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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皇祖父召他和明薇入宫时,等到清凉殿中只剩了他和皇祖父,皇祖父那骤然锐利的目光,令他今日想起来仍是冷汗涔涔。
那眼神仿佛已经洞察一切。
容臻心中很清楚,皇祖父定然容不下自己搞的小动作。只是不知皇祖父已经查到了多少。
贩卖私盐只是个引子,尽管他已经狠下心斩断这条财路,可皇祖父成为九五至尊已经三十多年,自己的伎俩能否瞒过皇祖父的眼睛?头一回,容臻觉得自己心里根本没底。
然而他心中又隐隐觉得难过。
三位亲王哪个不是手伸得比他要长!亲王府的幕僚众多、私下产业无数,又同世家联姻,在京都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既然被推到了太孙之位,他仅仅是想做好,想得到皇祖父肯定的目光,这也不行吗!
年幼时他还天真的期待过,皇祖父是看重他,想考验他才封了他为太孙却不闻不问。而随着一日日他长大,却发现是自己痴心妄想。
这些年他拼命的低调隐忍,只想默默积蓄力量,让自己有退一步还能安然的资本。甚至在娶了明薇之后,他甚至想着不如就不去争那个位置,不如就守着明薇只做个闲散王爷罢了。
但这回容铎的做法,着实让他心寒。这么多年的他在容铎面前的努力还是付之东流……瑜亲王府这样锦衣玉食的供着他们夫妇,又让羽林卫紧紧盯着,不给他们夫妇自由……如今他也算看出门道来,东宫,只怕要易主了!
历朝历代的被废黜的继承人,都没有什么好后果。
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谓是凶多吉少了,可他不想让明薇再跟着他担惊受怕。
可容臻没想到的是,自己不想让明薇跟着担心,却猜错了明薇的敏锐,被她察觉出端倪来。
“对不起,阿晚。”容臻到底还是没再撒谎,他半是叹息的道:“是我不好,有事瞒了你。”
明薇闻言立刻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目光坚定,非要给出个说法来。
“或许你已经觉察到了,皇祖父已经对我失了信任。”容臻只觉得苦涩极了,他却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太孙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只是如此?
明薇心猛地跳了一下,在听到容臻的话时,她竟隐隐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算失了太孙之位又如何?古往今来,有几个太子、太孙顺利登上皇位的?只要还能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就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您确定?”明薇紧紧盯着容臻,语气透出些急切。“皇上仅仅是要废了您的太孙之位?”
这回吃惊的轮到容臻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明薇话里的“仅仅”是什么意思?难道废了他的太孙之位,在明薇眼中看来算不得大事?尽管他满腹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明薇长长的舒了口气。
前世的认知先入为主,明薇总觉得容铎对容臻是要除而后快。细想来可能是她想得过激了,到底容臻是他的亲孙子,多年来又是极低调的,不像明德太子是众望所归,他没必要杀了容臻。
想透了这一层,明薇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
不过对上容臻疑惑的眼神,明薇又觉得头隐隐作痛。
她该怎么向容臻解释,她先前一门心思的觉得容铎要置他于死地?换个正常人的思路,都不会觉得容铎要容臻的命罢!毕竟明德太子薨逝是三十七年前的事,真相一直被容铎掩盖。这件皇室秘辛,无论如何都不是她该知道的。
“殿下,妾身还以为皇上是要……是要……”明薇微微红了脸,半吞半吐的道:“是妾身想偏了!”
她这幅不好意思的模样,容臻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到底往哪处想了。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也只是揉了揉明薇乌黑的长发,无奈的笑了笑:“你呀,镇日里净是胡思乱想。”
这样一来,容臻倒也能理解明薇对容铎莫名的敌意了。
明薇越发低下头,干脆埋首在容臻怀里不出来。容臻怎么忍心说一句重话,心中暖洋洋的。尽管明薇想偏了,可就在她认为自己可能要送死时,还能守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怀中的人,他也不会认命!
好容易把明薇哄着抬起头来,容臻没有让她马上歇下。
“碧云,端温水进来。”见明薇刚哭了一场,这会儿正是满脸泪痕,容臻便扬声叫了外头守着的碧云等人。
明薇闻言抬起头来,脸色犹如饮过酒一般露出酡红,她小声的道:“殿下,让人看见多不好呀!”
“这会儿知道难为情了?”容臻好心情的笑了笑,挑起一边的眉毛挪揄明薇。
二人正轻声说着话,只听到外头传来碧云犹犹豫豫的声音:“殿下,现下正有热水,要不要抬浴桶进去?”
她的话音未落,明薇和容臻俱是一愣,旋即二人想到碧云是想歪了。明薇白皙的面庞顷刻间便红透了,容臻则是忍不住扬声笑了起来。
“不许笑,不许笑!”明薇都怪到了容臻身上,被碧云误会他们白日宣-淫,她只觉得羞恼极了。“都是你,让她们误会了!”
也难怪碧云会想歪了。
因为容臻和明薇都不喜欢独处时有人在,便是值夜的宫女,也都是和寝室隔着一个梢间,故此声音便传得不远。方才只有明薇的哭声远远传了出来,而后又是容臻一贯温柔的哄劝声。
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人误会。
后来容臻又要了水,让碧云等人立刻想到了是明薇要沐浴。这也不能怪她们,往日情-事过后,容臻也是这样的语气要水。
容臻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扩大,见明薇实在是气急了,他才慢悠悠的道:“不用了,端一盆温水过来服侍你们娘娘净面就好。”
这会儿碧云几个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简直不能更尴尬。
她们忙去兑好了温水,端着盆进来时,碧云和冬月的脸红得厉害,双眼紧紧盯着眼前一块地砖,不敢看明薇的脸色。“殿下、娘娘……”
此时镇定自若的只有容臻一人。他笑眯眯的摆了摆手,让碧云和冬月把盆放下。“你们下去罢。”
“奴婢告退。”碧云和冬月如蒙大赦,把盛着温水的盆手脚麻利的摆到房间中的紫檀木盆架上,放好赶紧的手巾,便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容臻起身下床,亲自拧了一条湿帕子递到明薇面前。他翘着唇角,忍着笑问道:“我帮你?”
“不-劳-烦-您-了!”明薇“怒目而视”,她把每个字音都咬重,飞快的抢过容臻时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两把后,自己下床扔到了盆架上。
容臻从善如流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容臻把挣扎的明薇抱紧在怀中,带着她上了拔步床。他柔声道:“好生歇一会儿罢!”
明薇并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更何况被误会,她也“功不可没”。见容臻这样伏低做小,也没了脾气。
她又乖乖的靠在容臻身前,闭上了眼睑。
容铎若仅仅是要废了容臻的太孙之位,那他会怎么安置容臻?远远的找块封地给容臻,让他离京?可他的叔叔们还都在京中呢!
听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明薇只感觉自己的困意也渐渐袭来。
无论如何,她总会跟在容臻身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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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是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到了中秋节。
明薇这日做了会儿针线,听着棠梨来请示今年的中秋节要怎么过,明薇心不在焉的吩咐了两句,便放下针线让月临收了起来。
中秋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是她和容臻被软禁在瑜亲王府中,和外头几乎断了联系。
新婚不久时,容臻还说过要带她去西山住几日……那时再想不到,会有今日的窘境吧!
“在想什么?”正在明薇默默出神时,只听耳边响起容臻的声音。“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
“殿下。”明薇忙起身给容臻行礼,她见容臻关心的眼神,不由弯了嘴角道:“今日天气不冷不热的刚好,终于适合散步了?”
容臻曾以早晚天气太凉、晌午天气热为借口阻拦明薇在瑜亲王府转悠。他实在是怕了,生怕明薇来了灵感,又出意外。听明薇挪揄的语气,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今儿秋高气爽,诸事皆宜。”
明薇也不点破,只是抿了嘴笑。好在碧云很快便捧着一件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斗篷出来,服侍明薇穿上。
容臻在一旁看着,故作淡定的品着茶。自从上回明薇在他怀中大哭一场后,容臻发觉到她似乎思虑过重,便尽量多抽出时间来陪她。
“会芳园中一处菊花开得极好。”明薇知道容臻的好意,心中感动却不点破。她指了指窗前摆着的官窑青釉弦纹瓶中插满的各色菊花,笑道:“这些便是月临她们剪回来的。”
瑜亲王府虽然被封了这些年,那些娇贵的花草自然破败了,可会芳园中一处不算起眼的菊花却仍然开得很好。当日瑜亲王圣眷日隆,被送到王府的菊花岂有凡品,紫龙卧雪、朱砂红霜、香山雏凤、金红交辉、玄墨等色彩鲜艳的菊花开得极好。
“她们倒都是挑着新鲜的颜色剪回来的。”容臻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瑶台玉凤、胭脂点雪也都开得不错。”
“哦——”明薇故意拖了长音,微微挑眉道:“原来殿下早已背着妾身阅尽了这园中花!”
“阿晚!”容臻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二人收拾妥当才要出发,只听到外头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听到冬月低低一声惊呼,便来到里屋门前禀告。
“殿下,娘娘,宫里传来了圣旨!”
明薇和容臻俱是一惊,只听容臻镇定的道:“碧云、月临,你们服侍娘娘换衣裳。”
他握了握明薇的手,对她柔声道:“不要怕,有我在。”
明薇神色一凛,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容铎终于想好了要怎么处置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