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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重珍这一番做派,顾重阳倒没有惊讶,在她还是姚真真的时候,顾重阳就见识到的厚脸皮的功夫了。
顾重珠气得直瞪眼,盯着顾重珍看了半天,到底没有勇气上来挽顾重阳的胳膊,刚才低声下气的跟顾重阳讲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拉不下那个脸,可别人可以啊。柴惜月笑呵呵地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挤在顾重珠跟顾重阳中间,亲切地挽了她的胳膊道:“四表妹定然不知道我来了吧,所以肯定没有给我准备礼品,不过没关系,我从湖北来,特意给四表妹准备了礼品,是我亲手绣的帕子,希望四表妹不好嫌弃才好。”
顾重阳笑眯眯的,心里却十分精彩。
就算她刚开始懵了,现在也反应了过来。
如今掌家的是崔老夫人,而自己是崔老夫人面前的红人,她们为了讨得崔老夫人的欢心,自然想法设法地来交好自己了。
看着这姐妹亲热的景象,崔老夫人笑呵呵道:“看来这几个月你们规矩没白学,兄妹姐妹和睦,家庭才能兴旺。你们姐妹几个去关雎院说话吧,今天晚上都留下来用晚饭,等会开饭了,我让丫鬟去叫你们。”
怪不得大家都这么规矩,原来是伯祖母请了教养嬷嬷的原因啊。想起教养嬷嬷严厉的样子,顾重阳为她们在心里默哀。
等她们走了,英大夫人就皱着眉头道:“母亲,这几个丫头不过是表面上和气而已,内里还不是互相较劲。”
崔老夫人豁达一笑:“只要表面上和气,出去不丢我们庆阳侯府的脸面就行了,私底下较劲就随她们吧,谁还能没个气性?反正也不过是女孩儿家针头线脑的小事,翻不出什么大波浪来。”
英大夫人听了,佩服地点了点头。
顾重阳几乎是被顾重珍与柴惜月架着回到了关雎院,柴惜月不甘示弱将她绣得帕子送给顾重阳:“四表妹,我家里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四表妹千万别嫌弃。”
说的时候,她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赧然与愧疚。
这个柴惜月,天生的戏子,一会不演戏都忍不住。上一世自己就是被她这个样子给骗了,要按照从前的性格,她应该将帕子甩到她脸上,将她冷嘲热讽一番才是。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冲动无知的顾重阳了,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
“惜月表姐真是太客气了,我心里将你当做亲姐姐看待,怎么会嫌弃你?你这么说,莫不是没有将我当做姐妹?”
从前她觉得虚伪、不屑说的话,如今也可以张口就来,这也是败柴惜月所赐。
“四表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柴惜月红了眼圈,演戏十分逼真。只可惜,擦眼泪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很好,顾重阳已经上当了!只要交好顾重阳,她柴惜月何愁没有好前程!
顾重阳状似无意地端起茶盏,遮住了嘴角的一丝冷笑,对付柴惜月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放在身边,麻痹她,让她以为自己技高一筹骗过了所有人。
“四妹妹,你怎么只跟惜月表姐说话,不理我啊。”顾重珍不依道:“你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吗?在哪里呢?”
顾重阳让丹心将礼物拿出来,顾重珍是一对金丝手镯,顾重珠是一对玉簪,柴惜月是一对银耳环。
“真是对不住,惜月表姐,我的确不知道你来了,没有准备,只有这一对银耳环了,你不会嫌弃吧?”
“四表妹!”柴惜月嗔怪道:“我当你是亲妹妹,你就是什么都不给我,我也不会怪你,又怎么会嫌弃!”
“这手镯真漂亮。”顾重珍笑呵呵道:“是纯金的吧,都说四妹妹舅舅家事江南富商,果然出手不凡,真手镯我真是太喜欢了。”
她瞟了一眼顾重珠手中的玉簪,蔑视道:“这玉簪也好,就是太素了点。”
哼!庸俗,无知,浅薄。
顾重珠冷笑一声,也不甘示弱道:“四妹妹,还是你最了解我,知道我喜欢清雅的东西,这玉簪可真是好看,上面还雕了牡丹花呢,一看就知道质地做工都是一流,你果然用心了。有些人天生浮浅没见过世面,喜欢金银,哪里能分辨得东西好坏!”
顾重珍脸不由一红,想要反驳却有无话可说,只拿眼睛死死地瞪着顾重珠。
顾重珠毫不示弱,自然也狠狠地瞪着她。一室内剑拔弩张,好像随时都会打起来。
正巧这时丫鬟黄莺来了:“几位小姐,禧荣院那边传饭了,请小姐们移步。”
柴惜月上前挽了顾重阳的胳膊,顾重珠这一次学乖了,也毫不示弱挽了顾重阳另外一只胳膊,顾重珍扑了个空,气得直跺脚。
像顾家这样的簪缨望族,自然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众人安安静静地用了饭,陪崔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就各自散去。
出了禧荣院,顾重珍亲热道:“好妹妹,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今天晚上我留在关雎院跟你睡好不好,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顾重珠也上前道:“四妹妹,我也要留下来。”
顾重阳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两位姐姐,我坐了好几天的船,实在是很累,没有精力陪你们说话。今天晚上你们都回去,等过几天我休息好了,再好好跟你说话,好不好?”
顾重珠犹豫了一下,只见顾重珍不说话,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虽然她并没有什么话要跟顾重阳说,但她绝对不能认输。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人架着顾重阳的一只胳膊,分毫不让。
“好了,好了!”柴惜月柔声上前劝道:“四表妹一脸的倦容,你们这样闹腾她,我看着都心疼四表妹了,你们快松开,让四表妹好好休息吧,等明天白天再来。反正四表妹已经回到家中了,以后有的是亲近的机会。”
“哼!”
顾重珍与顾重珠冷哼一声,分别把脸转开,松开走,走了。
看着她们斗鸡一般的模样,顾重阳忍不住笑了出来,离京大半年,家里的事情变化真的挺大的。
柴惜月也跟着笑:“她们都是小孩心性,绝没有将四表妹当成物品抢夺的意思,四表妹千万别生气。”
顾重阳冷笑一声,装作没有听明白她的挑拨之语,笑道:“惜月表姐放心,都是自家姐妹,我怎么会生气呢。”
柴惜月僵了一下,片刻又恢复如常:“那就好,倒是我多心了。重阳表妹,你身边如今只有丹心一个丫鬟,收拾东西肯定手忙脚乱了,不如今晚我留下来帮你收拾东西吧。”
“不用了,惜月表姐。”顾重阳拒绝道:“丹心一个人就够了,我拒绝了二姐姐与珍姐姐,独独留了你,明天她们两个一定会找你的麻烦的。再说了,我视你为亲姐姐,又怎么舍得让你做丫鬟做的事情。”
柴惜月脸上瞬间浮现出感动的神色:“四表妹,你时时处处为我着想,我真是太感动了。”
“客气什么,自家姐妹,应该的。”顾重阳道:“我先回去了,惜月表姐也早些回去吧,毕竟天不早了。”
等顾重阳走了,柴惜月就气得用力撕扯帕子。
她如今寄居在庆阳侯府,本以为讨得了崔老夫人的欢心,就可以嫁入高门。没想到崔老夫人张口门当户对,闭口规矩礼仪,就差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了,她根本没有露脸的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攀上了四夫人小葛氏,她却不是个好对付,小葛氏不过是利用她跟二夫人打擂台,气二夫人与顾重珠而已。现在顾重阳回来了,小葛氏看顾重阳不顺眼,想让自己充当眼线,将顾重阳的一举一动报给她知道,她今天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将顾重阳拿下,没想到失败而归,小葛氏肯定要责怪她办事不利了。
柴惜月跺了跺脚,朝关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恨恨道:“顾重阳,你迟早要沦为我掌中棋子。”
第二天一大早,顾重阳给崔老夫人请安,在禧荣院遇到了二夫人,她带着二小姐顾重珠,见到顾重阳就满脸堆笑:“瞧瞧我们重阳,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怪不得家中这么多女孩儿,大伯母独独疼爱你,就是我见了,也喜欢得不得了。”
人心真是易变啊!从前葛老夫人掌家的时候,二夫人对自己十分冷淡,甚至为了顾重珠而对自己出口嘲讽,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放低身段恭维自己了。
虽然明知道她口是心非,目的不纯,不过,被人夸奖恭维的感觉的确很不错。
顾重珠笑盈盈地望着顾重阳:“四妹妹,你看这玉簪跟我十分相配,我太喜欢了。”
说着,她又看向崔老夫人:“伯祖母,你看,漂亮吗?”
碧绿色的玉簪如一汪春水,带在顾重珠如云的发髻里,越发显得她发如锦缎。
崔老夫人就笑:“珠姐儿生得花容月貌,这玉簪跟你十分相配。”
顾重珠抿嘴一笑:“是四妹妹眼光好,选了这玉簪,让我三分姿色到显得有十分了。”
二姐姐变化真的好大,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这娇柔的样子不是她的本性,但她能控制自己火爆的脾气,也算难能可贵了。
“是二姐姐长得漂亮,玉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崔老夫人也道:“珠姐儿是长得好,要不然延恩侯夫人也不会托人来问了。”
二夫人呆了一下:“大伯母,您说的是真的?”
崔老夫人点点头道:“之前我在潭拓寺礼佛的时候,遇到了延恩侯夫人,她很喜欢珠姐儿。”
顾重阳的呼吸不由一滞,延恩侯府?不就是贺润年家吗?
若是按照时间推算,贺润年此时恐怕已经娶了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了吧?对,他娶了他表妹,然后表妹难产死了,他成了年轻的鳏夫。
如果她没有猜错,延恩侯夫人是想为贺润年求娶二姐姐了。
之前,顾重珠因为陷害顾重芝不成,反而害了自己。虽然那天来的都是跟顾家有亲的小姑娘,事后葛老夫人又给各家送礼封口,但知情的人依然觉得顾重珠闺德败坏。
崔老夫人掌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请了女夫子与教养嬷嬷好好的给顾家的女孩子立规矩。
顾葳蕤生病的时候,崔老夫人曾在佛祖面前许过抄经礼佛的愿,今年上半年她就带着顾重珠去潭拓寺长住。
二夫人心疼女儿,自然舍不得,可奈不住崔老夫人的命令。
等顾重珠回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懂礼貌,二夫人高兴的不得了。
此刻,听说自己女儿得了延恩侯夫人的青眼,她更是惊喜,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庆阳侯府虽然也是侯府,但侯爷顾葳蕤却没有什么实权,延恩侯府可不一样了,延恩侯可是兵部侍郎,他三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儿子之外,长子、次子身上都有军功。若珠姐儿能嫁入延恩侯府,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二夫人虽然高兴,却还没有糊涂,她问道:“延恩侯家三位公子不是都已经娶妻了吗?”
“是都娶妻了。不过三公子的妻房半年前难产死了,如今鳏居。”崔老夫人道:“延恩侯是兵部侍郎,家世比我们庆阳侯府还要好,三公子虽然是鳏夫,但今年才十七岁,前头那个夫人是难产死的,也没有留下个一男半女。顾家的女孩儿若是嫁过去,虽然是继室,却跟原配也差不了多少。”
听崔老夫人说了这么多,二夫人显然心动了:“家世门第的确很好,就是不知道这三公子人品相貌如何?”
崔老夫人也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人品。那孩子我没见过,不过延恩侯为人恭谨,夫人也是个严肃守礼的性子,夫妻两个刻板却不苛刻,想来孩子也不会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不过,还是要亲眼见过才好。这样吧,明天让侯爷做东,请了三公子来我们家,你趁机见上一见,可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二夫人十分高兴:“多谢大伯母,珠姐儿有您疼着,比我这个亲娘还强十倍百倍呢。”
“大伯母要请谁?”帘子一动,葛碧莲带着顾重珍跟柴惜月走了进来:“我说二嫂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原来是要给二小姐说亲呐!”
这话一出,顾重珠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虽然是有说亲的意思,但崔老夫人与二夫人费氏都没有点明,顾重珠也是心知肚明,一直不吭声。葛碧莲一进门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顾重珠自然害羞了,起身就要走。
崔老夫人叫住了她:“关乎你的终身大事,别人家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不用躲。与其遮遮掩掩,偷偷地问,不如大大方方地去了解。从前芳姐儿嫁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们几个以后都这样。”
顾重珠面色通红,感激地看了崔老夫人一眼。
二夫人犹如得了尚方宝剑,挑衅地笑道:“四弟妹听的没错,对方是延恩侯府的三公子,明天可能会过府来给我们相看,到时候还请四弟妹帮我掌掌眼才是。”
葛碧莲皮笑肉不笑:“二嫂说的是,明天我一定要来看看这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才。”
两人不甘示弱,针锋相对。
顾重阳却怔忪地听着,感觉有些恍惚,真的没有想到,贺润年竟然会与二姐姐议亲。
重生之后,她刻意忽略这个名字,不去想从前不堪回首的往事。今天乍然听到贺家的消息,颇有几分恍然。
顾重珍气哼哼地瞪着顾重珠,葛碧莲与二夫人大眼瞪眼小,只有柴惜月紧紧盯着顾重阳,见她失态,心里有几分疑惑。
顾重阳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是不是她跟延恩侯三公子有什么瓜葛?话说,延恩侯府也是不错的门第了,若是顾重珠与顾重阳二女挣一夫,说不定她能从中渔利。
打定了注意,柴惜月决定不再说话,等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要探听一二,她把头低下,温婉地站在葛碧莲身后沉默不语。
顾重阳突然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正对上葛碧莲的阴测测的笑脸:“四小姐,好久不见了。”
大半年不见,葛碧莲的爱好还跟从前一样,她穿着海棠红的褙子,梳着飞天髻,头上戴着八宝簪子。华丽的衣着与妆容精致掩不住她眉宇间那深深的疲倦。
顾重阳忙站起来,走到葛碧莲身边轻轻福了福身:“见过四夫人。”
算算日子,葛碧莲进门也快两年了,肚子却依然没有动静。
她对着葛碧莲微微一笑,心中觉得很痛快。没有了母亲的嫁妆,没有了四老爷的支持,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前世你进门有喜,又有我母亲的嫁妆用来挥霍,自然意气风华,将我捏在手心搓圆压扁,今生你什么都没有了,我看你还拿什么和我斗!
葛碧莲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更紧,顾重阳,你跟你死鬼母亲就是我天生的对头,有我葛碧莲在一天,你休想有好日子过。
“都是一家人,快别客气。”葛碧莲微微一笑:“若是有空,记得来荣冬院坐坐,咱们娘俩个说说话。”
“是。”顾重阳答应的很快,众人却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嘴上答应的好听,绝不会去荣冬院的。
二夫人突然轻轻发出一阵笑,颇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葛碧莲觉得自己落了面子,张口就想逼顾重阳现在就去荣冬院给她请安,没想到崔老夫人却道:“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忙各自的去吧。”
这个崔老夫人,对着别人说规矩长规矩短,却时时处处护着顾重阳,真是可恨!
虽然恼怒,葛碧莲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含恨退了出去。
请安之后,顾重阳就出门去王家跟抱真夫人学习。
崔老夫人已经知道顾重阳拜抱真夫人为师了,只说顾重阳是个有福气有造化的,自然十分赞同:“重华是蕊珠书院的佼佼者,已经让京城的小娘子们羡慕嫉妒不已了。若是你拜抱真夫人为师的事情传出去,那些小娘子估计怄也要怄死了。”
可顾重阳却请她帮着保密,并说:“虽然我已经拜在抱真夫人名下,但我琴棋书画方面实在拿不出手,在没有取得成绩之前,我不想大张旗鼓地让别人知道。我拜先生为师,是为了学东西,不是为了跟人斗气,也不想出风头。”
“荣辱不惊,这样很好。你去了南京一趟,个子长高了,人也稳重成熟了不少。”崔老夫人道:“以后就按照在南京时那样,每天上午去王家学习,我这里暂时就不用来请安了,一家人,不用讲那些虚礼了。”
“多谢伯祖母。”
就这样,顾重阳的生活好像又恢复到在南京时的那样,每天上午去跟抱真夫人学习,下午自由安排。
顾家到王家的路程要半个时辰左右,中间要经过好几条大街。
顾重阳坐在马车里,回忆着前几天学的内容,并思量抱真夫人今天可能会问哪些问题,而自己又要作何回答。从前因为不通诗书,她没少受人嘲讽冷眼,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学习。
经过这几个月的耳濡目染,她的确有很大的进步。王家不愧是傲视帝王的世家,抱真夫人也不愧是大齐第一才女。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她虽然不是高徒,还不能跟顾重华那样的才女比,但此时却比一般的女孩子强太多了,至少比前世前了百倍。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她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外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重阳表妹,你是不是在里面?。”
是郝邵阳,从前他曾无数次这样叫她,让她心生欢喜与甜蜜,可如今是剩下淡淡的苦涩。也不过不了多久,连苦涩也会消失,只有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