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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婶像往常一样做了夜宵端进了太子段琸的书房。
她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碗粳米粥,里面夹杂着点点桂花,并两碟小菜,菜式精美,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殿下,您最喜欢的桂花莲子粥熬好了。”花婶笑呵呵地端着托盘放在书桌一旁的小桌上。
“嗯,放那儿吧,有劳花婶了。”
段琸看了一眼花婶后,起身往小桌走去。
他在经过书桌边上时,故意将袖子抬起往桌上的几张纸上拂了过去。
纸张四散着飘落在地上。
段琸若无其事地坐在小桌边低头喝着粥,一丝儿眼神也没有往书桌那儿看。
花婶走到书桌旁,弯下腰将散在地上的纸一一捡了起来,又叠好放在了桌上。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到段琸一旁侍立了。
段琸吃得很快。
他放了碗筷后,花婶笑着上前收拾着,笑道,“奴婢不打搅殿下了,奴婢告退。”
卫松走进来端了水来服侍段琸漱口。
“殿下,属下看见这花婶走出去的时候,不住地捂着袖子,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走了?”
段琸的眼睛往桌上的几张纸上扫了一番,微微眯起眸子说道,“东西没有少,但她的眼睛往桌上的文书上看了好几眼。
而这些文书上写的都是朝中官员的名字。不过,不全是本太子的人,是乱写的。”
“想不到一个下等妇人还会认字?还是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当着太子的面看桌上的文书?”卫松惊异的说道,“难怪她总是来殿下的书房了。”
段琸轻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戾色,“她一定得了什么人的好处,她的手腕上居然有一只金镯子。这可不是一个厨娘买得起的,你继续监视她,看看她会去见谁。”
“是,殿下。”
次日晌午后,花婶找了个要出去买胭脂的借口,从太子府的小侧门里溜了出去。
没一会儿,同样从侧门那儿闪出两个人影来。
卫松对另一人小声地说道,“太子殿下,你看,那花婶果真跑出去了。”
“去,跟着她!”段琸的眸色一沉。
他倒要看看是谁与太子府的厨娘相勾结,他绝对不轻饶!
“是!”
卫松一路悄悄地尾随着花婶。
她却半丝儿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花婶的脚步匆匆,伸手扶了扶新梳的发髻,又拂了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喜滋滋的朝前走去。
绕过几条小巷后,她来到一间小酒楼里。
酒楼里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坐着赵胜。
赵胜正眯起小豆子的眼睛琢磨着事情。
楼道里响起脚踩木楼梯的声音。
花婶提着裙摆走了进来。
“赵大哥。”她老远就朝他招手,“奴家来了。”
赵胜肥脸上的肉抖了抖,他明明二十五,她已三十二了好吧?
他虽然没有奕亲王长得玉树临风,也不像他的小师父谢枫公子那样一表人才,但看着也还是个年轻的俊小伙子吧?
这妇人怎么老是分不清谁大谁小?
三十多岁的妇人叫她大哥,他有那么老吗?
不过,想着与她的合作,他还是忍了忍。
赵胜挑着眉轻咳了一声,坐正了身子一指前方的位置说道,“花大姐,坐吧。”
“哎。”花婶笑呵呵的落坐,“赵大哥……”
赵胜的两眼忽然一眯,飞快地伸出手捂着她的嘴巴制止了她的说话。
然后,他大声说道,“花大姐,你给小弟找的那个姑娘今年多大岁数啊?好不好看?丑的话,小弟可不要啊。”
同时,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手伸进了她的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又将自己袖中的一张纸塞入了她的袖中。
花婶见他摸着她的袖子,便娇羞着捂脸一笑,佯装发怒,“赵大哥你干什么啊?”
赵胜才不理她,趁她捂着脸没看他,赵胜又飞快地将那张从她袖中摸出的纸张塞进了嘴里,嚼巴了两下吞了下去。
很快,从楼道上走上来一个斗笠的男子。
花婶正背对着楼道,没看见。
她不明白赵胜的举动,眨了眨眼,说道,“赵……赵大哥,奴家可是……”
那个歹斗笠的男子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抓起花婶,冷喝一声,“胆子不小啊,花婶,你竟敢偷了殿下的文书交与他人!马上跟本护卫回太子府领罚!”然后又要来抓赵胜,“还有你,走,一起见太子去!”
花婶吓得身子发抖,慌慌张张地捂着自己的袖子,脸色惨白着说道,“卫……卫统领?奴……奴家没有偷东西……”
赵胜的的眼珠子转了转,推开卫松说道,“这位小弟,你凭什么说她拿了东西啊?你有证据吗?
哎,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倒怀疑你强抢良家妇人!大庭广众之下,你拉一个妇人的胳膊,你想干什么?还要抓在下,你凭什么啊?你是衙门的官差吗?”
因为正值晌午刚过,一楼二楼坐了不少的人正在吃酒。
赵胜的大嗓门一喊,马上就有不少的人来围观了。
“喂,小子,放开你的脏手,你说人家偷了东西,找到才是证据,东西呢?”
“就是,看你这人不像是个好人,你是不是想拉了人家出去,想图谋不轨啊?”
卫松怒道,“胡说,在下是太子府的护卫头领,这个女人是太子府的厨娘。”
他心中恼怒,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
也不看看花婶长得什么样儿?除了头上戴的花,与身上穿的衣衫上的花还有点儿样子,整张脸哪有一朵花的模样?谁爱看?
“你是护卫头领就了不起了吗?厨娘受罚也得找到她的错处,也是太子府大管家来罚她,没你护卫的什么事吧?”赵胜扯着嗓子喊道。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卫松怒道,“厨娘偷了东西,太子命在下来抓她!还有你,是她的同伙!”
他伸手不由分说的来抓花婶与赵胜。
赵胜嘿嘿一笑,跳了开来碰开他的手,说道,“在下却觉得你是个人伢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妇呢!却打着太子府的幌子,诋毁太子府的名声。”
什么?抢人的?
“别放他走了,将话说清楚!”围观看热闹的人起着哄。
“拦住抢人的!”
“还有没有王法啊,大白天抢人?”
卫松看向赵胜,两眼闪着寒光,这个胖子居然这么狡猾?
赵胜却是一脸坦然,这小子跟他斗?骗人的玩意儿,他可是从小就玩的,怕你?笑话!
这酒楼还是他的呢,小子你进了贼屋,懂不?
“酒家!劳烦来个嬷嬷,搜一下这个妇人的身上,她偷的太子的东西一定在身上。”卫松眼里寒光一闪,说道。
他一路跟着花婶,花婶在路上就拿出一张名单看了三回,不可能不在她的身上。
“若没有呢?”赵胜嘿嘿一笑道,“兄弟,虽说她只是一个妇人,还是一个厨娘,但是,被你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嚷嚷,说她是贼子,她的名声可就毁了,她将来还怎么做人?”
赵胜说道,然后向花婶使了个眼色。
花婶心头一亮,难不成这赵胖子要保她?
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大声哭道,“奴家不活了,被人冤枉成小偷了,啊,苍天啊,龙王爷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卫松怒喝一声,“花婶,你以为你有这么些人给你撑腰你就肆无忌惮了,太子一样不会放过你!”
“少废话了,说,若她身上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你拿什么来赔?”赵胜嘿嘿一笑说道。
“大不了赔她十两银子!一年的月银钱,够多的吧?”卫松道。
他一定一文银子也不用赔。
“十两?”赵胜扬了扬眉,“太少了!”
从他小时候开始打劫起,小于一百两的案子,他向来都不屑一问。
一百两以下的银子让他的小喽啰来干还差不多。
他都是干大的。
想当年他也是双龙寨的当家,没有个千儿八百的银子怎配他出手?
卫松冷笑,这胖子真是个傻子,待会儿让你一起死!“若东西在厨娘的身上,她可是要掉脑袋的!”
“知道,知道,你只说你出多少?”
“一百。”
“少了,一千!”赵胜道,“一百两买一个妇人的名声?你妈想卖,让你妈来卖,花厨娘不卖!”
“说得没错,一百两?太少了!最少一千!”围观的酒客开始起哄,这酒楼本身就是赵胜从谢五老爷的手里坑过来的,店中都是他的人。
卫松咬牙暗暗忍着怒火,胖子,你这是想早死吗?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店家,劳烦找个妇人来给厨娘搜身。这是辛苦费。”
卫松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来了!”酒楼里洗碗的一个妇人被伙计拉了来充当老板娘,“奴家来搜搜。”
花婶从地上爬起来,神色紧张的看着赵胜,真搜她可就完了。
她用口型说道,“赵大哥——”
赵胜看了她一眼,施施然抖着袖子,花婶这才放下心来。
很快,酒家“老板娘”在花婶的身上搜了一番。
“找到了!”“老板娘”摸出一张纸喊起来。
花婶的脸色忽然一白,身子开始发抖。
卫松冷笑着将纸张抢在手里,抖了抖开始看。
看了几行字后,两眼却是一怔。
围观的酒客从他的手上看去,纷纷惊诧的问道,“这位兄台,这便是你要找的重要文书?茄子的五大烧法?方法一,清蒸茄子,将茄子洗净切成一寸长整齐摆放于盘子上,再洒盐,再放作料,作料的做法是……”
卫松一看不对劲,气得拧巴了两下就撕碎了。
有人就喊道,“哎哎,兄台,别撕啊,那清蒸茄子没吃过,作料要放哪些啊,盐要洒多少啊,真的是重要的菜谱呢——”
卫松看向“老板娘”喝问道,“搜仔细了?就这张纸?”
“就这张呢,再没有了!”装成“老板娘”的洗碗大婶说道。
卫松咬牙怒目,“这不可能!一定在她的身上!”
花婶的眼眼一亮,难不成她的东西掉路上了?掉了才好。
她抖了抖袖子,“没有呢,卫统领,我什么都没拿,你不能冤枉我!我身上就那张菜谱。”
卫松的两眼一眯,揪住笑得欠揍的赵胜道,“在你的身上?”
“怎么可能?”赵胜的脸色一变将袖子甩向身后,紧张的说道,“若是没有,你得赔我们名誉损失费!”
“抬起胳膊来!”卫松眸子微眯,这胖子神色慌张一定有鬼。
东西肯定就在他们二人中谁的身上,再说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太子,可不能打退堂鼓。
赵胜犹豫着张开两只胳膊,卫松里外搜了一遍,最后,从他的后衣领里摸出一张纸来。
他得意的笑道,“这是什么?”
赵胜慌了,“你还我!”
卫松反手一钳将他摁倒,冷笑着抖开纸来看,但,脸色却渐渐地变了。
有围观的人眼尖看到了纸上的内容,口里念道起来,“赵某,年二十五,喜欢的女子有以下要求,腿长,胸大,肤白,腰细,能生养,年轻,漂亮……”
“这这这,……什么啊?”围观的人问道。
赵胜的脸一窘,梗着脖子道,“这是赵某托花大姐相女子写的要求,太子连这个也要管?不许草民找媒人相老婆?”
“就是,太子府多管闲事!不过是赵兄弟托了花大姐找老婆,这位兄台,你想多了吧?这般污辱人?东西没搜到之前就喊人偷了太子的东西,这可是诋毁!”
“对,说的没错!”
围观的人喊叫起来。
赵胜捂着袖子,一脸委屈的说道,“我说了没有嘛,你非得搜,快,赔钱赔钱!”
围观的人也嚷着要卫松赔钱。
卫松气得咬牙,没法,只好将身上值钱的都翻了出来,勉强凑了一千两的钱物,给了赵胜。
花厨娘还怕卫松将来给他穿小鞋,哭着赔礼说道,“卫统领,对不住啊,奴家不是有意的。”
卫松气哼哼的甩袖走了。
赵胜推开窗户瞧见他往街市的远处走去,最后在一辆马车前停下来,对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他嘿嘿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又喜滋滋地对众人说道,“刚才多谢大家帮忙了,今天赵某人给每桌奉上一壶酒,一道菜。”
“赵兄弟客气了。”
卫松一脸郁色地来到段琸的马车前。
“你抓的人呢?”段琸马上问道。
“回太子……,是属下弄错了。”卫松低着头说道。
“弄错了?怎么回事?你不是看见花婶有拿东西吗?”段琸的脸色黑沉一片,冷眸看向卫松。
“花婶……只是去给别人做媒。”说着,他将两张搜到的已被他气得扯破了的两张纸递给段琸看。
段琸瞥了他一眼,看清了破纸片上的内容后,气得伸手从马车内的小几上捞了个茶杯砸向卫松。
他怒喝一声,“没用!你是怎么当差的?那花婶连本太子也瞧着有问题了。你居然找不出问题来?继续跟着!”
“是,太子!”卫松吓得扑通着跪下了,额头上被茶碗砸出了一个血口子也不敢抹血渍。
“回太子府!”段琸掩上车帘子。
马车走开后,卫松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抬起袖子试掉了额头上的血渍,看向刚才赵胜待过的那家小酒楼,眼底杀意一闪。
……
赵胜得了一千两银子,拿出五百两给了花婶压惊。
花婶喜得睁大了双眼,五百两?这辈子饿不死了,她喜滋滋的说道,“多谢赵大哥。”
赵胜却正色说道,“太子府的人已经在怀疑你了,从现在起,你也就不要再到这里来,能从太子府离开就马上离开。”
“是,奴知道了。”
一连两天,赵胜都只是在这家小酒楼里上下活动,连大门也没有出。
暗中在对面一间茶馆监视的卫松,怒得想冲进去揪住赵胜一顿暴打,心中骂道死胖子好狡猾!
赵记酒楼的小二来到二楼对赵胜道,“掌柜,那天那个太子府的护卫天天到对面的茶馆里去呢,还老是往咱们这儿偷看。又没美女进来,他偷看个啥呢!”
“没美女,有胖子财主我一个!”赵胜哼哼着说道,小豆子眼里冷光一闪,“他在监视本掌柜!花婶都不来了,还监视个毛?八成想本掌柜的财!哼,想得美!”
一直到第六天,小二才发现卫松没来了。
他喜滋滋的告诉给了赵胜,“那人终于走了。”
“不走才怪,那茶馆里只有茶水瓜子,他整天待在那儿,饿不死他!”赵胜嘿嘿冷笑一声。
卫松并没有走,若是不将这胖子背后之人找出来,太子一定不会重视他。
他装成了一个老妪,在茶馆里扫着地。
赵胜憋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可以出门吐口气,他叫了一辆马车一路往夏宅而去。
卫松马上跟上。
马车到了夏宅前停下了,恰好云曦也坐了车从奕王府回来看夏玉言。
两辆马车同时停下,赵胜当先跳下车来站在云曦的马车前问着安,“大当家。”
云曦扶着青裳的手下了马车,看见他笑道,“原来是赵胜啊,有几日没看见你了,进去说话吧。”
“哎,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夏宅。
躲在夏宅前方一条小巷里的卫松两眼微眯,“曦小姐?这胖子是曦小姐的人?”
他不敢再做过多的停留,马上又坐了马车赶往太子府。
彼时段琸也回了太子府,正在书房看着文书。
“太子殿下!”卫松急匆匆从外跑来,“属下蹲守了几日,发现同花婶见面的那个胖子是曦小姐的人。”
“你说什么?她的人?”段琸赫然扭头看向卫松,眼神一闪,“你可看仔细了?”
卫松点了点头,“殿下,错不了,属下可是跟着您多年的老随从了,怎么会认错曦小姐?她的母亲与谢老爷和离了,不是住在隔壁的一所叫夏宅的院子里吗?属下见她在宅子前下了马车,那胖子恭敬的对她行着礼,然后,两人一起进了夏宅。”
段琸微微眯起眸子,右手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着,薄唇紧抿。
半晌,他无声笑了笑,朝卫松挥手,“你先下去,不用再跟了,怎么做,本太子自有安排。”
卫松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是,殿下!”
段琸坐在椅内,许久都是保持一个姿持。
她的人?
她一个娇娇女子将自己生生磨练成一个处事果断狠戾不输于男儿的毒女,只为针对他?
他的眼神眯起,看向墙壁上的一副落梅图陷入沉思。
她竟然这样恨着他?不惜拉动一切仇视他的人一起来害他?
柳晴柔,顾非墨,刘皇后?还有——段奕?
他涩然一笑,婉婉,你就这么恨我?
可,你可知,这天下唯有我能给你一切,段奕也不能,他也救不了你!
……
直到天黑掌灯时,太子的书房门才打开。
“来人,叫卫松来书房!”段琸朝门前的守卫说道。
“是,殿下!”
很快,卫松到了书房。
“殿下!”
段琸的眼眸眯起,顿了顿说道,“想办法抓住那个胖掌柜。”
若她的人在他的手上,她定然会向他低头。
“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