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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人狗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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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彩赠相亲,银钗缀凤真,双双御绥鸟,两两度桥人,叶逐金刀出,花随玉指新,愿君千万岁,无处不逢春。

    一把剪刀,一张彩纸,翻飞出万千天地。

    对于今日剪出来的窗花,满意极了,而昨日的是无可比拟。梅蕊揉揉有些发暗的眼睛,微微翘起的嘴角是满心的喜悦,便是昨日郁结在心头的阴霾都被吹散的了无痕迹。

    剪好的窗花叠整齐,地上、腿上凌乱的细碎红纸屑也一一拾起。扭转一下发酸的手腕,走近大圆脸。

    梅蕊深皱眉头,震惊的无以复加,搁在纸上的哪是字,分明是一滩滩的墨汁。

    毕竟刚才剪纸一事已受挫,被打击的差点无脸苟活于世。孙少恩还算有自知之明,两手搁在桌沿,等待媳妇的批判。

    蹭过红纸的爪子,又染了些墨汁,脏极。

    待她看得七七八八,孙少恩才敢开口,试探的问道,“梅子姐,你看是否行?”

    心下发虚,眼睛游离,底气不足啊!

    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一些字还糊在一起,像蘸过墨汁的蚂蚁在上翻滚,红纸空隙之处还留有数个黑爪子,简直惨不忍睹,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

    一看晃花了眼,梅蕊并不搭理她,兀自翻看还没用过的红纸,看大圆脸到底浪费了多少,盘算着剩下的是否够重新写过。

    究竟写得好不好,总归回个话啊!孙少恩急在心里,抓头挠腮的。

    “梅子姐,你吭句声啊!你看……这春联能否贴在咱家大门口?”孙少恩变得大舌头,掰着手指,说话期期艾艾。

    她是希望能贴在大门的,到时,她便可逢人就说是她写的,想想就……

    看着她红一边黑一边的阴阳脸,梅蕊气得一巴掌盖在她脑瓜上,“你确定不是在与我闹着玩儿?”

    还想贴墙上呢!即使贴狗窝里,都遭小黑嫌弃,指不定猪看了都笑了。

    玩?这话说的太伤人了,好歹她有用心。孙少恩犹如当头一捧,精神沮丧得软到在椅上,挺着个肚子。

    见她萎靡模样,梅蕊突觉自己说话太重了,气急便变得尖酸刻薄。以为她识那么多字,亦能写得一手好字,谁知……

    她曾多次厚着脸皮求李老爷子,待他百年归老后,让大圆脸接他的衣钵,教村里的小儿认字。毕竟教书的总比耕田种地来的舒服,这日晒雨淋的,她着实舍不得大圆脸熬这苦,种一辈子的田。

    难为了她一个不会轻易求人的人,也难怪她气的。

    气在心头的梅蕊也不打算安慰她一番,计算着自家需要的春联:大门处须一副大对联,各房舍也要一副小的,门窗、茅房、猪栏狗舍的,加起来也不是少数。

    将仅剩的红纸裁剪成长条或大大小小方形的,正好可以用来写对联和福字的。

    梅蕊一挽袖子,重新拿起墨块研磨。

    速度均匀,朝着一个方向暗使劲,不急不慢的。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磨墨,更是调节心境让人进入状态的过程。

    磨出来的墨汁细腻,无颗粒,竟比孙少恩的要好太多。

    从笔筒抽出三支大小不等的毛笔,过水后,狠瞪一眼赖在椅子的大圆脸。

    知自己遭人嫌弃,孙少恩忙站起,让开地儿。

    摆在桌上的门对,好歹是自己的第一次,孙少恩舍不得丢弃,都打算移到旧屋晾开。

    梅蕊不管她那些对子的去向,只顾将笔头全部浸入砚台,提起时,又把多余的墨去掉。

    为使用笔时顺畅,而力道连绵,故选站立姿势,两足分开与肩同宽,时而运悬肘运腕,时而移步转肩。下笔如有神,一气呵成,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

    一事无成百不堪。

    原本想着在媳妇跟前表现表现,最希望的是她的肯定,却是样样比不过对方,心里失落的,使得孙少恩一蹶不振。一脸的垂头丧气,两指捻着自己写的对联去了院子。

    见了她手上的红纸,不知是何物的大黑狗飞快地跑过来,围绕着她转,又呼呼地对着大红纸嗅来嗅去。

    小黑对她写的对子有感,孙少恩多少心里安慰些,跟它一并进了茅屋,将墨迹未干的对联一一摆开晾干。

    一开始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大黑狗,见了纸上黑麻麻的一片,竟‘啊刺’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孙少恩看着‘六畜兴旺’上面的一团鼻涕,气得直跺脚。

    大黑狗似乎也知自己做了坏事,却是一脸淡然,瞥了一眼孙少恩后,对其余的对联也不愿再多看一眼,摇尾晃脑的走了。

    做了错事,没一丝悔改之心,这是决不允许的,即使是狗也一样。

    孙少恩脱了鞋,顺势拿在手上,追着大黑狗出去。

    门对是一户人家的门面,马虎不得。

    梅蕊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由心而发,由感而生,慢慢的也沉醉其中。心情平静下来了,对大圆脸的气也销声匿迹。

    忽地,单一尖叫的狗吠声,接着连续不断的咆哮声,声声入耳,惊心动魄。

    手一抖,墨汁滴落纸上。盯着这快要收笔的对子,梅蕊轻叹一声,又是作废了。

    此时,才发现大圆脸不在身边,将笔搁在砚台上,推开门。

    屋外,孙少恩抱紧大黑狗的后臀,拿鞋子来抽,口中念念有词,打一下骂一句,间中还问一句知错没?

    见那混蛋光脚在地,一脸煞气,两手的伤痕犹如蜘蛛网般裂开。而小黑被倒着身子,四肢挣扎,嗷嗷大喊,此刻张开了大口,露出锋利的尖牙,正对准那混蛋的腰间。

    梅蕊又惊又气,不顾多想,对着孙少恩大声呵斥。

    孙少恩被她尖锐的喝声吓到,愣愣的,忘记了动作。而在她不知情下,那狗也乖乖的闭上了嘴,变得温顺。

    见她还紧紧抱着小黑,梅蕊气极,倘若不是她来的及时,那混蛋或许……她真不敢想象,心如今依然扑扑直跳。

    狠狠的一脚踹在她膝盖,紧接着使劲的拧着她耳朵,担心、恐惧……都化作手上的力气。

    耳朵撕裂般痛,险些跪倒在地,孙少恩这才不得不松了手,大黑狗趁机一溜烟跑了。

    它今日也是吓得不轻,现今还是惊魂未定。其实小主人仅是虚张声势,并未真用力打它。只是不知为何倒转身子的它似是恶魔上身,几乎做了不可挽回的事。若不是主人及时出现,唤回它神志,后果不堪设想,它也必定以死谢罪。主人于它是再生父母,而主人最在意的也只有小主人,它不可,更不允许伤害那人。

    雪地上的脚丫冻得青紫,趾甲发黑,恐她冻疮复发,梅蕊二话不说,拎着她耳朵就往屋里拖。

    被扯得生疼,孙少恩不愿走,“哎呦呦!梅子姐先撒手”

    见她死皮赖脸的,又瞥见丢在一边的破鞋,梅蕊恼火的加大手上力道,转动手腕,“为何脱鞋打小黑?”

    痛得说不出话,孙少恩只顾抽气,眼眶溢出泪水。

    感受到手背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梅蕊才松开拧着她耳朵的手。

    不过问便对她又打又骂,出口关心的也仅是小黑,难道她还比不上一条狗。失落的人,心里越加偏激,满心的委屈。

    “你说过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拼命的擦干止不住的泪。

    拿自己的身体跟一条狗来计较,你做的错事还少?若真要付出代价,死十次都不够。

    梅蕊不知她心里委屈,只道她溢出的泪水也仅是受痛,因此语气淡淡,“小黑做了何事?让你下如此狠手”

    缺一只鞋的孙少恩,长短脚的返回茅屋,取来一张门对,“你看,小黑弄脏的”

    “仅为此事,你脱掉鞋?你脑袋被猪踢了?你写来春联何用?贴在茅房?无用的东西,便是给小黑玩耍也无妨”说的冷酷,不留她一点情面,可见梅蕊是气极。

    听听这什么话,真是伤透了她的心。还想着向爱人告状,却不被理解,岂不伤心。眼中的泪水如缺了提的黄河,奔涌而出。已是情绪低落,还要遭受讽刺,如受尽委屈般嘶吼,“这是我的劳动成果,不能糟蹋,就算是难看,也是是我用心写来的……”

    字字从桑眼蹦出,嘶声力竭,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哭成泪人的大圆脸,梅蕊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绝情,伤了她自尊。未曾料想坚强的大圆脸会为这事跟她急,她那番气话也是因过于紧张她,却没想过弄巧成拙,做了蠢事,伤她至深。

    梅蕊心疼的紧,试图帮她拭泪。

    孙少恩却是不领情,躲闪着,暴跳如雷的将刚才护着的对联撕得粉碎,又跑进屋,想撕过精光。

    从小到大被忽略的人,有颗玻璃心,始终比常人敏感,最希望得到他人认同,自己的爱人更甚。这已不仅仅是梅蕊所想的自尊问题,明显是吃醋了,她霸道得想霸占爱人整颗心,又想得到对方最大的容忍。

    “少恩,别撕,方才梅子姐错了。梅子姐向你道歉可好?待会咱俩去教训小黑”梅蕊拦腰抱紧她,忙哄道,“你那对子是极好的,常人都想不出,咱留着,挂到卧室可好?让梅子姐日日夜夜都能看着”

    又哭又闹的无非是想人哄,怨气通过泪水发泄,哭过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圆脸埋在她颈窝,今日的梅子姐到底怎么了?对她好苛刻。

    将她的毛理顺,梅蕊便牵她入屋,那鞋子是不能穿了,只好翻出过年要穿的新鞋子给她换上。

    新年用的总该是最好的,那鞋子也是加厚了几层,穿着必定舒服。

    孙少恩踩着新鞋子,终于露出笑容,乐呵呵的,仿佛刚才那耍泼皮的不是她。

    见她笑了,梅蕊绷紧的心才敢松懈,揉了揉她发红的眉眼,好声好气道,“少恩替我将窗花糊上可好?”

    梅子姐又变得异常温柔,孙少恩才觉不好意思,绞着手指,忸怩应下。

    见她转身走了,梅蕊才去了院子,有些事总要说个清楚。

    大黑狗簌簌发抖的卧在茅屋,听见脚步声,先是一惊,见了是梅蕊,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环顾一周,见大圆脸写得春联宝贝的晾的整齐,无奈一笑。在角落找到小黑,那模样竟与大圆脸十分相似,梅蕊见了,心里发堵。

    毕竟在大圆脸之前,是它一直陪着自己,在她心里也占有一定分量。

    梅蕊一言不发的,先是蹲下身子,用对待大圆脸的方式,轻柔得抚摸它的头。

    在主人的温柔对待下,狗眼溢出两滴泪,或许它也是委屈的。

    “小黑,原谅大圆脸可好?”

    见它纹丝不动,梅蕊再接再厉,耐心道,“你定是觉得她写得潦草才打的喷嚏,可是她说了那是她的劳动成果,咱糟蹋不得”

    大黑狗似乎是认同,很通人性的点点头。

    梅蕊却是脸色一变,严肃道,“你不该对着她大张口,便是伤她的一点心思都不可生出”

    大黑狗被教训,低了头。

    “你可知?她是我的命,任何人都不许伤她”

    想到小黑张开的血盆大口,锋利的虎牙几乎插*进她体内,险些要了她心上人的命。梅蕊此时依然心有余悸,待大圆脸不在身边时,才敢发泄内心的恐惧。

    见她哭得悲伤,狗头蹭着她的手心,做安慰。又不是没见识过主人对那人的在意,它是知那人于主人的重要性。

    在小黑跟前哭泣,还是显得难为情。见它终是理解自己说的,梅蕊才安心,也并不再多说,拍它两下就走了,顺手带走了大圆脸的笔墨。

    出了院子,见大圆脸跳上跳下,欢欢喜喜的糊窗花。梅蕊也加入其中,她与大圆脸的家是燕子衔泥,一点一点地筑起的,总该要好好布置。

    见到她手上的红纸,孙少恩脸一红,讪讪的,“梅子姐,你?”

    梅蕊会心一笑,“咱好好保藏,拿到书房去晾”安抚的揉着她脑瓜,恐怕她对小黑生出隔阂,心有疙瘩,并未将小黑要伤她的事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