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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如何使得婆媳和睦,梅蕊罗列了以下几大要点,每一大点又细数几小点。一条条都是儿媳妇如何孝顺、如何俯首听命于婆婆,简直将婆母当成了亲娘对待,甚至如同玉王大帝一般供奉。
这般用心的儿媳妇当真少见,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但见她如此认真,孙少恩原本想告诉她真相,心里到底不忍,干脆也同她一起商量,当打发时间罢了。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梅蕊曾嫁作他人妇,伺候过公婆,纵然不尽人意,究竟有过经验,也无须太过苛刻。而婆媳关系重中之重是夹在中间的孙少恩。
按这人的性子,如若婆媳俩打架,她不是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坐山观虎斗,自己乐得看大戏,似乎打死哪个都能省心。
试想明年与婆母相见不和闹矛盾,这人却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可怕的念头一闪过,梅蕊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趁早叮嘱她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能见娘有奶丢下媳妇。
婆媳关系从来都是历史千古难题,好比母亲和媳妇掉进河里要救哪个,孙少恩庆幸于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又感动于梅蕊肯为她如此付出。在她的再三强调下,终是点头一一应下。
想当个孝顺的儿媳妇的人,将与婆母相处的每个细节都琢磨了个通透,竟也消磨了大半个下午的时候。
冬季日短,纵然是大过年的,村子里也无甚好消遣,用过晚饭,两人便早早歇下。
孙少恩动了动身子,半个身体偎进梅蕊的怀中,脸颊紧贴在她的胸前,倾听着她的心跳声,不快不慢,如此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只须两眼一闭又一睁,元日便要过去。而对于她这个新女婿而言,大年初二的意义非同寻常,依着规矩,在这日应与梅蕊一道回娘家去走一遭。只是这个家里边但凡要是还有个外家,梅子姐也不至于落到同她初见时那惨状。
想来梅蕊今日无缘无故提起那子虚乌有的婆家,孙少恩误以为她是想亲人了,不由一阵烦闷的蹭了蹭脸。
梅蕊慵懒的半阖着眸子,用手按住在她胸前乱动的脑袋,懒懒道,“怎的不好好睡?”
孙少恩显出绞尽脑汁的样子,煞费心机的想着她是否还有活着的亲人,又结合往日听来的,思索一番才兴奋道,“梅子姐,不妨去探探咱舅舅?”
“这自然是要的,到了家,姑妈姨母,大姑子小姑子……都要仔细瞧上一瞧”梅蕊索性闭了眼,娓娓道来。
大姑子小姑子?还大姨子小姨子咧,孙少恩起先听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知她会错意了,于是矫正道,“是你舅舅,你娘的兄弟”
原本陷入半睡半醒的人陡然睁开眼,半响才淡淡回道,“此去京城之地,路途遥远,盘缠不足”
老外家这门亲戚恐怕在她娘走了就断了,梅蕊自知瞒不过她,亦不想在此时提这烦心事,缓缓阖上眼,嘘一口气又道,“赤水城的县太爷是阿爹生前好友,咱成亲那会帮过许多,我们不曾当面道谢,明日上门去给他拜年如何?”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梅蕊向来知恩图报,对于有恩之人不敢相忘,因而时刻记挂着,想寻个机会登门拜谢,恰逢此时过年,便再好不过。
听闻当官的,孙少恩两眼发光,一扫方才沮丧之色,忙认真应下,她想的却是更深一层。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她与梅蕊都是承受着沉重的苛捐杂税的庄稼人,生活在这没人权的封建社会,身旁又没个同宗或亲人能够帮衬的,若遇上个事怎么死的都不知,虽与李家亲厚,但说到底并不是能为之搏命的亲人。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同样的道理,朝中有人好办事,如若攀上县令这一高枝,没想过金蝉脱壳,但好歹多了一张保命符。
拜年,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而管理着一方百姓的县令,哪怕再穷也不会缺衣少食,若提一两只小母鸡上门,恐怕不合适,当然送钱最讨喜,可她家又没有多余的银钱,孙少恩思索一番没了法子才开口向梅蕊讨教。
梅蕊不曾见过县太爷,但也多次从梅老爹口中听说过,那是一个同她爹志同道合,又臭味相投的人,她爹独爱腊梅,生前又喜收藏,家里恰好就有一副元代王冕的题画诗作《墨梅》。
墨梅劲秀芬芳、卓然不群。而诗词不仅反映梅花的风格,也反映了作者的高尚情趣和淡泊名利的胸襟,鲜明地表明了他不向世俗献媚的坚贞、纯洁的操守。这幅《墨梅》价值连*城,即便她贫穷潦倒到险些死去,她也不愿拿去卖,她感激县太爷成全了她与大圆脸,而大圆脸于她是无价的,因此她觉得值得,将它送给这掌一府之政令的县令最适合不过。
梅蕊一番思量才说她有了主意,安抚着急的人无须过于担心。
既然说好明日入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了声,闭了眼,酝酿睡意。
为了尽早赶到目的地,趁天黑返回家,两人起了个大早。
穿上朴素的衣物,备了些路上的吃食,煮了一盆肉留给大黑狗,叮嘱它好好看屋,便熄了灶,锁了门,早早的就出发了。
孙少恩背着背筐,里头放着送人的手信和用油纸包着的杂面烙煎饼。而那享福了大半年的小妇人,被惯得似乎受不得半点苦,跟在她身后轻移莲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赶着路,路上碰见零星数人,分别道了恭喜、同喜。
昨夜至今早村子里都没有下雪,道上的雪都化成了冰凉凉的水,再结成薄薄的冰,踩在上面喀嚓喀嚓的响。鉴于梅蕊贴心的为她缝的厚鞋底,行了远远的一段路也不至于脚底太冷。
这大过年的时间,谁也不会没事儿就往镇上跑的,除了那些攀着亲戚关系过去送礼走亲戚的,其他也再没有什么到镇上去的人了。因此也无法向别人借驴车、牛车,或搭便车的,唯有靠两条腿走着到镇上去。
总担心走路赶不及,因此选了行山路。
梅蕊习惯了从村里边到镇上去的这一段路,走着走着,渐渐就麻木了起来。
想来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拜访当官的,昨夜,孙少恩便欣喜若狂得半夜三更都难以入睡,今又首次进城,起先还激动得难以自持,可这一路走在熟悉的道道上,一连还要走两个时辰,整个情绪都已经给消磨得差不多了。
走了片刻,孙少恩顿住了脚步,抬头张望,不消说根本望不见那隐藏在云雾中的山峰,就连近前的山路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越是走远想必山路越崎岖难行。
离了村子,不见人迹,才一把拉过走得艰难的梅蕊,两人搀扶着,走得不急不慢。
等真到了镇上以后,孙少恩已没了兴奋的力气,便是她长的粗糙耐劳,整个人都有些软绵绵的,莫说自家越发娇气的媳妇儿了。
离响午都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顾不上喝口水,雇一辆带篷的马车,急急赶往赤水城。
马车不比牛车,它跑得快,又都是木头的轮子,完全没有一点防震避震的功能。孙少恩被这么颠着,差点要将隔夜的饭菜都给吐出来了。
梅蕊小时候家里便有马车,坐惯了的总比她要好些,从她前襟掏出捂着的水袋,喂她喝了口水,又半屈着脚,让她枕在自个儿大腿处。
蹬鼻子上眼的人,两手揽着她的腰,脸埋在她的小肚子处蹭啊蹭,被叱喝后才眯着眼,一路无话。
赤水城,这一被时间摧残出沧桑的偏远北方小县城,城墙依旧雄伟坚固,城河宽广,周围环水。
在城门处交了银钱,接受盘查后,入得城内。
元日后,小县城内,上自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往来交错道路者连日。有坐着马车、骑着驴儿、走着路回家过年的、走亲访友的,这其实也是一场小规模的春运。
行驶在城内,马车减慢了下来,车里的人才不至于过分难受。带着异域风情的古代小城,孙少恩总归是想要好好逛逛的,于是掀开了帘子。
因为这还在年头,离正月十五还远,各种店铺也还关着,即便开门的,门上也没几个客人,伙计也闲得打苍蝇。
先前看她跃跃欲试的探头探脑,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梅蕊翘起嘴角笑了笑,做生意的也要回家过年的,自然无甚好看。
行驶好一阵,距离县衙还有一段路,车夫的便说到了。官府是暴力和税收的象征,代表着官司和刑罚,对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不愿提起也不愿去的地方。当然想着与官府的攀上关系的孙少恩是例外。
听到目的地道了,这时,孙少恩妇妇二人起身下的车来。
给车夫结算了银钱,赶了许久的路,想来有些狼狈,两人也不急着登门。在一旁啃了一个烙饼,喝了半口水,理一理发髻,整一整着装。
来到县衙门口,孙少恩先着梅蕊走一步行走在前,待到前方,自然被人拦下。
梅蕊晓得这大户人家都要递上拜贴的,见那人一副要硬闯进去的样子,不由急急拉着,又向着一公差装扮的人忙忙赔罪。
见着两人穿得不怎么样,守门的也没个好脸色,咒骂着便要撵走两人。
孙少恩后知后觉的似乎做了不得了的错事,狗腿子的忙赔上笑脸,很有眼色的塞了好几个铜钱。
那人自是看不上眼,哼了声,收了钱,依然站着无动于衷。
收了钱也不办事的,孙少恩没了法子,退后一步,求助的看向梅蕊。
梅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以好友的身份,递上梅老爹的名号也无济于事后,唯有将《墨梅》递给守门的,又塞了他整个钱袋,恳求那人呈给县老爷。
守门人当做破画的在手里转动一圈,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又惦了下手上的钱袋子,估算了里面的银钱,见梅蕊有几分姿色,挑了下眉眼,才懒懒应下。
见衙役陶醉的嗅一下梅蕊的贴身钱袋,再藏进怀里,又挤眉弄眼的,孙少恩气得猛地踢那扇威严厚重的朱漆大红门,又诅咒这狗奴才得性病。
梅蕊也恶心的隐隐发作,想到这是衙门重地,唯有细细劝她莫要闹事。
有怎样的看门狗,便有怎样的主人,对于里头的县太爷,孙少恩没了指望,恐怕他是老色鬼,见色起意,虏走她貌美的媳妇,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梅蕊不知其意,以为她还恼着方才那看门的人,又劝她看开些,莫耽误了紧要事。
二人在门外等候不久,便被传召了进去。穿过各个厅堂,这时,又经过一处假山,看那模样,倒像是后衙。
衙差模样的人把孙少恩二人带到此处后,便止步不前,只需一会儿,举目迎来奴仆装扮的妇人。那人闷声不出,只是躬身举手示意着二人随其行走。
穿过不少弯弯曲曲的小径,就在孙少恩以为有人故意耍她而要发作时,拐过弯,前方一院落映入眼前。
梅蕊扯一下还生闷气的人的衣袖,低声告诉她这便是后衙,是县官及其家眷居住的地方。
听说是家眷居住之处,孙少恩先是急了起来,怎的不是会客的地方?
那妇人将两人带进院子里,叮嘱两人先候着便从一旁恭敬的缓缓退去了。
就在孙少恩莫名其妙时,里头走出一更年轻女婢,先是撇下她,单单请梅蕊入内。
不好的事情便要发生了,孙少恩心口扑通扑通的跳,无心理会恭敬候在一旁的女婢,拉过梅蕊的手一个劲的往回走,只是回廊曲折,不由迷了眼,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