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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一随神兵候进入殿内,看到其中,不但有后宫家眷,还有朝廷大臣,由此可看出,整个宫廷已陷入了何等恐慌的地步。
神兵候示意袁一止步等候,而后,上前将高座上的高宗与武后请到了一旁的侧殿。
袁一立在门边,听到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叹息,甚至啜泣声,不由得抬头,望了望金碧辉煌的大殿,又望了望殿中身着华服的众人,心想,他们算是大唐最显贵,也是最有权势的人,以前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可如今,只要城池一破,他们随时沦为阶下囚,所以,那份理所应当用鼻子看人的傲气,变成了可怜地唉声叹气。
此时,袁一瞥见站在窗边的太平,心想,对于她来说,一个是心爱之人,一个是自己母亲,看到他们相残相杀,不管哪一方以失败收场,对她来说,都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事。
以为她是这儿最难过的人,可袁一却没从她脸上看到悲伤,愤怒,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平静,就像一个局外人,正在欣赏窗外黄昏的景色。
袁一正为她的平静感到隐隐不安时,看到高宗三人从侧殿走了出来,只见高宗和武后眼眶红红地,想必是讨论过贺兰敏之的退军条件。
这时,高宗先是安慰似的拍了拍武后,而后,便在神兵候耳边交代了几句,便扬了扬手,似让他告退。
出了大明宫,神兵候向袁一问道:“可以把本候带到城外吗?”
袁一想了会儿:“没问题,不过,侯爷真一点武功都不会吗?”
神兵候摇了摇头:“不会。”
袁一面露担忧道:“城外都是贺兰敏之的人,侯爷出去未免太冒险了,有什么事,不妨交给卑职去办吧!”
“这件事很要紧,必须本候亲自出面,有你保护,本候很放心。”
袁一点点头:“卑职定当竭尽所能,侯爷,要去哪儿?”
“笃鲁军营。”
听到笃鲁,袁一想到,他受吐蕃赞普之命,替吐蕃大皇子向太平提亲,昨日,在高宗的设宴上,当他提出和亲之请时,被高宗一口回绝了,闹得很不愉快,宴会过半,他就借故离去,这会儿他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起程回吐蕃。
想到这儿,袁一低声问道:“侯爷,您不是想请,笃鲁的吐蕃兵做援军吧?”
“是。”
“笃鲁军营离城不远,想必已得知长安城的局势,他正好乐得隔岸观火,何必来损兵折将来帮忙呢?”
神兵候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所以,圣上才让本侯去做说客。”
袁一掩护神兵候,躲过城下的士兵,一路小心来到不远处的客栈,花重金买了两匹旅客的马,快马加鞭来到笃鲁军营中。
神兵候向营前把守的士兵亮明身份,士兵通报过后,就将俩人领进笃鲁营帐。
这时,见神兵候与袁一进来,笃鲁用吐蕃语“叽里呱啦”地对身边的侍从说了几句,侍从便拿出一个坐蒲给神兵候。
待坐定,神兵候向笃鲁问道:“大帅,打算何时动身?”
笃鲁并未说话,似乎不懂唐语,等方才递来蒲团的侍从将话翻译过后,他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趁着这个间隙,立在帐中的袁一不由得打量起,这位被称为战神的吐蕃男子,只见他梳着辫发,留着灰白的卷须,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从耳廓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让人联想到疤痕的由来是一次死里逃生,或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浴血奋战。
他身着饰以兽皮的大袍,可他宽大的腰身,挺拔的肩头,似乎隐隐能感受,沙场上,他挥刀万夫难挡,弯弓射穿敌将头颅的风姿。
他想起夺魁入伍那会儿,常在军中听说到关于笃鲁的传说,譬如,他训练了一支身手矫健,又忠心得如死士般轻骑部队,他让国内最顶尖的工匠给部队的士兵打造了,既轻便又刀枪难破的麟甲战衣,不仅士兵,他让工匠给为每匹战马穿上了用藤条与桐油特制轻骑马甲,因此,当这支部队冲锋向前时,就如铜墙铁壁般,让敌人势不可挡。
还有,笃鲁的军阵总是变化多端,每回都能让敌军还没摸清头脑,就深陷阵中,从而败北。
再是,笃鲁对兵法的运用驾轻就熟,总算把敌方将领,从一个谜团,带入另一个谜团,很多时候,当敌方将领看到笃鲁损兵折将,以为尝到甜头,乘胜追击时,却掉入他精心布置的圈套,最后,全军覆没。
总而言之,笃鲁在沙场上,就像神一样的人物,他时而率领轻骑突出,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时而,故意退让,甚至会仁慈得放逼入绝境的敌军一马。
在沙场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部署,所以,在战场上,只要听到这次领军对战的人是笃鲁,带军将领都会倒吸一口凉气,带着难以克制的忐忑迎战。
想到这儿,袁一的嘴角露出浅笑,心语:“爷的!他日若重回沙场,能让笃鲁败在我的手下,那就太爽了!不过,还真有点心虚,可想,既不花银子,又能让自己开心,何乐而不!”
这时,笃鲁似乎察觉到了袁一的目光,只见他将头略微一仰,凌厉的眼神与袁一莫名的笑眼相撞。
俩人对望片刻,笃鲁脸上浮出一抹浅笑,摸了摸大胡子,回答完神兵候的问话,再由侍从用唐语翻译:“大帅说,此刻大唐的帝都,正遭叛军围城,难得侯爷不嫌麻烦前来送行,这番好意大帅心领了。”
神兵候道:“既然,大帅知道我在此的目的,也不绕弯子了,圣上想请大帅帮忙剿灭叛军。”
侍从熟知唐语,继续为俩人做着翻译。
笃鲁冷冷一笑:“为什么?”
“赞普为了与大唐结为秦晋之好,才让有战神之称的大帅,率领上万军队,护送如此多的厚礼,来到大唐向公主提亲。可偏巧这个时候,长安城又受叛军围城,而叛军首领,有刚好是,前往吐蕃协谈的贺兰敏之。”
神兵候顿了顿,看见笃鲁脸上闪过担忧的神色,笑了笑继续道:“我相信,一切只是巧合,可其他人呢?以各方盟国来说,以为吐蕃一边说着和谈,一边又以和亲为掩护,进入腹地连同策反将军试图颠覆大唐,这无疑会让吐蕃在各国间的信誉扫地。再以,赞普来说,特派大帅向圣上最疼爱的太平公主提亲,无疑是想与圣上交好,可大帅一来,圣上就受叛军所扰,若此并非赞普所愿,大帅又掌管吐蕃百万大军,其中的联系,我不说大帅也该明白吧!”
笃鲁脸上出现一丝愠怒:“侯爷想说,我欺瞒赞普,勾结唐国叛将,暗藏私心犯上作乱是吗?”
神兵候摇摇头:“有时,没吃羊肉,也会惹来一身臊,你我都是君王近前的人,最能体会什么叫君心难测。”
“昨日,唐皇半分情面都没给吐蕃,冷言冷语拒绝了亲事,他无义,凭什么让我们有情!”笃鲁说到激动处,把手中的茶盏往地下一掷,帐外听到摔裂神的士兵冲了进来,数把明晃晃的刀架到了神兵候脖子上。
此时,袁一说是急那时快,从其中一个向前的吐蕃兵手中抢过刀,纵身一跃来到笃鲁座前,还等他反应过来,就用刀将他挟持。
脸上没有丝毫惧意的笃鲁,抬头看了眼,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吐蕃语,此时,侍从已害怕得蜷缩身子,蹲在一旁,因此,不知所云的袁一皱眉道:“什么?”
他抬脚踢了下侍从:“喂!翻译下,他说了什么?”
侍从战战兢兢的起身,道:“大帅说,你这……兔崽子,敢把刀架在我笃鲁脑袋上,是不要命了吗?”
袁一不屑笑了笑,道:“告诉他,我叫袁一,不叫兔崽子,让他别那么冲,万一惹毛我,手一滑,随随便便就要了他小命!”
笃鲁听侍从说完,打量了他一眼:“我死,不但你俩活不了,而且,唐皇也别指望能解长安之围。”
听过侍从的翻译,袁一道:“你不死,我和侯爷就能活吗?说到长安之围,贺兰敏之可有五万人马,你的一万多人马去了,能管什么用?与其损兵折将,还不如,让我杀了你这个战神,这样便可名留青史,不是更好?”
笃鲁大笑几声:“好一个不如遣将不如激将!想让我出兵,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袁一见神兵候使了个眼色,他犹豫片刻,放下刀。
笃鲁见此,也向他的人挥挥手,架在神兵候脖子上的刀,也放了下来。
神兵候对笃鲁道:“大帅只要肯出兵,解长安之围,任何要求,圣上都不会拒绝。”
笃鲁深邃的眼眸,突然闪现一丝狡黠的神色:“你也知道,我为何而来,我要求很简单,圣上必须答应大皇子与太平公主的婚事。”
神兵候听完侍从传达的话,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沉默良久,闭着眼点点头:“行。”
笃鲁冷冷一笑:“你答应,可算不了数。”
“现在是非常时期,若圣上能来,此刻来见大帅的人,就不会是我。我来之前,圣上给了一道口谕,即是,答应大帅的任何要求。话已至此,大帅若还有怀疑,我也算尽到本分了。”
笃鲁起身道:“好,我信你,不过,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临行前,那个会说唐语的侍从,给袁一送来麟甲战衣道:“你大言不惭,想必本事要比口气大,大帅,让你同轻骑兵一起冲锋灭敌,好让你见识下吐蕃军的厉害!”
袁一看了眼神兵候,见他点了点头,便接过麟甲战衣,道:“大帅还真够较真的!既然如此,我也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是不是真比口气大!”
袁一穿好麟甲骑马来到冲锋队伍中,此时,马上的笃鲁,转头看他一眼,大声地问了他一句。随后赶来的侍从,急忙翻译道:“大帅问你,铁衣合身吗?”
袁一笑了笑:“很合。不过,我向来用剑,这刀好像不太合用。”
听侍从传达过后,笃鲁将手中的凤头斧一挥,挑起悬在马上的剑抛给袁一。
袁一接过剑,看到这剑的剑鞘为乌木所制,圆形的剑首,镂空的剑格,方形的包头皆是铜质,雕刻着精美的兽云纹。他握住绑着黑绳的剑柄,拔剑出鞘,一道冷光便透了出来,看到剑刃光如镜,剑锋薄如叶,剑脊挺如峰,不由得赞叹道:“好剑,真是把好剑!”
听到这话,侍从笑道:“果然识货,这可是把绝世好剑,大帅从不离身,今日你能用它杀敌,算是走运了。”
袁一随笃鲁大军赶到时,城门大开,叛军也不见踪影,料想应该是贺兰敏之已领军攻进城中,众人一边暗叫糟糕,一边马不停蹄地往赶大明宫。
他们赶到丹凤门前,正好遭遇断负责断后的叛军,马上的袁一观望了眼,估计叛军大约有两万人马。
待他们走近,叛军的弓箭手一拥而上,将拉满弦的弓对准了他们。见状,负责冲锋的轻骑兵们,将护脸的麟甲从头盔边缘放下,而后,左手举起腾盾,右手提起刀,皆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袁一也学着他们样子,待准备妥当,正等着笃鲁下令,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笃鲁并不像其他统帅那样,抬手一声号令,就让士兵冲锋上前,他没有任何号令,只是一马当先冲向敌人,而他的士兵便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