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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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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玩意?”冯宇不确定陈欢刚才喊的是否是自己听觉上的失误?

    “啊呸!”陈欢也觉得自己入了魔道,更正道:“奇葩!”

    冯宇凌乱了片刻,终究不得要领,再好的哥们也有平行不交集的时候,何况,看情形,陈欢原本也不打算说清楚。

    陈欢目不转睛地盯着亭上的那张脸,自然,男人也看到了泊在一弯幽林中的小船,还有小船上表情复杂的陈欢。

    四目相视,刷——记忆之幕不断闪回。

    靠,人生如戏!

    飞机上的芳邻此时叼着烟,倚在水廊前的栏杆上,修长的手臂随意搭着,别人在看虹,他在看绿荫下的陈欢。那双犀利的眼睛,在陈欢的脸上稀松平常地瞄了一下,然后,他就又笑了,笑得……笑得格外戏谑,好像碰上了万分有趣的事,就像蚂蚁打架,只有小孩子才看得懂,慢悠悠地取下烟,芳邻扬起下巴,淡然地望向彩虹。

    陈欢的呼吸再次失去了平稳,天上的虹正是绚丽多姿的一刻,连湖底的水草都披上了光彩。

    “饿了吧?咱们回去了。”拍了不少彩虹的照片,看到陈欢盯着水榭那桌看个没完,冯宇收起手机,准备返航。

    “等等。”陈欢也掏出了手机。

    咔嚓,咔嚓,陈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对着那个男人,噼里啪啦地一通乱拍,全是背影和侧面。

    那端一个女人眼尖,一指水面:“顾总,有人偷拍你。”

    男人转过身,正好看到陈欢对着自己拍到了一张唯一的正面照。

    男人的脸上一抹顽劣,仿佛并不生气,一边吸着烟,一边索性调正姿势面向湖面,面向陈欢的手机。

    “人要长得精神,到哪儿都有粉丝。”几人中,一个年长者开着玩笑,引来大家又是一番笑。

    “你干嘛?他是谁?”冯宇怎么也想不起来水榭上的那个男人是哪位明星巨腕,就算是,陈欢也不用这么丢人现眼吧?

    天上的虹已渐渐隐退,阳光照耀着整个湖面,泛着朦胧的水汽,冯宇调转方向,开始蹬船,晚上还有重要的事,不能任陈欢在这里胡闹下去。

    男人的目光灼灼闪动,望着即将离去的小船,不喜不悲,这副神情似乎是他永远的底色。

    陈欢昂着头,回望着,身下的湖水随风涌动,仿佛淹没了周边一切的不宁。

    男人忽然展颜一笑,没有不屑,没有戏谑,恍若天边消失的虹最后一抹斑斓,柔如水中轻轻晃动的水草。

    水榭、男人、男人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终于不见了,陈欢依然站立在船边,任凭冯宇默声而又卖力地蹬船。

    “我们来早了?你家人呢?”望着干净的包间,空荡的座位,陈欢一屁股坐了下来,肚子好饿,不知还要等多久。

    冯宇安抚道:“着什么急,还没来呢呗,我们先看看菜谱?”

    看了眼表,已经晚上七点了,江城人吃饭都这么晚的?陈欢的肚子很急切地咕咕叫着,逛了这大半天,越是年轻,越挨不住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冯宇也开始不停地看表。

    已经接近八点,见冯宇还在看表,陈欢不禁提醒着:“喂,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冯宇的爸妈和哥嫂他都见过,一家老小一个人影都不见。

    “再等等,着什么急啊?”冯宇有点坐立不安了。

    陈欢合上菜谱,决定自己先撤了,随便找个大排档,美味还自在。

    “喂,你不能走。”冯宇拦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陈欢。

    陈欢警觉:“你又再玩什么?”

    话音刚落,眼前的门突然开了,差点撞到陈欢,一个人几乎是冲进来的,与陈欢脸对脸,两个人都愣住了……距上次见面,有多久了?

    进门的是个女人,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虽然岁月已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印痕,但她依旧不失优雅的打扮和雍容的气度,因为赶得急,气息有些紊乱。

    冯宇松了口气,偷瞟着面沉如水的陈欢,微带尴尬地问:“伯母,您怎么才来?”

    似要打破空气里的某种凝固,女人眼不离陈欢,嘴上应着冯宇:“哦,颁奖礼散的晚,我也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伯母,咱们先点菜吧。”冯宇热情地招呼着都有些尴尬的两个人。

    女人的目光停在陈欢身上,半刻也不肯移开:“是啊,你们都饿了吧?快点菜,快点菜,这里的武昌鱼是最好的。”

    只有陈欢一个人站在门口没有动,看着冯宇和女人一唱一和卖力地暖场。

    冯宇硬着头皮喊着:“陈欢,来啊,你不是早饿了吗?”

    陈欢转过身,质问冯宇:“她怎么在这里?”

    冯宇努力笑着,还没开口,女人回答着:“是我叫他约的你,正好来江城参加个颁奖礼,知道你也在,就一起吃个饭吧。”

    陈欢不理睬女人,冲着冯宇不禁苦笑:“我还真以为你是叫我陪你回家过个年假呢?”

    冯宇窘然,也替自己辩解着:“喂,大老远喊你过来,自然也是因为想你一起待几天,伯母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这届百合奖新闻早就说在江城办,她应该比我到的还早。”

    冯宇小声嘀咕着:“原来你也看了新闻。”

    陈欢微窘,反咬冯宇:“你帮着她出卖我,打小你就爱出卖我。”

    冯宇一个劲作揖抱拳,推着陈欢坐回包间,用极小的声音求道:“算我错了,卖我一个面子,我这不也是被你妈~逼的吗!”

    这话怎么听都别扭,陈欢给了冯宇肚子一拳,冯宇忍不住叫出了声,夹在这母子俩中间,也真是难!

    女人忍不住道:“陈欢,要怪怪我,跟冯宇没关系,难道见你一次就这么难吗?”

    望着眼前这个华丽得如人家橱窗里展示的瓷器般的女人,陈欢轻声道:“觉得难就不要见,干嘛还老千方百计地见?”

    女人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装没听见地打开了菜谱,递给冯宇一个眼色,冯宇忙喊着服务员:“点菜。”

    武昌鱼的确美味,刺也多,女人细心地将鱼刺剔净,堆满了儿子的碗,陈欢只顾低头闷吃,问十句答一句。

    “你现在在哪儿上班?还在跑工地吗?”儿子又瘦了,女人的筷子不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干景观设计偶尔跑工地纯属正常,您不用担心,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办公室里画图。”冯宇当起了自动答录机。

    “公司在哪儿?离家远不远?累不累?”

    陈欢咕咚咕咚喝着鱼汤,女人望向冯宇,冯宇也不知该怎么说,陈欢再成无业游民,成天开着小跑吃喝玩乐的,谁知道他离家远不远,累不累?

    “冯宇,陈欢的公司你去过没有?”女人转移目标。

    “哦,没有。”

    “都是做这行的,总该听说过。”

    “这个……”冯宇为难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国家特级演员,戏曲界的名角,那是进过中~南海给首长们表演过的,梁蝶欣可能不会人尽皆知,可一提艺名大梁玉蝶,连门口卖白菜的大妈都能哼上几句西厢记的段子。关系网四通八达,而且目前夫家正是建委的高层,随便一个电话,就能把陈欢所在的公司查个底掉。伯母啊伯母,咱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吃饭了?

    “你问这么多干嘛?”陈欢终于放下了碗筷,准备结束这顿饭。

    大梁玉蝶看着儿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陪着笑:“怕你在外边吃亏,如果干的不开心,给你换家更好的,那还不是你安叔叔一句话的事。”

    “你知道我不会去的。”陈欢相当的不悦。

    大梁玉蝶自觉又说错了话,殷殷地看着儿子:“妈妈也希望你……”

    “考虑过我爸的感受吗?多事!”陈欢毫不客气地直抒胸臆。

    按下一丝怒意,大梁玉蝶轻轻一哼:“他?又懂什么?”

    陈欢站起身,摸了摸肚子,招呼着冯宇:“你走不走?”

    大梁玉蝶站起身,拦在儿子身前:“这才几分钟啊?”

    “我累了。”

    “陈欢!”

    “告诉你,你也别四处瞎打听去了,我现在没上班,一切都好。”

    “又……这次是为什么?”

    “不想干了呗。”

    “哦,哦,不干也行,那妈妈以后每个月再多给你点零花钱。”

    “不用,我爸给我的都花不完。”

    “那妈妈的钱就不是钱了?”

    “都跟你说别给我打钱了,怎么这么烦?”

    “我是你妈妈……”

    “是妈就该回家来啊。”

    “陈欢你……”

    “算了,我要回去了。”

    “喂,你等等,坐下,我还有话说。”

    陈欢在大梁玉蝶默默地凝视下,防线没坚持多久,一屁股又坐回了原位。

    冯宇的嘴中叼着一根鱼刺,半天忘记了拔,多么奇怪的一对母子组和啊,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每次见说的话都不带走样的,可每次说还都这么激动,陈欢,你妈那钱不要,给哥们花花,擦,人和人的命咋这么不一样呢?有的人,钱多的躺着都花不完,陈欢啊,你别老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儿,那是因为你家里家外都是粪土,老爸全国一把刀牛逼也就算了,老妈名角更牛逼,连继父都是建委的高干,牛逼牛!

    “有话快说,我真的好累。”陈欢玩着手里的小苹果,极力忽视涌上母亲双眼的红润。

    “你明天陪我去扫个墓。”大梁玉蝶低声说。

    陈欢抬起头,有点诧异,母亲居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

    大梁玉蝶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润:“是你小梁阿姨的。”

    陈欢更加诧异:“小梁阿姨?”脑海中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嗯,这次来江城,碰到几个梨园界的旧识,还记得江淮叔叔吗?”

    “江叔叔……唐明皇”一个跟小梁阿姨唱过唐明皇的,后来被人打断腿了……儿时的记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是他,早就不唱了,一直在江城,这些年我们都飘散各方,一见面,都特别感慨……是他告诉我们小梁阿姨葬在了这里。”

    “您说的是小梁玉蝶?”冯宇有些迷昆曲,自然知道当初和大梁玉蝶齐名的小梁玉蝶,梨园界的两只美丽的蝴蝶,正是在事业上展翅高飞的好时机,可惜了,小梁玉蝶死的早,听说还是自杀的,物是人非,如果现在还活着,也许和陈欢的妈妈一样也算是首屈一指的艺术家了吧?

    大梁玉蝶点了点头:“我们几个约好了,明天去看看她。”

    陈欢迟疑着,小梁玉蝶在他的记忆里就是一个模糊不能再模糊的美丽身影,真的就像一只蝴蝶,停留片刻,又展翅飞走了。

    “可我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北京。”

    冯宇看了眼撒谎的陈欢,作为儿子,多陪母亲一天,都不愿意。

    陈欢避开了冯宇的目光,踌躇着,当着那么多母亲的旧相识叫着叔叔阿姨,他不愿上演一出所谓的母慈子孝的戏码,他不是演员,不会演,也不愿演。

    “票退了,我再给你订。”大梁玉蝶祈求地望着儿子,哪怕多待一刻也是好的,也让那些旧相识看看当初那个满地乱跑的小不点,如今已长大成人,眉眼像极了她自己。

    “不用了,我自己订就行。”陈欢的声音听上去极其的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