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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慧、巧三人迅速围了过来。
“这位爷请莫动怒。”妙琴忙说,“马车里是我们小主人,正闹脾气不肯吃东西,因而把包子丢了,不想冲撞了尊驾,决非有意冒犯,还请不要见怪啊。”
“是呀,”巧画道,“再说这也不是肉包子,是糖包子,这位爷若是不信,大可掰开来看呀。”言下之意,这本不是打狗用的包子,自然没有要打狗的意思。
那矮冬瓜见三个娇俏女子来赔礼,顿时收拾起面上怒容。“糖包子好,素的,好啊!”他说着随手将包子往铺前的石头上一拍,霎时间激起一圈烟尘,包子竟没有被拍扁,而是稳稳地嵌在了石头里。原来在这瞬息之间,他已将内力灌入包子,竟使这面粉做的包子倒比石头还坚硬。
“都是粮食,不好乱丢啊。”他说。
与他同行的粗壮汉子面色一变,正色道:“袁兄好俊功夫。”妙、慧、巧三人则脸都吓白了。
几人落坐。妙、慧、巧三人兀自心虚,都朝那矮冬瓜偷瞥。巧画直吐舌头,悔极了自己说话轻佻。
妙琴又拿了个葱油饼送进马车,千蔻装作精神不佳的样子,懒洋洋地接了在手,妙琴一离开,她又将葱油饼抛了出去。
“哎哟!”车外却又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谁这么不长眼哪,污了老娘的衣裳。”
千蔻心里叫声“邪门”,揭开窗帷,只见又来了两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小辈,三人亦各身着素服。妇人宽大的衣袖上污了一片油渍,气得她扯着袖口直咒骂。
先前那矮冬瓜高声道:“鲁二娘,别气啦,车里有位小爷正闹脾气,乱丢吃食,我来时就挨了包子打。——好在不是肉包子!”
“这还得了,”那妇人道,“什么娃娃恁地调皮,老娘来管教管教。”说着捋了捋袖子便朝马车走过来。
妙、慧、巧三人又围了过来。妙琴只得再次赔礼:“这位夫人,抱歉得很。车里是我家小主子,因赶路困乏,胃口不济,因而丢了饼子,不期冲撞了夫人,弄脏了您的衣服,实非有意。我三人代主子向您赔礼了。”
巧画、慧棋亦唯唯施礼。
妇人“哼”了一声,她身旁的男子劝道:“算了,二娘,这姑娘家服侍少主子也不容易,何必和她们计较。”
“快来坐,”那矮冬瓜又说,“自在喝两碗茶,等后面的人赶到时也可笑话他们腿脚不灵光。”
妇人这才罢休,三人一同去铺子里坐了。
不一时,又有几批人相继赶到,众人纷纷相互招呼,互相恭维脚力,小铺子没多久就被塞满了。这些人本是一路,因有脚程快慢,所以先后到来。人人身着素服,望眼过去,一片灰惨惨的。妙、慧、巧三人坐在这铺子里显得格外艳丽醒目。
那独自饮酒的穿斗篷的男子嫌铺里吵闹,拿了酒壶酒杯来到千蔻马车旁的树下坐倒。他斜乜着眼又朝千蔻望了望,似笑非笑的。千蔻忙将头一埋,丢下了帘子。
众人吃喝一回,有人提议说:“那群人像是在斗鸡呀,咱瞧瞧去?”另有一个道:“咱是去明州叩丧,又不是出来游玩,瞧那个做什么。”其余人都附和。
千蔻听见,暗想:原来他们吊丧去,难怪这副打扮。听那三个草包说,她们的衰公子也要去明州吊丧,莫非是同一处?不知是哪家在办丧事,看样子派头不小。
这时,最先到达的矮冬瓜叹了一声,说道:“世事难料啊,我虽老早就和申屠庄主相识,也只在几个月前才见识了申屠庄主的刀剑功夫,不想短短几个月,人就没了。”
有人问:“是你和申屠庄主切磋武艺么?”
“胡说,”矮冬瓜呵呵一笑,“我袁洪烈哪配和申屠庄主切磋,是申屠庄主自家在演试,我只在一旁瞅着。当真是了不起,不得了!若不是亲眼瞧见,呵,真不敢想能有人把刀剑那样使。”这袁洪烈虽其貌不扬,功夫修为却决不一般,犹说自己不配与申屠庄主切磋,想来这个申屠庄主决不是一般的不一般了。
袁洪烈叹息了一回,接着说:“不瞒你们说,我看得直腿软,好在是我,若是你们,当场就给跪倒了。等申屠庄主演试完,我全身都汗湿了,还是申屠庄主教人拿衣裳来给我换的。”
余人都感慨叹息,十分认同。有人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你老念叨,就是从来不说,欺负俺们没见过。”
“这不好说啊,说不了!反正不是凡人能比划出来的。我只看过一次,现在想想,还眼花缭乱、心惊肉跳呢,哪里说得出来?唉,”袁洪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样的神人,说没就没了。”
“听说是暴病。”有人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众人七嘴八舌地赶紧附和,“真是世事无常!”
忽有一人道:“如果不是暴病,那一定是那个人干的。”
此话一出,众人突然都吞了声息,铺里顿时静悄悄的。
千蔻掀开窗帷望出去,见众人或拾杯饮酒,或举筷夹菜,无人搭腔,她暗觉奇怪,心想:“那个人”是指什么人,他们怎么都不说了?
少顷,铺子旁的斗鸡场分出了胜负,欢呼声和咒骂声同时响了起来。袁洪烈又道:“咱们这样赶路,明儿就能到明州了。”铺子里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开了。
千蔻见众人这般讳莫如深,暗暗惊异。这时,一名仆从打扮的男子从城镇的方向跑来,提着一个鸡笼,气喘吁吁地叫道:“少爷,金眼,金眼来啦!”
铺子里本已松懈的众人突然又骚动起来。
“金眼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左右相问,“是说金眼?”
“不会吧?”有人道,“才刚提了提,怎么就来了?”
“难说!”又一个道,“听说前阵子他在雁江出没。——不就离此地不远么?”
“别扯了,”袁洪烈站起身,“歇够了,赶路去走!”
话音刚落,只听“啪啦啦”一阵响,众人推桌踢凳,提了东西便走。袁洪烈冲妙、慧、巧三人道:“你们小丫头还干坐着,快走快走!”
这下店家急坏了,忙来阻拦:“咋都走了?还没结账呢!”先时与袁洪烈同到的粗壮汉子抛给店家几两银子,道:“店家收了铺子,也走也走!”
又有人冲铺旁的斗鸡场喊:“都别玩了,都走都走!”
那些斗鸡的也有几个听过“金眼”之名,相互推搡着也要走,其余不明就里的,见大家都逃命似地急慌慌地走,便也跟着走了。千蔻眼见众人各向奔走,虽心中不解,却也焦急得恨不得立时插翅飞走。
妙、慧、巧三人跳上马车,挥鞭便赶。马车走动时轧到石子,车身一颠,千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她往外扯了扯,她就如条鱼儿一般从车窗滑脱了出去。妙、慧、巧三人竟都没有察觉,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千蔻跌在地上,见马车已去,自己却被落下,几乎蒙了,忽觉身上清凉,才想起自己衣衫未整。她慌忙举目四顾,只见桌歪凳倒,斗鸡二三,人都跑没影了。
她稍松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进店铺,躲到柜台之后。胳膊上隐隐作痛,她抬起胳膊来看,只见小臂上有两条淡淡的勒痕。发生了什么事?她茫然不知所以,是谁把我拉出了马车?难道……难道是“金眼”?是“金眼”盯上我了?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声,千蔻悄悄探出头去,只见一只斗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铺子来。那斗鸡时而左顾,时而右探,好生机警,它的眼睛周围描着一圈金粉,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对机警的眼睛时不时地折射出金光来。
千蔻想起那嚷着“金眼来了”的男子手中正提着一个鸡笼,她便恍悟,想:莫非“金眼”指的是这只斗鸡?莫非那些人把这“金眼”当作另外一个“金眼”了?老天!——真是一群胆小鬼,自己吓着也就算了,还吓坏了别人。
千蔻一向在桃花谷中生活,对江湖上的事是闻所未闻,这“金眼”之名自然震慑不住她。她想通了事情起因,随即放下心来,瞥见一条凳子上搁着一件灰色衣裳,真是正中下怀,遂拿来穿了。
这衣裳虽不见得华贵,倒也还算体面。千蔻十分欢喜,心想:天公作美,这衣裳一定是刚才那群胆小鬼的,因赶路炎热,因而脱了,又因走得急,因而落下了。不知那“金眼”是什么来头,阎罗瘟神一般的,把人都吓跑了,却刚好成全了我。
柜台底下好巧放着一双布鞋,她也套到脚上。这般打扮虽然有些怪模怪样,总算比衣不蔽体强。她拍去身上灰尘,走出铺子。一出铺门,忽见门外的大树底下坐着一人,正是先前接了她面碗的那罩斗篷的邪魅男子。他还喝着酒,似笑非笑地将千蔻上下打量,看模样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千蔻万没料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大惊失色,直勾勾地将他瞪着,肚里惨叫:他怎么还在?他怎么不跑?难道他一直都在?那我刚才衣衫不整的样子……
那男子“嘿”地一声笑,说了出来:“我一直都在。看了些风景。好不意外。”
千蔻直羞得面红过耳,不敢看他,埋头就走,忽然什么东西缠住她的腰把她往树上一送,她就凌空飞了起来,“唆罗罗”一阵枝颤叶招摇,她已稳稳地坐在了一根枝桠上。
这下千蔻明白过来了,原来刚才就是这个人把她拉出了马车,现在这个人又把她丢在了树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远处传来车马的声响,妙、慧、巧三人回来了。千蔻忙蜷起身子,藏在枝叶之间。
须臾,马车到了,妙、慧、巧三人跳下车,在铺子里外搜寻。男子依旧坐在树下,问:“三位丢东西了?”
妙琴施了一礼,问:“这位公子,请问是否见过一位——”
巧画见她踌躇,接了话茬道:“一位穿得特别凉快的美貌小姐。”
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若说没瞧见,那我一定是瞎了。”
慧棋问:“她去哪儿了?”
“不忙,”他道,“三位看着面善,不知替谁办事?”
巧画道:“你问来作什么?”
妙琴示意巧画不要无礼,答:“我们主子是燕安庄园的少庄主。”
他点点头:“原来是燕少庄主。”
慧棋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道:“我瞧见那位穿得凉快的美人儿爬进铺子,躲到柜台后面去了。”
千蔻在树上听见,便知自己方才裸肤露体的狼狈模样定是尽收他的眼底,愈是羞臊。
巧画满腹狐疑地走到柜台后面去查看,道:“根本没有啊!”
那男子道:“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那凉快美人儿了。”说着品了口酒,似是回味无穷。
千蔻暗暗好笑,心想:因为我躲进去之后穿好了衣裳,不再凉快了,他自然就再没见过了。
慧棋问:“那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他举了举酒壶:“三位要来几口吗?”
妙、慧、巧走到一旁互相商议,妙琴道:“想必她是从铺子后面走了,我们分头追。”巧画和慧棋都点头。
就在这时,吹起了一阵风,树枝轻轻摇曳起来,千蔻突然嗅到一阵葱香味,她抬眼一看,看到上方的枝杈上搁着一只碗,就是先前被她扔出车外,又被那男子扔上树的那只面碗。如今因树枝抖动,那碗渐渐倾斜,里面的汤眼看就要倒出来,而底下的妙、慧、巧三人正从马车里取包裹。这面汤若淋到她们头上,必然被她们察觉。
千蔻暗叫不妙,伸手去拨,那碗却反而掉了下去。落到半空时,被树下的男子不露痕迹地轻轻一弹,碗就直直地朝铺子飞去,穿过铺子,“啪”的一声,远远地碎在铺子后面。
妙、慧、巧三人齐刷刷扭头望过去,巧画叫:“在那后面,快追!”三人抓起包裹撒腿便跑。
千蔻在树上见三人跑远,暗骂一声“草包”,小心翼翼地攀着树枝往下爬。男子站起身,围着马车晃悠,嘴里说:“燕芳身边的丫头都这么阔气,马车丢在路边,平白送人。”
千蔻这一番下树险象环生,他也不来理,又说:“车里这一床被褥,十分有趣。”
千蔻好不容易下了地,朝他望一眼,转身就要走,还没迈动步子呢,突然被他拿住了肩膀。“这就走了?”他说,“你也太调皮了,我助你脱困,你还不曾报答,就想走了?”说着一把抓起千蔻,丢进马车里。
他跳上驾座,掉转马头,往城镇的方向驶去。千蔻想要起身却不能,原来已被他封住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