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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苏尧可以选择,她真的不想再见到叶霖了,这些日子累计下来的好感在叶霖将她按住的那一瞬间就全部土崩瓦解,她怎么敢再靠近他,相信他?
可若说是叶霖的错,他又错在哪里,他若是恪守承诺那算他为人君子,他若真想做些什么,她是他御笔赐婚的太子妃,早些晚些又有谁会计较……
苏尧躺在床上抬手捂住眼睛。
那天她回府的时候脸色就不好,向苏夫人交代了在淮阳长公主府的经过,便神色恹恹地回了自己的闺房。
苏夫人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没为难她,几日来她称病不想去崇文馆,苏夫人也没多心,只派了小厨房做了滋补的药膳,任她偷懒去了。
放在桌上的药膳已经有些凉了,苏尧不想去看,将锦鸢打发出去后,扭头朝窗外看。
五月末便是春猎了,可她现在还不曾学会骑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若是她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苏尧摇摇头,自己否定掉这个想法。苏瑶身体这么虚弱,搞不好就真残废了,她干嘛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尧翻了个身,捂着脑袋叫自己别去想那日那些……叫她既愤怒又羞怯的事情。
“小姐,二小姐下了弘文馆,来……”
“姐姐!”
锦鸢在门口通报,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璎的声音打断了。
这丫头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直接跑进了屋里,见苏尧背对着门口躺在榻上,以为她在睡觉,追悔莫及地捂住了嘴。
锦鸢无奈地看着苏璎。
虽说在外都说苏二小姐知书达理,可她怎么觉得,二小姐被小姐带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苏尧转过身坐起来,笑道,“无事,反正也睡不着,门口风大,你快坐过来吧。”
苏璎这才吐吐舌头坐过来。
“火急火燎地这是有什么事?”苏尧拉过苏璎柔软的小手,道。
苏璎神神秘秘地靠过来,低声道,“姐姐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还能有谁,不是叶霖便是封策喽。苏尧一听便兴趣缺缺,这两个人的消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逃避就逃避吧,她现在心情乱得很。
苏璎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卖了个关子便直接说下去了,“今日在弘文馆外碰到太子殿下,觉得殿下有些不对劲。”
苏尧在心里冷笑,他能有什么不对劲,占便宜的可是他……“怎么讲?”
“虽则往日里太子殿下也很冷淡,可今日见了他,却觉得他神色有些恍惚,七公主叫了他几声才听见。”苏璎眨着眼睛凑得更近些,“姐姐是不是和太子殿下闹别扭了?”
何止是别扭……
苏尧点点头想要搪塞过去,没想到却被苏璎教育了一番,“姐姐还是不要赌气了,娘亲虽然没说什么,可其实也是知道的,姐姐这已经有几日没去崇文馆了,再拖下去恐怕爹爹又要责问了。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苏尧摇摇头,道,“没什么。”
这几天她称病没去崇文馆,叶霖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苏尧觉得还算太平。兴许叶霖只是一时兴起,再过几天便对她没兴趣了也说不定。
苏尧这么想着,没想到还没到傍晚的时候,一张东宫的帖子便递到了相府。
因着苏尧和叶霖的关系,这帖子倒也没人拆阅,直接送到了苏尧手里。
彼时苏尧正在逗玩府上一只八哥,拆开了帖子来看,牙白底子镶竹青边的信笺上短短的只有一行字:“前事有负雅意,十分抱歉,尚希恕之。”
苏尧微微一怔,不知不觉间念出来,那八哥立马学会了,一遍一遍细着嗓子重复道,“尚希恕之,尚希恕之……”
苏尧将那信笺叠好放入袖中,垂睫笑起来。
如果矜贵清傲的太子殿下亲自给你写信道歉,你当如何?
第二日一早,苏尧便如常梳洗,往崇文馆去了。
几日未来,崇文馆却还是老样子,甚至连她前次未写好的宣纸都没来得及撤下,仿佛这个人这几天根本没在崇文馆待过。
苏尧停下手中的笔,侧头去看叶霖。
清冷如霜的太子殿下此时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神态安详,目光专注,非常严肃正经。
要不是叶霖嘴上的伤提醒她,苏尧还以为一切都是梦,都是她的臆想呢。
见叶霖无动于衷,苏尧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水绿的小瓷瓶,默默地放在叶霖面前,又默默地看着他。
叶霖只是微微怔了怔,便将瓷瓶收了起来,点了点头,继续写字了,甚至连看都没看苏尧一眼。
等到了休息的间隙,苏尧才温声说道,“那日阿瑶也是一时冲动,所以……特意带来了从平溪带过来的伤药,还请殿下……”
苏尧心里其实还是别别扭扭的,不过也压得住性子,毕竟眼前这个人是太子,她还有求于人家,都开口认错了,她还能怎么样,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也没什么好玩意,这伤药就是锦鸢给她随便找了一瓶,根本不是什么平溪带过来的,她也知道苏家的药未必有什么好的,怎么比得过东宫,太子也不会真的用她送的药。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面子上还是另外一回事,该送药还是要送药,该表达歉意给他个台阶,还是要给他个台阶的。
叶霖颌首“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吾这几日颇为懊恼,只怕你再不肯理我。”
他是怕,真的害怕,若苏尧因此和他划清界限,他不晓得自己会不会疯掉,做出更过分的事。也许他依然可以将她娶来,可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个人,还有这颗心。
叶霖不敢再做出什么轻浮举动,怕吓跑了她,也怕她就此将自己归纳到登徒子的行列,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她。
堂堂大雁朝的太子殿下,在这么个人面前,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一物降一物,大约就是这个意思,苏尧是上天派来降他的,他认命。
苏尧很懂得见好就收,因此只是点点头,道,“殿下抬爱了,阿瑶长于山野,行事冲动,粗俗顽劣……”
“阿尧!”话还没说完便被叶霖打断了,后者情绪有些复杂,语气有些埋怨,“你不要与吾这般生分。”
苏尧无言以对,只点点头,算是回应这充满抱怨的话。
叶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垂睫浅笑,手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柄白玉扇骨的折扇,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尧有点好奇地盯着叶霖手中的折扇发呆。
总见到叶霖拿着这把折扇,好像很是喜爱,也没见过他打开,不知道扇面上画了什么,才叫他如此爱不释手。
叶霖敏感地注意到了苏尧的好奇,笑了一笑,将扇子往前一递,道,“怎么,想看?”
苏尧连忙摆摆手,叶霖这么喜欢的东西,她再给碰坏了,可是赔不起呢。
叶霖却是执意地往她手里一塞,道,“无妨。”
苏尧干笑了一声,展开扇面,才发现整个扇面竟然都是空白的。苏尧不甘心,翻过去又看看,结果发现背面一样是什么都没写。
苏尧悄悄抬起眼看了叶霖一眼,这是在逗她么……就一空白扇面的折扇,叶霖能玩儿这么久……
“怎么?”叶霖微微侧过头,脸上十分淡然,见苏尧尴尬地将折扇合上,绞尽脑汁地也说不出话来,反而有点看好戏的样子。
苏尧:……
也许是这折扇的用料金贵,可她活得比较俗,完全看不出什么讲究,也不便瞎说,干笑着将折扇递回去,刚想左顾而言它,便听叶霖忽然说了话。
“本就不是什么珍奇玩意,故人之物罢了。”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她,眼神便是如此时这样伤感眷恋。
到底是什么事,会叫他露出这样的悲戚神色?
从第一眼看到叶霖起,苏尧就被叶霖的清冷成熟迷惑了心智,丧失了对一个人最基本的判断。她以为叶霖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太子,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还未及弱冠。
叶霖今年才十七岁而已,放在现代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已。
可十七岁的他,已经成为监国太子。父亲缠绵病榻,母亲整天想着将他手里仅有的一点权力架空,童年挚友反目成仇,朝堂内外狼潭虎穴,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想到这,苏尧忽然有些心疼叶霖,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眼神才会这样深不见底。
叶霖看着这个眼神慢慢变得温存同情的姑娘。他猜得出来,苏尧一定是脑洞大开,在心底编造着什么悲惨故事。
可叶霖不打算解释。
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他那日的任性妄为几乎退回了最初的样子,苏尧对他戒备,叶霖心里清楚得很。
都说同情这种情感人负担不起,目光在一个人身上放得久了,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爱情,何况是苏尧这样心软的人。
叶霖一点也不介意用这样的方式博得她的同情获得她的好感,面对苏尧,他什么都不介意。
叶霖垂下眼睫将折扇朝苏尧推了推,轻声道,“你若有兴致,只管拿去填了。”
这折扇,本就因为前一世她拿去填了诗才变得有意义,只是苏尧不能够明白罢了。
他何曾有什么故人,他心头的故人,也只有她这么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