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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望着里面一脸紧张的男人,嘴角微微地上勾,轻叹一声然后两手往裤袋里一兜,慢悠悠地晃走了。
靳子琦靠坐在床头,宋其衍也坐在床沿,他的呼吸很不平顺,却又被他刻意压制着频率,握着她手的大手无意识地在收紧力道。
他似乎跑了很长一段路,后背和前胸都被大片的汗水浸湿,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他的脸有些发红,眉头却紧紧地拧起。
因为靠得近,男人的汗味和热气扑鼻而来。
等着医生离开,宋其衍的脸色才有松动,刚想责备些什么,却见她的嘴在轻轻抽动,一眨眼,眼圈泛红,似有可疑的液体浮动。
宋其衍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小心抱她入怀,安慰着:“好了,没事了。”
啜泣声一时还停不下去,宋其衍小心地抚着她的头,等着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靳子琦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依赖地蹭了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落泪。
过了一会儿,护士也进来催他们离开了。
靳子琦才觉不好意思地抬头抹着眼睛,对宋其衍宽心一笑,“走吧!”
他却拉住她的手,从自己的裤袋里掏出一副大墨镜,稳稳地架到她秀挺的鼻梁上,然后才轻柔地拥住她:“可以了!”
靳子琦透过墨镜望着他,挽起唇角,顺从地跟着宋其衍出去。
一路上少不得遮遮掩掩,其实刚才在酒店时就有客人想要拍照捕捉她耳根处的划痕和靳昭东房间里的狼藉,却被保全阻止了。
就这两天,靳家所闹出的一系列丑闻,已经在整个圈子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所以不少媒体纷纷跟进报道,都想在这个新闻里增加自己的知名度。
所以,现在医院的外面,早有媒体守候一边,就等着能抓拍到什么精彩画面,丰富一下大众明早的谈资!
靳子琦和宋其衍刚走到医院大厅,就看到门外拿着照相机和摄影机的记者,每个人都伸着脖子往里面张望,却被医院保安强拦在外面。
靳子琦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后那红肿的划痕,宋其衍打了个电话,很快,医院门口就出现了邹向的身影,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门外的记者就被牵制住,医院门口让开一条道。
宋其衍单手搭在靳子琦肩上,另一只手挽起她的长发,捋到一侧肩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了她雪白香颈处的那条红痕。
靳子琦诧异地看他,他只是莞尔,“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对乔念昭伤害她的行为,他没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
等他们走出大门,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靳小姐和宋先生出来了!”
本安分下来的记者又开始举着照相机噼里啪啦地拼命往前挤。
靳子琦没有低头遮掩自己的脸,硕大的墨镜却也挡住了半张脸,面对躁动的记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这样的态度让记者更加激动。
显然,当事人并不避讳登上明日的头条!
那些大汉使尽了吃奶的劲在阻拦,但圈子还是越缩越小,将宋其衍和靳子琦堵得严严实实,宋其衍本能地就护住怀里的靳子琦。
不少胆大的记者,将镜头对准靳子琦夫妇,大声地问道——
“靳小姐,请问你对今天网上你同父异母妹妹乔念昭所发的视频和声明有什么看法?靳小姐,麻烦你回答我好吗?”
“靳小姐,得知你父亲私生女和她的母亲一直想要谋夺属于你的财产,你是怎么想的,是否也想过要将她们彻底赶出靳家?”
“宋先生,作为靳小姐的丈夫,你在此之前是不是也知道靳家的内斗?”
“宋先生……”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提问,恨不得将宋其衍夫妇从保护圈里揪出来,可惜那些大汉的力气着实大,禁锢得他们过不去,只好隔着距离追问。
靳子琦沉默了会儿,才在宋其衍的怀里抬起头,她墨镜后的眼睛一一扫过一干记者,抿了抿唇角,眉间沉积了沉痛神色。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偏偏这样更加激发了记者的探索精神,问题越来越激烈。
“靳小姐,听说你父亲和乔念昭母女在酒店发生激烈的争吵,你此刻又出现在医院,是不是她们将怨愤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有眼尖的记者,一下就发现了靳子琦耳后的伤痕。
“靳小姐,你耳朵旁的那道红痕是怎么回事?方不方便跟我们透露一下?”
一时间,所有记者都对准靳子琦的耳朵部位开始连拍,生怕漏掉这个重要细节,根据他们的专业能力,完全可以引发一篇关于这道红痕的遐想!
靳子琦并未特意去遮掩红痕,只是在询问声里把头转向宋其衍怀里。
宋其衍拥着靳子琦,望着妻子的目光有些心疼,也有愠怒,这一幕被记者记录在了摄影机里,无疑是对肇事者的最重抨击!
但面对这么多记者,宋其衍只是欲言又止地微笑:“很谢谢大家的关心,不过,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想对外宣传,对不起。”
说完不再给记者们提问的机会,护着靳子琦急匆匆地朝停车场走去。
和乔念昭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靳子琦在公众面前塑造的隐忍识大体形象,无疑博得了更多的同情,也让舆论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靳子琦心里也明白,不管怎样,靳昭东都是她的父亲,乔欣卉也算是她的长辈,就算她再怎么痛恨,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破口大骂。
往往,她骂得越厉害,所得到的同情就越少,这个时候,越是忍辱负重,才能表现出自己和乔念昭母女的不同。
记者们没想到这个时候,靳子琦还想替父亲隐瞒那些丑事,甚至对继母和私生女都没半点辱骂之意,在恼怒没有爆料之余,也对靳子琦多了几分敬佩。
果然,正牌千金和私生女还是有本质差别的,单看涵养就看出来了!
……
酒店里。
“怎么可能,爸爸怎么可能会把我们赶出去!”
乔念昭瞠目结舌,尖锐的质问声响彻了整个房间,脸色姹紫千红地变化。
好不容易挤走靳子琦母女,好不容易名正言顺住进靳家,她还没得到她应得的,怎么可以就这样两手空空被扫地出门!
乔念昭神色呆滞,一个趔趄,跌坐在床上,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乔欣卉站在窗前,单薄的身形在地毯上投下孤寂的黑影,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一双眼因为哭了太久而红肿不堪,再也没精力去安慰失落的女儿。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哭着求情,即便不能让靳昭东待自己如初,也不至于被赶出去,谁曾料到乔念昭会突然把花瓶砸向怀孕的靳子琦。
乔欣卉闭了闭眼,额角青筋跳了跳,她想起的是刚才靳昭东无情的样子。
……
“欣卉,我仔细考虑了下,回去后你和念昭还是暂时搬到外面去住,我在金通华府有套公寓,已经精装修过,你们搬进去应该没问题。”
她当即就慌了,脸色更白,还想要挽回:“昭东……”
靳昭东却冷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他背过身不去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凉薄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
“中午吃了饭你就跟念昭先回S城,机票我已经帮你们订好了,你们收拾一下行李就可以动身了,那边我已经派了秘书接机,到时你们直接去公寓就行了,这段时间,你最好和念昭别外出,生活费我会打到你卡上。”
靳昭东说出这番话时无比地平静,仿佛在跟她讨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乔欣卉深知不妙,靳昭东这是要跟她跟念昭划清界限的预兆啊!
她的脸上全无血色,身体也像是瞬间冰冻了般僵硬,她攀着靳昭东的手臂,泪水越来越多,心中更多的是不甘和恐慌。
她好不容易斗败了苏凝雪,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在名正言顺之前就被判三振出局,怎么可能心悦诚服?
他说得那么轻巧,说不要她跟女儿了就不要,可曾想过,她为了能有今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怎么可以甘心?!
“昭东,我承认没管教好念昭是我不好,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让你难堪的事情了,念昭我也会好好约束她的!”
可是,靳昭东并没有给她哭诉的机会,他好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捂着额头,从她的禁锢里抽回自己的手,不去看她哀求的眼神。
“欣卉,到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靳家夫人根本不可能是你。”
靳家夫人根本不可能是你……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盘旋在乔欣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靳家夫人,应该是世家名媛,苏凝雪走了又如何?依旧轮不到她这个有过杀人入狱案底的二婚女,即便他愿意娶,她也会备受排斥。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把她抬进靳家的大门!
一想到靳昭东最后毫不留情地点破,乔欣卉就觉得心灰意冷,原来,当她自以为可以扶正的时候,他正想着怎么隐瞒他们的关系……
呵呵,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
……
“我不能搬出去,我是靳家的小姐……我去找爸爸,我要告诉他,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我也是被冤枉的……”
乔念昭喃喃自语,说到后来,两眼发光,像是想通了什么,欣喜地就向门外冲去,却被身后的乔欣卉一把扯住。
“你难道真的想要把我们母女的路都堵绝吗?”
乔念昭甩开母亲的手,有些怨怼地瞪着乔欣卉,“是我堵绝的吗?如果不是妈你当初让我瞒着爸爸投放蜂蜜的事,现在也不会给靳子琦可乘之机,导致爸爸不肯再相信我的话,要把我从靳家赶出去!”
乔欣卉有些不相信地张大眼,“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乔念昭不语,但眼神却出卖了她,乔欣卉苦笑地放开她的手。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求的,我也求了,什么都没有改变,换来的只有两张机票。呵!”乔念昭的笑容里夹带了自嘲:“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爸爸,他以前虽然对我们百般宠溺,也不过是我们没触及他跟靳氏的利益。他料准了三十年前苏凝雪忍气吞声,三十年后依旧会默许我们的存在,所以才没跟我们撇清关系,说是真爱,在他心里,恐怕都抵不过名和利!”
“在他还没有对我们彻底失去耐心前,识趣地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乔念昭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捂着脸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她不要再被打回原形,成为那个被唾骂鄙视的私生女!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乔念昭哭吼起来,横扫了床上的衣物,“凭什么要我们马上离开!我是他的女儿,靳子琦可以呆在这里,我也可以!”
乔欣卉咬着牙,拼命忍住泪水,可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你以为我就甘心?我为了走到这一步又耗费了什么?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你爸爸已经铁了心,难道你觉得我们母女可以忤逆他的意思?”
乔欣卉深吸口气,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抹了一把泪水,又说:“不过,你爸爸也没把话说死了,就说明我们并不是满盘皆输,最起码还有扳回的余地,只是就目前的形势,离开是最容易平息他怒火的方式。”
可是如今失去了靳家的庇护,她们还算什么?
如果是一年前的乔念昭,也许她还可以用演艺事业维持生计,可是现在,她的名声不好了,也息影了很久,号召力早已不如从前。
乔念昭的指甲嵌进了手心,心中万分不甘,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层人,那些破旧败落的“贫民窟”,难道她还要再回去吗?
乔欣卉看出女儿的担忧,便解释:“你放心吧,你爸爸已经替我们准备好了住处,是金通华府的公寓,马上就可以搬进去。”
“金通华府?”乔念昭听到这个名义,却皱起秀眉,有些不满意,“为什么不是旁边的江南一品?”
江南一品里面住的都是S城的金领新贵,而金通华府,虽说也不差,却和江南一品不是在一个档次上!
乔欣卉望着贪心不足的女儿,有些责备之意,但这个关键档口上,也不愿意再跟她起争执,母女同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拍了拍乔念昭的脑袋:“好了,我下次再跟你爸爸提一下,当务之急,还是快点东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赶去机场。”
乔念昭虽有些不满意,但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回身去收拾衣物。
只是母女间撑开的那一条细缝,并没有因为三言两语而弥合,但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刻,没有谁发现了这个小细节。
……
靳子琦和宋其衍回到酒店,就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乔欣卉和乔念昭。
靳子琦瞟见两人身后的行李箱时,唇角微微上翘,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乔念昭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挑衅意味。
乔念昭当即火气蹭蹭上涨,一张脸涨得通红,握着行李箱杆的手背上青筋暴动,她最不愿意让靳子琦看到她被扫地出门的落魄样!
反倒是旁边的乔欣卉,面对靳子琦时,冷静不少。
宋其衍的目光从母女俩手中的行李箱慢慢移到她们的脸上,脸上的笑意更深,“有叫好去机场的车吗?我的司机刚好在外面……”
乔念昭被宋其衍这讽刺的“关心”说得面红耳赤,两鼻孔直冒粗气,羞辱难当,乔欣卉冷冷地看了眼靳子琦和宋其衍,没有作响,拉着乔念昭就走。
昂首阔步,要不知道内情,恐怕没人相信,她们是被赶走的。
那份从容,那份冷静,让靳子琦不得不佩服。
直到乔家母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口,靳子琦才回转过身。
“就这么完了?”宋其衍也望着门口,微微眯合了下黑眸。
靳子琦挽起唇角:“你觉得呢?”
“最起码,明天的报纸会让她们短时间不敢再乱来。”
夫妻俩相视一笑,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挽着手,走去电梯口。
而此刻的酒店外,烈阳高照,乔念昭和乔欣卉刚出来,在路边站了几分钟,身上就出了一层黏黏的细汗。
靳昭东没有为他们安排专程车,乔欣卉也不敢上门开口要求。
酒店门口,一辆前往机场的大巴停下,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几名游客,欢快期待的神情和乔欣卉母女形成鲜明对比。
临上车时,乔欣卉又回过头来,万分不舍地看着莱森酒店,现在对她们母女来说,这里不仅是个酒店,而是整个豪门名流世界!
直到后面的乘客不满地催促,乔欣卉才不得不上车,乔念昭已经很久没坐过公交,一个不小心,就搬到坚硬处,小腿肚上立刻肿起。
她忿忿地瞪了眼后面推搡她的男人,却反被呵斥:“看什么,还不往里走!”
大巴缓缓开动,莱森酒店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乔念昭却不断地往后看,眼圈又开始猩红,转头看着闭眸假寐的母亲,还是有不甘。
难道这就是命吗?
争到最后,她竟然又回到了起始点,什么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