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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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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姑向来是最温柔和顺的,纵是扮了男装在外面跟着傅文卿行走,也多是腼腆少语的时候,陡然间这么地伶牙俐齿,不仅是肖十三有些不习惯,就是连着陈七、程木等人也俱是吃了一惊,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看着英姑。

    傅文卿倒是没怎么在意,而是略带责备地看了英姑一眼,薄嗔道:“怎么跟十三少说话呢?我不过就是身子有些不大舒坦,又有什么打紧?肖兄府里可是人命关天呢!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么?以后若是再这么没大没小的,看我怎么罚你!”

    英姑自然不敢跟傅文卿辩驳,眼神略带着些委屈地看了一眼傅文卿,又恨恨地瞪了肖十三一眼,这才躬身低眉道:“是!英童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小公子原谅!”

    说完之后也不去向肖十三道歉,而是朝着肖十三翻了翻白眼,低着头气哼哼地走到了傅文卿的身后。

    肖十三一脑袋雾水,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腼腆少语的小书童,这才导致他三番两次地朝着自己“开火”。

    只得伸手挠了挠头发,讪讪一笑,道:“英童如今的脾气倒是越发地大了,也说不定是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而尤不自知呢,以后还请傅兄多多提点我才是。”

    英姑见他话语之间颇有些伏低做小的意思,倒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了头不做声。

    傅文卿嘻嘻一笑,岔开了话题:“肖兄家中老太君这会子病情危重,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看再说别的罢?”

    肖十三这才如梦初醒,赶紧道:“说的是呢!傅兄!我们快去!”

    英姑抱起了傅文卿的药箱子,程木则牵来了小红马。陈七不放心,也牵了马过来,要跟着一同去,傅文卿明白他的担心。于是点头答应了。

    一行人纵马往肖府奔去。

    进了肖府,肖十三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开门的小厮,又吩咐人接过了傅文卿一行人的马缰绳,并嘱咐将小红马好生地牵到马棚里喂食上好的细料。

    众人来到了偏厅,肖十三吩咐丫鬟端了茶水和细点上来,这才道:“傅兄先在此稍事休息,我这就去禀报家父。”

    傅文卿点了点头。道:“肖兄请便就是。”

    却说肖老太君经历了黎明之前的那次肚痛之后,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肖锦程回到房内。由康姨娘伺候着洗了把脸,将脸上被孙大夫的药箱砸出来的血迹都擦洗干净了,也没有了睡意,于是吩咐康姨娘去将早饭端来。

    按说这种催饭的活计不需要一个姨娘亲自来做,吩咐个小丫鬟跑腿也就是了。但是康姨娘却道,老爷忙碌辛苦,自己亲自去催,这才见情谊。

    对于康姨娘的这种“爱慕”之情,肖锦程自然是甘之如饴,没有二话地便答应了。

    康姨娘去厨房里催早饭的功夫。恰逢肖十三在屋里教训通房大丫头腊月,想到了水仙庵那位的嘱咐,于是进去解围,并借机给腊月上了点眼药。

    肖十三找到肖锦程的时候,肖锦程正在康姨娘屋里躺着想事情。康姨娘则在一侧为他轻轻地捶腿,见是肖十三进来,赶紧道:“少爷来了?”

    肖锦程本来是在眯缝着眼睛,听康姨娘一说,于是睁开了眼,道:“有什么事情么?莫不是老祖宗又不舒服了?”

    肖锦程赶紧道:“没有没有!老祖宗还在安睡,听伺候的丫鬟婆子说,从今儿个黎明那会子好了,就没有再疼过,喝了一小碗清米汤,这会子还在睡着呢。倒是我那个朋友傅文卿,来过咱们家,父亲见过的,听闻老祖宗身子不好,很是关切,一定要过来给老祖宗瞧一瞧。这会子已经到了,在偏厅那里候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肖锦程的脸色。

    肖锦程在生意场上人称“冷面罗刹”,是个最刻薄无情翻脸不认人的,所以在家里,也绝对算不上是慈父。特别是发妻叶爱娇到了水仙庵修行之后,他的大部分精力便放在了做生意上,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能够发大财以光耀门楣,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发财,才能提高自己的身价。剩下的时间便多用来泡青楼、娶姨娘了,毕竟,生意场上竞争激烈,每日里压力很大,醒握万贯财,醉卧美人膝,在肖锦程看来是最好的解压方法。

    对于独子肖十三,他多数时候是放纵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绝对相信母亲肖老太君的教育方法没有任何问题——自己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另一方面,他也没有那样的精力。更何况,随着肖十三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眉目之间越发有了母亲叶爱娇的神韵,而这种神韵,是肖锦程不想再看到的。所以,他在教育儿子上向来少费心思。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教儿子——不教儿子怎么能宣示出自己作为老子的权威呢?

    所以,每当心情不好,或者是肖十三犯错的时候,肖锦程都会拿出自己作为老子的威严来,将肖十三叫到面前来,结结实实地教训一通。

    所以,肖十三对于肖锦程,是有些害怕的。

    肖锦程看了肖十三一眼,对于他眼中的敬畏似乎很是满意,于是道:“他怎么知道老祖宗的事情了?莫不是你去叫他来的吧?”

    康姨娘自然明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这点微妙关系,早亲端了一盏茶过来,笑道:“少爷先喝一盏茶,润一润罢。这么大热的天,你跑过来也是辛苦。”

    经历了那次的丝帕事件和今早的解围一事,肖十三对康姨娘对少有了些友善之意,今又见她亲自捧了茶过来,赶紧行礼道:“多谢姨娘。”

    康姨娘笑眯眯地看了肖十三一眼,又对肖锦程道:“少爷这也是担心老祖宗的身子,如今既然那傅公子都来了,何不让他看一看呢?反正请来的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多一个人看一看,又打什么紧?”

    肖锦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才也只不过是故意在肖十三面前摆一下权威而已,今见康姨娘打了圆场,于是也顺坡下驴,道:“既然是都来了,就请他给老祖宗看一看罢。你先领着他过去,我换过了衣衫就去老祖宗那里。”

    肖十三赶紧答应着,又感激地看了康姨娘一眼。转身出去了。

    傅文卿跟着肖十三进了肖老太君的房间,先是闻到了一股异味。不单纯是恶臭,而是混杂了臭味、汗味和霉味在内的一种混合气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英姑自小跟着傅文卿干净惯了的,陡然闻到这样的味道,不觉皱起了眉头,用袖子掩住了鼻子。

    肖老太君尤在昏睡,额头可见明显的汗珠。

    几个丫鬟见了肖十三赶紧行礼。

    肖十三道:“这位傅公子是我请来的大夫,给老祖宗看病的,你们快服侍着,让他给老祖宗把脉。”

    几个丫鬟听闻。赶紧过来将肖老太君的手腕从薄被中拿了出来。英姑已经打开了药箱,取出了脉枕,妥妥地放在了榻上。一个小丫鬟则轻轻地将肖老太君的手搭在了脉枕上。

    傅文卿在榻前的凳子上坐了,伸出手来为肖老太君把脉,眉头微皱。侧目凝思。

    片刻后,他抬手用手背在肖老太君的额头上试了试,又在肖老太君的肚腹处摁了两下,这才轻轻地走出卧室,来到外间,向肖十三道:“昨日从正觉寺回来,老太君用了什么药?将药方拿来给我。还有那几个腹泻的人,他们用的是什么药方?”

    肖十三一壁吩咐丫鬟去取昨日宋大夫所开的药方,一壁道:“我昨日放学回来,药方已经开了,我恍惚听说是只给老祖宗开了这一张药方,王嬷嬷他们都是按着老祖宗的方子抓的药。但是老祖宗吃了药之后就肚痛难忍,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却又自己好了。王嬷嬷他们的腹泻还依旧呢,这会子还是止不住。”

    傅文卿自然知道肖老太君一行腹泻是因为自己所下泻药的缘故,且这种泻药是根据《医经》中载录的药方所配,一般的大夫绝对诊断不出来,除非是李西屏亲来。

    且这种泻药中加了热性的药物,可以让人吃了之后虽然腹泻,但是不至于大伤元气,这也是李西屏当初研制药方的慈悲心所在:我要教训你,所以给你吃泄药,但是你罪不至死,这泻药吃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也不会太过损伤人的元气,最多就是给你些教训而已。

    所以,若非自己的解药,他们会一直腹泻。

    但是若用了相克的药物,那就麻烦了,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疾病。

    看肖老太君的脉象,是肚中有实热淤积之象。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昨日肖老太君所吃的药材之中,有跟自己所配的泻药药性相克者,这才导致实热淤积不散,肚痛难忍。

    既然王嬷嬷等人吃了药之后仍是腹泻不止,便可以断定,他们吃的药与肖老太君吃的药中定有不同之处。

    一会功夫丫鬟取来了药方,傅文卿取过来一看:是四逆加人参汤方,嘴角轻轻一弯,抿嘴笑了,道:“肖兄,我敢打包票,王嬷嬷他们几个人吃的汤药,与老祖宗是不一样的。”

    肖十三一愣:“你怎么知道?”从康姨娘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他一直觉得羞于启齿,因为他也觉得父亲这样做未免太刻薄了些,旁人且不说,王嬷嬷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呢,在府里也是老人儿了,如今生了病,竟是连个人参都舍不得给吃,也未免有些小气了。

    傅文卿没有回答,只是狡黠一笑,道:“肖兄,你放心!老太君这病,我能治!只是……贵府只怕是要破费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