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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
躺在*外侧的男人蓦然睁开双眼,侧头看身旁躺着的女人,她睡得很香,呼吸清浅,他墨黑如玉的眼眸盯着她半晌,俯首靠近她,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翻身下地的动作很轻,整理好衣物,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了一趟画室,将莫凌昨晚梦游时画的那幅画从画架上取了下来,他双手拿着画,凝视了几秒钟,最后将它折叠起来,放进外套口袋里面。
朝前走了几步,右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穆念琛的照片,本来放在主卧室的*头上,莫凌梦游的时候拿到了画室,然后遗落在了这里。
男人弯腰,将照片捡了起来,好在相框上的玻璃比较结实,居然没有破碎,连一丝裂缝都没有。他将照片放回主卧室。
做完这一切,他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然后才离开。
这一晚,莫凌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醒来之后,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洗漱的时候,手指沾到水,感觉到一阵刺痛,举起右手食指仔细查看,发现指头上破了一道口子,她昨晚就觉得奇怪,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伤自己手指的,怎么一点都不记得,难道她又产生幻觉,然后自残了?
莫凌越想越可怕,打了个寒战,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咦,小苏,以前摆放在这里的木偶怎么不见了?”莫凌搬回主卧室的时候,看到工艺品摆放架上面空荡荡的,潘锦如特意送给她的那四个木偶全都不见了。
“啊,木偶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啊!我问问王嫂吧。”
小苏叫来王嫂,问她知不知道木偶去了哪里,王嫂摇头,“奇怪,昨天还好端端地摆在这里啊,难道咱们院子遭贼了?”
小苏好笑地说道,“怎么可能,静园是什么地方,哪有小偷闯的进来啊!再说了,如果真的遭了贼,他不偷值钱的东西,偷几个木偶,疯了吧?”
她们两人的话,倒是提醒了莫凌,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戴面具的那个家伙将木偶拿走了,不过,他拿木偶做什么?心里抱着这样的疑问,她也没再追究下去,笑了笑说道,“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那怎么行,那可是夫人特意买回来,送给大少奶奶装饰房间用的,现在空荡荡的,多难看啊。小苏,大少***房间一直是你负责打扫的,是不是你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木偶放到什么地方,搞忘记了?”王嫂一脸怀疑地盯着小苏。
小苏眉头一蹙,不太高兴地说道,“王嫂,我的记性很好,从来不会乱放东西,请你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王嫂口无遮拦地嚷嚷,“静园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我,不是你,还有谁?难道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将木偶带走了不成?”
小苏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看莫凌,她担心王嫂的话刺激到莫凌,待看到她面色如常,小苏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王嫂,你不要这么迷信好不好,老夫人也说了,不许再谈论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王嫂越说越来劲,“哼,如果真的没有脏东西,那大少奶奶为什么会伤害自己?还爬到栏杆上打算……”
“王嫂!”小苏厉声呵斥,打断她的话。
王嫂露出一副慌乱的表情,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她那番话,已经成功引起莫凌的好奇心。
莫凌皱了皱眉,说道,“王嫂,你刚才说,我爬到栏杆上?是阳台外面的栏杆么?”
“不不不,我什么也没有说,对不起大少奶奶,我是胡说八道的。”王嫂似乎很害怕谈论这个话题,眼神慌乱游移,不敢看莫凌的眼睛。
莫凌看了看一脸慌张的王嫂,又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小苏,忽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爬上栏杆,打算跳楼?”
小苏惊讶地睁大眼,但是她很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王嫂却惊呼出声,“大少奶奶,你记起来了?”
莫凌苦笑,“没有啊,我猜的,没想到真的是这样啊。”
小苏担心她被自己跳楼的事情惊吓到,连忙安慰她,“大少奶奶,你别害怕,抑郁症病人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这很正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从小苏的眼睛里,莫凌看到的是真诚的关心和担忧,莫凌不由勾唇浅笑起来,无论小苏是不是别人放在自己身边的耳目,至少,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谢谢你,小苏。”
小苏想到什么,垂着头,讷讷道,“大少奶奶,对不起。”
莫凌微笑,“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关于很多事,她都想对她说对不起。不过,暂时她说不出口。小苏眼睛酸涩,突然抬起头,郑重地说道,“大少奶奶,我们瞒着你,是不想让你害怕,请你一定要振作,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
莫凌露出一抹浅笑,“我知道,我会振作的。”
当天下午,管家领着一名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来到静园,给莫凌介绍说这是老夫人为她安排的医生。
男人长相帅气,英俊的脸上绽放着温和亲切的笑容,如果忽略掉他那一头小卷发的话,他看起来很像一位精英男士。
“莫凌小姐,你好,我叫傅玄,是一名心理医生。”
莫凌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指,“你好,傅医生。”
傅玄耸了耸肩,调侃道,“你可以叫我傅玄,我和穆家几位少爷都是朋友,我相信从今天开始,我们也会变成朋友。”
莫凌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休息室开始我们的谈话,你觉得怎样?”
休息室装饰温馨,能够让人放松,莫凌笑了笑,“好的。”
傅玄进了休息室之后,首先将窗户纱帘拉上,房间里光线暗淡下来,然后,他从公文包里面掏出一张CD,放进CD机里,轻慢的旋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流淌。
他脱掉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将衬衫手腕上的纽扣解开,把挽了起来,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轻松舒畅。
他扬眉笑,笑容灿烂迷人,“莫凌,不要紧张,现在你面对的是一位朋友,而不是心理医生,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讲,我保证不会透露出去半句。”
或许是被他的轻松恣意感染,或许是被轻慢的音乐旋律熏陶,莫凌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傅玄,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傅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我想你误会了,你的抑郁症其实很轻微,并不需要在意它。”
说着,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温和地微笑,“你有很多心事,却又不愿意告诉别人,这才是你最大的问题,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你可以全身心地敞开自己,相信我,将你压抑的情绪抒发出来。”
莫凌苦笑,她是藏了很多心事,每一件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没有办法向别人倾诉,就连最好的朋友,她都没办法说出口,更何况是一个见面不到十分钟的陌生人。
“对不起,我说不出来……”
“别着急,慢慢来,要不要喝一杯热茶?”傅玄站了起来,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边,笑容温和,就好像熨帖在人的心灵上一般。
她握住茶杯,“谢谢。”
“听说你很喜欢画画,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画作吗?”
“好。”
莫凌领着他来到画室,没想到傅玄还是懂画的人,他认真欣赏她的画作,寥寥几句点评,却将她想表达的意思解释得一清二楚。
“这一定是你在乎的人吧,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傅玄注意到她画了许多人物画像,随手拿起一幅,细细端详。
莫凌看着林兰遥的画像,眼中露出温暖的笑容,“他叫林兰遥,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是我最好的朋友。”
傅玄以此为切入点,循循善诱。
“从小一起长大,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能给我讲一讲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吗?”
莫凌微微一笑,双眼凝望着画像,似乎透过它看到她想念的那个人,缓缓道,“那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很热的夏天,我家隔壁的房子卖了出去,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和他的妈妈搬了进去……”
或许是太久没有跟人聊天,一旦打开话题,她就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跟林兰遥之间发生的感情倾诉了出来。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我们是兄妹,他是我最亲的人,他陪我度过童年、少年时期,如果没有他,我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因为我的原因,他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我有时候会做梦,梦见他遇到危险,他向我求救,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他再也不出现……”
不知不觉,莫凌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傅玄眸光变得幽深,抽了几张纸巾塞到她指间,他突然觉得,她骨子里很缺乏安全感,小时候被家人忽视,没有父母的关爱,没有朋友一起玩耍,直到林兰遥出现,才为她带去温暖。在她的心里,林兰遥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的界限,他们是亲人,密不可分的亲人。
林兰遥的失踪,给她带来很大的打击,让她孤独,痛苦,沮丧,懊恼,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这是造成她心理问题的重要因素。
莫凌回过神来,擦干眼泪,尴尬地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听你倾诉,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其实你朋友的离开,并不是你的错……”
傅玄适时对她进行劝解安抚,“做为一个男人,他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他一定也很痛苦,愧疚,他觉得暂时没办法面对你,所以他选择离开一段时间,他现在或许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关心着你……”
“……他暂时的离开,或许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再回来保护他在乎的人,如果你因为他的离开过得不开心,我想,他会更加的不开心……”
不得不说,心理医生就是心理医生,他们抓住症结所在,一番促膝长谈,就能让人茅塞顿开。
在他的开解之下,莫凌的情绪好了许多,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笑了笑,“谢谢你,我感觉好了很多。”
“能够帮助到你,这是我的荣幸。”傅玄笑容温和极了,语声柔和,“以你现在的身份,在穆家生活也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莫凌神色一黯,沉默良久,缓缓道,“是我害死了念琛,不管我现在遭遇什么委屈,都是我应得的。”
傅玄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愿意跟我聊一聊吗?”
“……对不起。”
不管是面具人无休无止的骚扰,还是穆家逼迫她代孕,哪一件都骇人听闻,她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傅玄笑,“没关系,不想谈论那个话题,我们可以谈谈其他的,比如说,你最近睡眠情况怎么样?”
只要不谈论那些东西,莫凌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她认真地回答,“不是很好,晚上总是做噩梦,醒来之后感觉很累,就像跑完三千米一样。”
“这样啊……”傅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晚上都做了什么噩梦,还记得吗?”
“有时候会梦见穿着白衣服的女鬼,面部血淋淋的,非常可怕。有时候会梦见林兰遥,叫我去救他。偶尔也会梦见……”
傅玄注意到她面色微变,手指紧张地握紧了沙发扶手,便没有催促她,静静地等待她冲破自己心里的障碍。
莫凌唇瓣蠕动了几下,声音很轻地说道,“偶尔也会梦见念琛,他浑身是血,他来找我,说是我害死了他,让我为他偿命……有时候也会梦见有人潜入我的房间,试图谋害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东西,都是你潜意识里面恐惧的,你给自己的肩膀上扛了太多压力,何不试着将那些压力卸下来?”
傅玄专注地凝视着她,语调清晰缓慢,有种前辈对后辈谆谆教导的感觉,“念琛出车祸这件事,我也很清楚,那并不是你的错,或许你还不知道,在念琛去世之后,警察局曾经调查过他那辆炸毁的汽车,最后发现那辆宾利的刹车曾经被人做过手脚。也就是说,就算你的车没有跟他的相撞,他也有可能会出事故。”
“刹车被人动过手脚?”莫凌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情绪激动地说道,“也就是说,念琛是被人谋杀的!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谋害他?”
一般人若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害死某个人,一定会长出一口气,卸下心里的包袱,没想到莫凌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穆念琛身上。
看到她眼中真真切切的愤怒和伤心,傅玄心里微微一动,突然对她产生了几分怜惜。
“警察也没有查出来,念琛的死,现在还是一桩悬案。”
“难道就这样让那个害死他的人逍遥法外吗?”莫凌愤怒极了,也心痛极了,穆念琛,那么优秀完美的一个男人,就这么被人谋害,英年早逝了。
“没有一点线索,无处查起。”傅玄转开话题,“以后你就不要再有负罪感,念琛的事情,其实与你无关。”
莫凌抿着唇,没有说话,傅玄注意到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傅玄看了看手表,说道,“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四天后我们再见。”
“好的,谢谢你,傅玄。”莫凌起身送他。
“你平时可以适当增加运动,运动可以放松心情,减轻抑郁情绪,还可以听一些优雅舒缓的歌曲,这也有助于你宣泄情感,达到心理上的自我调整作用。”
“好的,我记住了。”
穆家车库,傅玄将黑色公文包扔到敞篷车副驾位,潇洒地翻身跃入驾驶座,戴上墨镜和蓝牙耳机,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拨打电话。
“我看过莫凌的情况了。”
耳机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怎样?”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迎宾道上,傅玄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抚了抚额前的小卷毛,语气有些无奈,“我发现,她心理压力很大,自己为自己套上了很多枷锁,要是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早就疯了,她能够隐忍到现在,已经很不简单了。”
男人语气一沉,“说重点!”
“嗤,我现在说的就是重点!我说,你就不能稍微对她好一点么,你深夜骚扰她,也对她造成了心理阴影。”说起这事,傅玄显得有些烦躁,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你不是已经查明,那个人去世,跟她无关了么,为什么还要那么折磨她?”
男人冷笑,“你刚跟她见了一面,就开始帮她说话,如果再让你们多见几次,你们是不是还要发展到*上去?”
傅玄亦冷笑,“你赶紧拿起镜子照照自己的嘴脸,活脱脱一张妒夫脸,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吃醋!还不承认,其实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你给我闭嘴!”
傅玄得意洋洋地抬下巴,“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吧?臭小子,从小就*,既然爱她,你就大声说出来啊,你不说出来,她怎么知道你爱她?还有啊,既然爱她,就不要再折磨她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
他就像唐僧一样,在男人耳边碎碎念,男人额头青筋直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傅玄,闭嘴,你实在是太吵了!”
“那又怎样?不是你让我给她进行心理疏导的么?现在嫌弃我吵了?那你换一个心理医生啊!”
“傅玄!”
他低沉的嗓音,夹带着浓浓的煞气,傅玄毫无诚意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我不说了。说正经的,对她好一点,别再折磨她了。有句话叫做一根稻草压死骆驼,她现在已经不堪重负了,如果再增加一点点负面因素,她极有可能会崩溃的。”
男人沉默不语,若不是电话显示在通话中,傅玄还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了,又沉默了许久,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穆家长辈那边,你想好怎么应对。”
“嗯,我明白。”
“药物检验结果出来了么?”
傅玄拨了拨头发,“喂,大哥,你今早才把那些药物样本交给我,现在就问我结果出来没有,你当我是超人啊,虽然我确实很厉害,但是也不可能那么迅速……”
“……”
这家伙,才正经几分钟又开始满嘴跑火车,男人开始怀疑他到底靠不靠谱。
总的来说,这一次的心理疏导还是挺起作用的,莫凌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搬走了两块,再加上那个暗夜恶魔没有出现,她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但,良好的状态只维持了一天。
第二天,莫凌醒来,觉得眼前发黑,脑袋一阵阵眩晕,她靠在*头休息了半晌,才将那阵眩晕隐忍过去。
推开窗户,天色阴沉沉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傅玄曾经说过,抑郁症患者的心境会根据昼夜变化,清晨或上午会陷入心境低潮,下午或傍晚会逐渐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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