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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今日倒是没穿那件厚实的白裘,而是着了纯白的轻纱。
她理了理衣裳,气质雍容,就好似刚刚那个对辛四娘胡搅蛮缠的并不是她。
辛四娘勾了个圆凳坐下,淡然道:“说。”
族长:“……”
族长:“……我又没犯罪,你干嘛一副要逼供的样子啊。”
族长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即慢悠悠说道:“你可曾听说过商羊的预言?”
辛四娘眉头一皱,“商羊是什么羊?能吃么?”
族长:“……”
族长啐她,“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现在说的话可是和你家那个小屠苏有关系。你现在不听,要是以后再想听我可就不说了。”
辛四娘听闻和百里屠苏有关,不由正经起来,认真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商羊……啊,是那个雨神商羊么?”
族长点头,“是他。”
辛四娘摇头,“没注意过他。他预言些什么了?”
辛四娘是没有见过商羊的。
她只知道他住在天界的雨师殿,是司雨之神。
传闻,他的双眼无法看见现世之物,但可以在梦中预测未来之事,所以偶尔也有预言在六界之中传开。
不过辛四娘一贯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族长提及商羊时,她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族长的手指轻敲床沿,慢悠悠地说道:“他曾经预言,襄垣将会在数千年后重新现世,算一算,应当是在这数十载之间。”
她见辛四娘要开口说话,抢断道:“不许问襄垣是什么元能吃么。他和浮元子不是一个种类,不能吃。”
辛四娘:“……”
辛四娘:“襄垣我还是听说过的。”
襄垣是蚩尤的胞弟,听说身体孱弱,为人自卑敏感,但极具铸剑天赋,是当时的大铸剑师。
后来,他遍访各地,铸出了始祖剑断生,并以身殉剑,成了断生的剑灵。
始祖剑作为世上的第一把剑,威力自是强大。
蚩尤拿着断生,所向披靡,杀伐四方,无人敢阻,甚至还伤了天帝伏羲。
伏羲震怒,屠戮安邑,夺剑离开。
而以蚩尤为首的安邑族人,却化身成魔,逐渐强大,到了如今,已是能与天界抗衡。
辛四娘不解,“听说那把始祖剑被伏羲夺走之后被封印在了天界某处,而襄垣身为剑灵则一直陷入沉睡之中,再也不曾苏醒过来。可,他醒不醒和屠苏又有什么关系?”
族长眉眼上挑,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你急什么?故事可要慢慢听才有趣。”
她托着下巴,笑着说道:“这个故事你感兴趣么?”
辛四娘忍了忍,“恩。”
族长抬手理了下自己披散的长发,指了指她交给辛四娘的金钗,“那就给我绾个发吧。”
辛四娘:“……”
辛四娘:“……你是不是想像月老一样被我拔秃?”
族长自顾自坐到梳妆镜前,耍赖道:“我不管。反正我都说和那个百里屠苏有关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这可是占卜到了你的未来才同你说这些话的。从旁人那里你可听不到。”
辛四娘垂眸想了一会,拿起金钗,满是不情愿地走到族长的身后,嘟囔道:“你老占卜我的未来做什么。顾元青那次也是……这次也是。”
“我是族长自然是要关心族人的。”族长细长的手指一一打开眼前的妆奁,“顾元青那次你不信,偏要置气去争上一争,才落得独守沙漠的下场。如今这次啊,你就听我的吧。”
辛四娘拿起梳子,在族长的头上比划两下,又放下手,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族长在妆奁中挑挑拣拣,对着铜镜中的辛四娘笑起来,说道:“你从前不是从来都不肯听这些的么?还说对未来的事没什么兴趣。”
辛四娘确实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兴趣,但她却莫名在意百里屠苏在不在她的未来之中。
然而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自己好笑。
百里屠苏是个凡人,只有短短几十载的寿命。
进了地府,饮下孟婆汤,再入轮回之道,他便再也不记得辛四娘这个妖了。
最后,她的未来,还是只有她自己。
族长拿起螺子黛为自己画眉,漫不经心说道:“过了三年了,你身边那个百里屠苏也长大了吧。”
辛四娘一怔,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族长低低笑出声来,似乎颇为愉悦,“你也不必护得那么紧,我又不会从你那里偷走他。只不过,忽然想起前阵子在狐族风靡的一个流言。”
辛四娘预感不好,“什么流言?”
族长仿佛就在等着她问一般,哈哈哈笑起来,“她们说你是恋童癖。这把你的那群小迷妹给伤的哟,在那抱团哭。诶哟真是笑死我了,这几年我就指望着这个笑话开心了。”
她见辛四娘脸色不好,更是开心地说道:“当时我就决定开个宴会庆祝一下。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惨的宴会,你那群小迷妹哭得呀,鼓乐队都奏起了特别悲壮的乐曲。当时恰好哪吒受玉帝的指令下来找我,我还好心跟他科普了一下。”
辛四娘:“……”
辛四娘默默拿起金钗,抵在族长的脖子上,阴测测地说:“从你开始灭族吧。”
族长有恃无恐,“你要是杀了我,可就没人同你说你家小屠苏的事情了。”
辛四娘面无表情,“我可以等你说完再杀。”
族长:“……”
族长讷讷,“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嘛。反正现在都长大了,你也不必太在意这个流言。我瞧着也是个好模样的,就是命途坎坷了些。”
辛四娘张口想问她何时见过百里屠苏,但又一想起她能预见未来,想来应当是在那时见到的,便闭上嘴没有多言。
族长犹自安抚道:“最起码你们两情相悦,总比那个顾元青好。”
辛四娘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反驳道:“谁和谁两情相悦了啊。”
“你和百里屠苏呀。”族长白了她一眼,“难不成是我和你啊。”
辛四娘不屑一顾,“追我的小迷妹哪个都比你可爱,谁跟你两情相悦。”
族长不甘示弱,“追你的小迷妹哪个没听说过你恋童癖的事。”
辛四娘:“……”
辛四娘:“你这是踩在作死的鼓点上逼我篡位啊。”
族长立刻端正了神色,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好好,没有两情相悦。但你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单恋你怎么办?到时候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孩子跟你告白,你是打算怎么做?”
辛四娘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自从那次七夕之后,她想问题都不敢想得太过深入,生怕自己会意识到什么。
族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狐狸了,怕什么呢。上一段不够顺遂,不代表这一段也一样嘛。再说还有我的预言为你铺平道路,你只管往前走不就好了么。”
辛四娘简单粗暴地将族长的发丝绾好,斜斜插上那个金钗,将她的头向前一推,略带些烦躁道:“就你话多。”
族长:“……”
她好心好意打算当个助攻,怎么待遇就这么差呢。
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辛四娘自己想清楚。
族长知道她有心结,也就不再多说,抬手扶了扶金钗,慢条斯理地说着正事,“你可知道龙渊七凶剑是怎么锻造出来的么?”
辛四娘歪头,凭印象试着回答,“找材料哐哐一顿敲,烧一烧,拿凉水再过几遍。”
族长:“……”
族长:“天墉城不是有个铸剑高手么?你怎么半分都没学到啊?”
辛四娘摆摆手,“他有个会做饭的徒弟,自己不是还不会呢么。”
族长:“……”
好像还有点道理。
族长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到了哪里,继续道:“龙源凶剑的剑体本身说不上有多大威力,那股强大的凶煞之气来源于被血涂之阵所引出的魂魄之力。”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当年的太子长琴,因血涂之阵而失了魂魄,成了如今的焚寂剑灵。”
辛四娘听着直皱眉,“这血涂之阵什么来头啊?怎么摆的?”
“听闻这血涂之阵是铸剑师襄垣一手所创,后世虽是承袭下来,却不得精华要领。”
族长转过身来,一双美目直直地盯着辛四娘,“我要同你说的,是那些经历过血涂之阵的魂魄是何下场。”
辛四娘看她认真,下意识回道:“什么下场?”
族长一字一顿道:“会化作荒魂消散于这个世间。”
辛四娘愣了愣,蓦地睁大双眼,“你是说,屠苏他……”
百里屠苏的身体中封印着焚寂剑灵,这件事虽然是她的推测,但应当是□□不离十。
族长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如今的封印解不得,否则化作荒魂也就是在三天之内。他已跳脱了轮回之道,即便身死,魂魄也无法接近轮回之井。”
辛四娘垂下眼帘,细长的睫翼洒下晦暗不明的光。
族长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并非没有办法。”
辛四娘抬头,略一思考,迟疑地说道:“你是说,襄垣?”
族长一手支着头,带着几分慵懒地说道:“血涂之阵是他所创,自然应对之法也该由他去想。左右这几十年间他也是要醒的,自然醒还是被谁叫醒,都没有区别。”
辛四娘领悟到她的意有所指,慢吞吞回道:“襄垣在哪?我又该如何把他叫醒?”
“他被封印在云顶天宫的深处。进是难进,但以你的能力应当也不成问题。”
族长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至于如何把他叫醒……需要的东西你已经有了其中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个,就看你有没有缘分,能不能找齐了。”
辛四娘沉思片刻,手中凭空出现了那个族长之前托付给她的铜镜。
她试探道:“是这东西?”
族长微微讶然,随即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猜上一阵。”
“不难猜。”辛四娘摇头回了一句,接着问道,“那另一个是什么东西?”
族长从她手中拿过铜镜,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若是知晓便一起拿过来了,又何须你去找。不过这东西原本是一对的,另一个不知被谁从魔界盗出,如今正流落于凡间。我估摸着,你应当找的东西是那镜子没跑了。”
辛四娘:“……”
魔界的守备还行不行啊,怎么老丢东西。
辛四娘同族长又谈了几句,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准备上趟天庭实地考察一下。
她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迟疑地道了声谢。
族长笑了起来,犹如春日暖阳,带着几分温柔,“你毕竟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我始终是希望你能幸福的。百里屠苏虽然命途坎坷,但你与他都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沟沟坎坎总是能迈过的。”
她拉过辛四娘的手,如同一个长者那般慈祥,“他是你的良人,你是他的归处——这便是我瞧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