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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嫌我不会说话是不是?!”吴名不由得恼羞成怒。
吴名其实也清楚,他受后世影响太深,早把这年月的所谓雅言忘得七七八八,说起话来自然也是半白不白,半古不古,一个不小心还会吐露出几个后世的网络用语。
“你确实需要一位夫子。”严衡抚了抚吴名的黑发,“无论是读书写字还是言行举止,你都需要重新修习。”
“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跟你说过什么?”吴名从牙缝里挤出一串质疑。
“我这是为了你好。”严衡正色道。
“不稀罕!”吴名很想啐他一口。
但还没等他这么做,窗外却忽然传来女子声音——
“主君,婢子有急事禀报。”
床上二人俱是一愣。
严衡很快辨出这是珠玑的声音,以她的性情,应该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做出窗下唤人这种失礼行径,立刻扬声道:“我这就出去。”
说完,严衡又低头安抚吴名,“我先出去一下,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谈。”
“不谈也罢。”吴名已经没心情和他讨价还价了,抬脚就想把严衡踹下床去。
严衡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他的脚踝,顺势将脸凑了上去,在吴名小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看起来凶狠,实际上只是用嘴唇在皮肤上“啃”了一下,不疼不痒。
吴名翻了个白眼,把腿往回一缩,趁严衡一个没留神,用脚趾夹住他上臂处的肌肉,也“恶狠狠”地拧了一下,权作报复。
严衡失笑,松开手,起身穿衣。
珠玑并未进入正房,严衡走出门外,她也先规规矩矩地施礼,然后才快步走上前来,低声道:“主君,老太夫人殁了。”
严衡不由皱眉,“怎么回事?”
“婢子不知。”珠玑垂眸道,“姚侍人正在外面,可要婢子通传?”
“让他进来。”严衡转身回了正堂。
不一会儿,珠玑就将一名面白无须的青年引了进来,自己则在施礼后便退出正堂,并顺手关上屋门。
“说。”严衡没有废话。
“启禀主君,许是老太夫人禁不起昨日那番折腾,或者受不了那般羞辱,自己把自己气死了。”姚姓侍人躬身答道。
“你在说笑?”严衡脸色一沉。
“启禀主君,非也。”姚姓侍人不急不慌地继续答道,“守夜的婆子或有失职,未能整夜看护,凌晨时才发现老太夫人没了气息。但我等已在来之前简单看过,老太夫人虽死不瞑目,但身上并无新的伤痕,倒像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严衡半天没有说话,心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阮橙”做了什么,但马上又想起昨晚“阮橙”一直在他身边,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有机会。
略一沉吟,严衡抬头道:“你去外面等我,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诺。”姚姓侍人躬身退出正房。
严衡则将珠玑叫了进来,让她去自己房中取套衣服。
珠玑却道:“回主君,婢子已让人将您今日的穿戴送了过来,是否现在就伺候您洗簌更衣?”
“善。”
“请主君稍后。”
珠玑领命而去,严衡转身回了内室,发现吴名还光溜溜地躺在床榻上,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老太夫人殁了。”严衡开口道。
“听见你们讲话了。”吴名挖了挖耳朵,“我耳朵很灵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不想我知道,最好离我远点再说。”
严衡深吸了口气,越来越觉得和这一世“阮橙”待久了,他肯定会华发早生。
“老太夫人殁了。”严衡再次强调。
“听见了。”吴名也皱起眉头,“殁不就是死吗?我知道!”
严衡不由扶额。
吴名愈发疑惑,“你到底什么意思?”
“老太夫人殁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严衡无奈道。
“说什么?”吴名眨了眨眼,“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严衡立刻放弃了询问,再次深吸了口气,转而道:“我去春晖堂一趟,你不要出院子,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
“哦。”吴名应了一声,但马上又想起件事,“等等,接下来得搭灵堂,然后出殡吧?”
“只能如此。”严衡道,“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如今这个季节,放不了几日就要腐臭了。”
“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是肯定不会给她守灵的。”吴名道,“你是找借口敷衍过去也好,还是找别人代替也罢,总之,别指望我。”
早就已经不指望了!
严衡面无表情地看了吴名一眼,“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再惹出新的乱子就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吴名道,“人若犯我,我就让他再不为人。”
“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古怪句子。”严衡皱了皱眉,再一次生出了给吴名请夫子的心思。
不等严衡再和吴名讨论这个问题,珠玑已经率人把衣服送了进来。
严衡立刻把床榻外的帷帐放了下来,将吴名的身体遮住,然后才把珠玑和其他侍女叫进内室,伺候他更换衣衫。
看到一群妹子围着严衡打转,吴名忽地一拍脑门,问道:“对了,你知道我带来的嫁妆都放哪儿了吗?”
“库房?”严衡低头看向正帮他系腰带的珠玑。
珠玑马上回道:“回主君,夫人的嫁妆尚未入库,按规矩,和两名媵妾一起送到了蓁华院那边。”
“蓁华院是郡守府主院,若你不是男儿身,本应住在那里。”严衡转头向吴名解释,但话一出口便又将头转回到珠玑这边,“媵妾?怎么回事?”
“主君不知?”珠玑也是一愣。
“阮家安排了媵妾?”严衡再次看向吴名。
“你问我,我问谁?”吴名反问。
严衡还欲再言,吴名已不耐烦地说道:“那些都无所谓啦!有空的时候,叫人把嫁妆都送到这边院子来,一样也别落下!”
“这种小事,你直接吩咐他们去做就是。”严衡道。
吴名撇了撇嘴,意有所指地问道:“他们会听我吩咐?”
“那要看你吩咐什么。”鉴于吴名这两日的种种不堪,严衡没敢把话说绝。
吴名冷哼一声,“说了等于没说。”
严衡没和他斗嘴,直接向珠玑吩咐道:“一会儿就让人把夫人的嫁妆抬到这边院子来。还有,找人在院角改个厨房出来,以后夫人这边的吃食在院子里单做。”
严衡话音未落,吴名便赶忙提醒,“只要嫁妆,别把那两个女人也给抬过来了!”
严衡控制住面部抽搐,冷冷道:“将那两个媵妾移到西跨院的屋子里去,蓁华院不是她们该住的地方。”
“诺。”珠玑躬身应下。
吴名却在帷帐内再次嚷道:“还有我刚才和你说的事,也别忘了!”
“那些等我回来再说。”严衡一甩袖子,迈步出了内室。
珠玑正要随侍而出,但刚迈出一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身向吴名问道:“夫人可要洗漱更衣?”
“不要。”吴名还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呢,自然不肯起身,“你们把我今天穿的衣服送进来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诺。”珠玑这才率领一众侍女退出内室。
这女人怎么总像别人家孩子似的让人膈应呢?
吴名皱了皱眉,对这个看似干练的侍女生既不出好感,也挑不出毛病,只能将这种怪异的感觉归结于八字不合。
算了,再忍几日,等金角和银角恢复好了就把她撵走。
吴名那边正琢磨怎么让自己在郡守府里待得更加舒服自在,严衡已经带着姚姓侍人和一干侍卫到了春晖堂。
姚姓侍人的全名叫姚重,原本是咸阳宫中内竖。严衡寄居上林苑的时候,先帝赢子詹将包括姚重在内的几名内竖派去与他为伴。严衡返回辽东的时候,姚重等人也跟他一起离开了咸阳。
然而内竖只能由束发而未加冠的少年担当,姚重等人抵达辽西的时候就已经十七八了,没两年就不能再称内竖。偏偏这时候先帝已然驾崩,严衡与新帝嬴汉的关系又十分糟糕,干脆便以母亲嬴氏的名义将他们全部晋升为侍人。
这些人就是严衡的第一批心腹,如今的左膀右臂。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已经去了辽东各地,为严衡监管军政,只有姚重一直留在严衡身边。
这次老太夫人被新夫人所伤,严衡趁机在郡守府里来了一次大清洗,将严家死忠剔除了大半,换上了自己这几年培养出的可靠心腹。
姚重平日里就负责[调]教下人,监管郡守府里的种种阴私。这一次新夫人和老太夫人过招,严衡也照例将善后事宜交给他来处理。
说起来,这一次也是姚重疏忽。他只想着让人将老太夫人看住,所以特意派了个与老太夫人有旧怨的妇人过来,没曾想这妇人太不把老太夫人当回事,还是他早上过来巡视才发现老太夫人咽了气,而本该守在床边照料老太夫人的妇人却还在隔壁呼呼大睡。
路上,姚重便将细节禀明,向严衡请罪。
严衡没有直接罚他,只命他先将看门守夜的两个妇人看管起来,莫要让她们也出了意外。
虽然没有证据,但严衡总是觉得此事和“阮橙”脱不开关系,搞不好是他用了某种不会当场发作的毒药,这才使得老太夫人夜半暴毙。
但到了春晖堂,亲眼一看,严衡就不得不打消了这种猜测。
老太夫人虽然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但肤色却十分正常,完全看不出半点中毒的迹象,也不像姚重猜测的窒息而亡。
为了确定死因,严衡干脆派人将罗道子从城外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