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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刚进阶出关的洛舒正不咸不淡地喝着柠檬水。忽然,他觉得心弦似乎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倏然间有种奇异的预感。
这种预感并不让他感到危险,相反,仿佛有什么暖融融的感情从不知名处流出,让他不自觉就柔和了表情。
可这很奇怪,他皱皱眉,警觉地四下望去,却没发现任何与平日里不同的地方。
摇头暗道自己大约是有点神经质了,便甩开了那一刹那不对劲的错觉,继续埋头喝水。
可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心绪难宁坐立不安。
这显然是真的有什么不对!
他如今境界已达小成,本该随时可以静气凝神,又怎么会控制不住心绪呢?
这么一想,洛舒猛然站起了身,想要往外走,却在才抬步时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在许铎和秦越诧异的注视下,他缓缓转过头,怔怔然看向季泽闭关未出的房间大门。
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门前,伸手轻抚房门,却听不见屋内一丝一毫的动静。酒店套间的隔音效果做得非常好,洛舒却因此而摇摆不定。
季泽正在闭关冲击境界,要紧关头,他根本就不应该闯进去打扰的。万一他这么贸然闯入,对季泽造成了无法估量的伤害,他一定接受不了。
可不知为何,洛舒就是有一种感觉,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对他说,季泽会想要看见他,季泽会需要他。
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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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不知何时起,季泽原本盘膝而坐的身体自发舒展开来,成了平躺在床上的姿势。他双手紧握胸前,而后便一动不动,面上的神情也由紧绷慢慢变得平和。
看上去似乎比之前那般不安稳要好转了不少,可若有人凑近去看,便会发现,他整个人的气息竟一点一点衰弱了下去,不多时,便没了呼吸。
可奇怪的是,他的心脏依然在跳动,尽管比之平日里要轻缓了许多;面色也依然红润健康,丝毫没有属于死者的灰败。
季泽并未察觉自己身体的异状,他只觉浑身一轻,就仿佛坠入了一个梦幻的深渊。
他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只随着一股不知名的洪流,缓缓沉入黑暗。
渐渐的,他眼前掠过越来越多的流光,带着喜怒哀乐的色彩,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亮,倏忽靠近又飞远。
季泽直觉每道光对他都极为重要,可当他想伸出手去抓取,却发现自己仿若一团空气,氤氲无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流光穿透他无形的躯体,然后飞速远逝而去。
这种无力透顶的感觉十分不好,季泽只能忍受着继续下沉。就这样似乎过去了许久许久,又似乎只是晃神了一瞬间,等季泽再度回神,却只见一团白光迎头撞向他,然后整个世界从黑暗瞬间变为了一片光亮的白昼。他明知自己只是一团气云,却还是本能地闭上了眼。
等再次能够看清周围到时候,黑暗也好流光也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察觉自己身处一片荒芜的野地,昏暗的天光下连一只飞鸟都不存,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原来,那土地所泛出的黑褐,并非其原本的色彩,而是被早已干涸了的鲜血染就!
再凝目远望过去,季泽发现地上虽已不见尸体,却依然有零星残肢散落四周,还有一些断裂的金戈之物冲破了尘土的掩埋,露出了狰狞的刃口。
只是这些武器同样染着一层厚厚的黑褐色,乍一看去极不显眼,几乎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季泽敏锐地感受到四周弥漫着无法散去的煞气,加上眼前这番景象,他不由判断,这应该是一处交战情况极为惨烈的战场。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也丝毫没有怯意。
自从习武后,他就时常听一同切磋的同门说起,他身上仿佛天生带着骇人的凶煞之气。
门中一位经历过当年战争的元老,更是直言,这种煞气,他只在当初历战无数的将领身上见过。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及季泽身上这般浓厚到可怕。
季泽此前从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因为洛舒总是毫不意外且并不在意的模样,所以他也不在意。
可此时,身上环绕的煞气仿佛在与这天地呼应一般,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而周围的弥散的煞气也开始缓慢地向他所在处靠拢!
就在他感到震惊不已的时候,他无形的自身也猛然化身一股清濯之气,仿若这一片血色中的清流,将疯狂束于理智的囚笼之中,与这片绞杀一切的煞气之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
而后,他只觉自己就这么被裹挟着、呼啸着往战场中心的方向飞速而去。
那里的血腥气,比起他初来之处浓郁了不知多少倍,分明该是一片死地。可奇异的是,他心中笃定,那里有他必须要去见的人。
随着不断的深入,地面不似方才那般被清理过,越来越多的的将士尸首,就这么横七竖八地零落在战场上,甚至堆叠在一块儿。
不少尸体死前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姿态,由此便可想见这场战争的残酷。zhebi
又飞了一会儿,地面已经完全被死尸所覆盖,再看不见半点土壤。就在此时,远远的,他似乎见到了一个黑影伫立在前方。
莫非是幸存的活人?
可等终于靠近后,他发现,那是一个,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将死之人。
他的铠甲破破烂烂,几不蔽体;身上满是伤痕,深可见骨;血液已经不再流淌,并不是止住了血,而是早已流不出来;后背上插着一支长箭,那显然是一道致命伤。
季泽暗道:背后射来的暗箭,此人只怕是命毙于己方的叛徒之手。
不过,伤到这般程度竟还能撑住一口气,想来是个内家高手,功力极其深厚。季泽有股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个人。
只见此人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用一柄断刀拄地而立,一手抖抖索索地从领口掏出什么,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而后把那物件捏在手心。
季泽忍不住凑到近前,想听清他口中的话语,想看清他手中的物事。恰在此时,那人身上突然传出了一道强烈的吸力,将他猛然拉扯了过去。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季泽发现自己就成了这个濒死的将士。
他手里紧握着一块白玉鱼佩,玉身温润,捏在他干裂的掌心中,能觉出一股柔和的热力缓缓流出,补充他身上不断流失的力气。
同时,这鱼嘴和鱼尾处,都有极细小不易察觉的机扣,似乎是从另一个部件上拆下的,又似乎是……将双鱼佩拆分,而成的单佩!
若是如此,那么,与之相对的另一块鱼佩,会在何处?
季泽来不及多思,只觉自己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粗粝沙哑的声音,破风箱般断断续续,却坚定而执着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子,修,等,我,回,来……”
听清了的季泽大惊失色,这话音,这场景,还有这风声!
这分明是那天在赛场上,他恍惚间入梦所见到的场景!
这人究竟是何人?而他又为何总会梦见?!
冥冥中,他似乎有些明悟。
这个将死之人,就是他自己!那么,那个在等他,却最后也没有等到他的人……
心中蓦然一阵锐痛。
等不到了,不要等了。
可“自己”的这具身体却一直没有停下口中的喃呢,然后突然之间,他有了动作。
季泽低头,见到“自己”终于依靠着鱼佩攒够了力气,抬手将断刀扔开,而后一把抓向了从后心穿胸而出的箭头。
然后,他气沉丹田,猛然发力,竟丝毫不顾伤势的剧痛,将长箭自胸前一举拔出!
喷溅的热血刺痛了季泽的双眼,昏昏沉沉中,他却想着,本以为这人的血早已流干,没想到,心头之血却依旧这般滚烫而鲜活。
可惜,这是“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了。
很快,他就感觉到这具身体越发无力,几乎要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可“自己”却丝毫不顾忌这一点,只一味地将那块鱼佩往心口上放。
心头的热血染红了润白的玉身,不知是不是季泽的错觉,他总觉得,那血似乎不止停留在鱼佩表面,似乎,还渗入了鱼佩的内里。
不,这不是错觉!没过多久,整块玉就从白玉变成了血玉。
暗暮的天光下,血玉泛起了莹莹的红光。“自己”视线昏花,本该早就看不清这一幕。但此刻,这玉身仿佛就出现在他的意识中一般,那鲜红的纹理,灵动的鱼眼,还有与血色连成一片的光芒,在他心头留下了最后的烙印。
最后一刻,这具身躯终于缓缓倒下,那光芒也渐渐被黑暗所吞噬。
季泽的意识也在此时被身体的主人驱逐而出,飞速离去重新跌入了那满是流光的黑暗空间中。
在离开的刹那,他见到整个战场红光大盛,所有的血煞之气一扫而空,那人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子修,愿许来世……”终究没了声息。
季泽想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能抓住什么。
那个“自己”早就死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而那份不灭的等待,也已经消失在岁月之中,再无痕迹。
门外的洛舒踯躅再三,几度想要破门而入,却又在最后关头将自己拦下。
直到屋子里的其他三人也被他这番折腾感染得焦躁不安,洛然连动画片都看不下去了,瞪着疑惑的大眼直直看着自家哥哥。
最终,洛舒决定听从自己心中的声音,他想要见到季泽。
门打开,却见季泽平躺在卧房中央的床上,眉目安详,似乎在沉睡。
洛舒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却又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家伙哪像是在闭关冲击境界?这分明是在睡觉偷懒啊!
可当他在床沿坐下的瞬间,却突然白了脸。
武人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床上这人,根本没有呼吸!
季泽练的,可不是什么“龟息功”“闭气功”啊!
心中一慌,洛舒直直就扑到了季泽身上,一手抱着他的肩将人扶起,一手握住他的腕要谈谈脉搏。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心跳如擂鼓一般,除了眼前这人,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若是季泽出了事……
若是季泽因为他方才的是迟疑出了事……!
洛舒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摸住季泽脉门的瞬间,怀中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季泽的双眸如同墨色的琉璃一般,幽幽的黑色中酝酿着难以读懂的情绪。
而洛舒却傻在那里:“……”
这是,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