来吃?再就是城北,那里住着的都是些挑夫脚夫之流,平日里赚个辛苦钱,这三文钱一方的豆腐,却又吃不起了。”那老伯说到这里,便叹息道,“那豆腐张家的豆腐做的确然是不错的,只可惜一日只卖这一车豆腐,这日子着实难熬。眼看着家里又要添丁,说不得就得另谋生路了。”
原来竟是这样!
姚惠然受教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些。
看来这古代跟现代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在现代,便就是首富,想吃个豆腐都不至于自家去做。而就算是穷人,也不至于吃不起一方豆腐。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闪过个念头,便立时问道,“老伯,这里可有卖豆花的?”
她方才打量了一阵子没有瞧见,心里还想着许是自己瞧露了,谁想着那老伯却疑惑的反问,“那是啥?”
姚惠然一愣,又换了个问法,“许是叫豆腐脑?”
那老伯却又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原来这里竟没有卖豆腐脑的么?姚惠然惊讶。
不过也许只是溧水县城没有贩卖的而已,古时交通闭塞,也许十里之外那吃食上便截然不同。
她这般想着,心里便敲定了主意。
完全可以拿豆花儿试试行情,这东西不需要大成本,又有甜咸两种口味。尤其是咸味打卤,那卤汁又能分许多种,完全可以适应各种人的口味!
想到这里,姚惠然略微有些兴奋,付了馄饨的钱,便起身朝着已经走远了的豆腐张追了过去。
那老伯虽说这人豆腐做的不错,可姚惠然习惯做什么事儿都必得自个儿验证一番,好不好吃的,买块豆腐尝尝便知。
姚惠然离了桌子,却不知那坐在对面儿的小书童扭头对他身旁的少年道,“少爷,方才那小娘子,长得挺漂亮,可真是聒噪。”
他家少爷喜爱清静,这才坐在了少人的一桌儿,没想到那小娘子没多大岁数,却这般爱说话。少爷与她坐了一桌儿,说不得此时已然坏了心情。
只没想到,他说了这话,却未得到回应,扭头一看,却看见自家少爷正看着那小娘子离去的方向,嘴角还噙了丝儿笑意。
书童不明所以,忙提声儿喊了一声少爷。
那少年这才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去吃馄饨。只是心里却想着,昨日因着一株老桂停留了片刻,无意听得一管儿解释论语的好声音。没想到,只过了一日,便又在这里听见了……
说不得,还是种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