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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话就像一颗炸弹,顷刻间轰炸了整个婚礼会场。
靳子琦看向一干神情肃穆的警察,盖着印章的警察证件,正规的警服和设备,无不在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恶作剧。
十年前的杀人案,十年前……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陈旧泛黄的报纸。
十年前的昨天,乔欣卉深夜误杀了一个男子。
现在警方说,那事和她有关。
靳子琦不由地扣紧了宋其衍的手,骨节僵硬地生疼,究竟她遗忘了什么?
宾客席里,早已一派混乱场面,控制不住地骚动唏嘘声——
“靳家小姐杀人了吗?”
“天哪,怎么可能,大喜的日子这不是寻晦气吗?”
“警察都来了,也不知道这靳家小姐得罪了什么人。”
于众多交头接耳的宾客中,苏凝雪的脸色骤变,失了所有的血色,过于苍白,拿捏着手提袋的双手有些无措的微颤。
想要起身却被身边的靳昭东一把拉住,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宋之任在警察到来后便不好看了脸色,然而却也被这阵势搞得不名所以,只能任由那些宾客越来越轰烈的讨论声,却无从下手来制止。
而靳昭东的秘书已经急色匆匆地跑进来,到靳昭东的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轻语,不知说了些什么,靳昭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之极。
苏凝雪更是摆脱靳昭东的阻止,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些岿然不动的警方冷声道:“在没有证据前这样随便抓人,就是你们警方办事的态度吗?”
那些警察中的负责人说:“我们也只是按规章办事,还请你们配合。”
靳子琦站在那里,感应着那些诧异而八卦的眼神,她看到自己母亲脸上流露出的慌乱,即便她掩饰得很好,她却看出她眼底的不安。
难道,十年前那起过失杀人案真的和她有脱不了的关系?
她的父母又隐瞒了她什么事?
这一切的一切,又是谁在背后策划推动,在今天揭开又是为了什么?
靳子琦的视野里突然映入一道蓝黄相间的身影。
她站在草坪的泳池边,是私人管家口中描述的打扮,鸭舌帽下是一副硕大的墨镜,几乎遮挡了她半张脸,大有隔岸观火的架势。
乔念昭——
竟然是她!
靳子琦拿着花捧的手收紧,指甲嵌进手心一阵刺痛。
手背上忽然覆上一股温热,靳子琦转头就看到宋其衍那双明亮的黑眸,他的神情不知何时已严肃下来,然而面对她的时候却露出微笑。
他贴近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保护性地纳入怀中,让自己对上那些前来“请”人的警察,丝毫不让的强势姿态。
“各位,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即便是要请人回去调查是不是也该等我们的典礼结束,不能因为我不是中国公民而搞歧视待遇吧?”
宋其衍顿了顿,俊脸上的笑意颇具深意:“不巧,澳大利亚驻华大使和我有那么点交情,他知道我今天大婚还特意送来了贺礼。”
警察们的神色一怔,自然也是事先了解过宋家和靳家的地位名望,听到宋其衍暗含威胁意味的话,都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那边的宋之任则在助理的搀扶下起身,朗声插话道:“警民合作我素来支持,但也请各位卖老朽一个薄面,容这场婚礼圆满地画上句号,之后我这儿媳妇自然会配合各位的调查工作。”
“这……”警方负责人显然有些动摇,这里的人他们一个也得罪不起。
宋之任已经拄着拐杖走过来,“我会给你们孙局打电话,有什么后果我这个老头子担着,绝对不牵连你们进来。”
人家已经给了一个台阶,要是再不顺着往下走,那真是没眼色的人了!
警方负责人心里虽不甘愿,但面上也只能做出妥协,带着一干下属走到了边上,准备等典礼结束就把新娘带走。
宾客们的议论声已经逐渐消下去,整个草坪上很快就鸦雀无声的死寂。
比之之前神父宣词时的安静,此刻的安静多了几分诡异的萧条。
宋之任看了眼靳子琦和宋其衍紧紧相握的手,若有所思地叹息了声,夹杂了太多的无奈,让助理扶着他重新去席上坐好。
终究已经是宋家的媳妇,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管!
宋其衍冰冷的眸光在看向怀里的子琦时回暖,他扶正她的身体,“现在没有人打扰了,我们继续典礼吧。”
他双手握着她削瘦的肩骨,重重的,像是想借此给她无限的鼓励和力量。
他的眼神蕴含了信任的柔光,不曾徘徊迟疑过一秒,因为一瞬间的犹豫,足以让他失去身边这个他几乎用生命去爱着的女人。
靳子琦望着他坚定不移的目光,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产生的负面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不再紊乱,不再尴尬,不再气愤。
如果宋其衍能这么坦然地面对那些质疑,为什么靳子琦要退却呢?
她抬起头,看到宋其衍正细心地替她整理头上的白纱,他笑吟吟地望着她,动作极为地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我没事,你放心吧。”
她也淡笑地望着他,看他上扬的嘴角,看他眼中缱绻不变的笑意。
“可是……你也会害怕。”他握紧了她的手,“这一次我会守护好你。”
——你也会害怕。
当然会害怕,害怕到这些年,她早就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
可是,被他这样提及,才恍悟,靳子琦依旧是个遇事会害怕的小女人。
这一次,她不再强迫自己去笑,去掩饰自己心底真实的情绪。
宋其衍看着她坚强面具下渐渐显露的茫然,嘴角的笑意更浓。
“从这一刻开始,你们两人已经结为一体,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因此对这个婚姻有异议的人,请现在说出来或是永远保持沉默。”
他的声音贯彻了整个会场,清晰,低沉,有些沙哑,在寂静的空气中萦绕,他偏过脸环顾了一圈专注观礼的宾客,重新望向靳子琦,“新郎没有异议。”
怦怦。心脏跳动的声音。怦怦,怦怦。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点陌生也有点熟悉。
靳子琦的大脑恢复了一片空白,她的眸中倒影着他真挚深情的脸,慢慢地点头,薄纱飞扬,露出她噙着一抹浅笑的嫣红唇角。
“新娘没有异议。”
神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跟前,继续刚才还未完成的证婚步骤。
“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妻,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新娘。”
全场宾客不约而同地起身鼓掌,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前一刻的不愉快一幕。
“靳子琦。”宋其衍低沉的呢喃在头顶响起。
靳子琦循声仰起脸,腰际便揽上一条长臂,宋其衍倏然往前,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袋,低头用唇贴上她的,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对这个吻接受得仓促。
草坪四周响起烟火绽放的声响,湛蓝的天空中星光点点,似流星陨落。
宾客们的掌声越发激烈,欢呼声此起彼伏,庆祝着这一刻的到来。
靳子琦的眼角有些湿润,在那片嘈杂声中,缓缓闭上眼,环住他的身体,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个深情缱绻的吻中。
……
典礼在掌声中顺利落下帷幕。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并不因为之前的小插曲而被扰乱。
泳池边早已没有了乔念昭的身影,仿若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靳子琦去房间褪下婚纱,换上了一身便装,门口是早已在等候的警察。
已经没有了再拖延不去的理由。
从房间出来,苏凝雪便一脸苍白地站在那里,身边是安慰她的苏凝秋,也是一脸凝重,靳昭东正在一旁打电话,眉头紧皱。
靳子琦走过去,在警察的监视下,拉过苏凝雪微凉的手,“我只是跟他们去调查又不是逮捕,妈你别担心,”转而看向苏凝秋,“小姨,我妈麻烦你照顾一下。”
苏凝秋点头,也是难掩眉眼间的关切:“子琦,你自己注意点,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来,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靳子琦笑着应下,便对身边片刻不离的警察道:“警察同志,走吧。”
转身朝电梯口走去,忽然感觉前方有人,抬头,就看到了宋其衍。
他站在走廊的那一边,挺拔的身姿,像埃菲尔铁塔伫立。
似乎一直都在等她。
看到她怔愣地停驻脚步,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我站得腿都酸了。”
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帮宋之任应付那些还没散去的宾客吗?
然后想方设法制止那些不好的留言传出去吗?
毕竟结婚当日,新娘被警方请去喝茶不是什么好彩头。
之前外界把今日的婚礼夸得如何盛大隆重,那她被请去警局的消息就会变本加厉地会被媒体抓住大肆传扬。
宋其衍却无视了她的诧异,朝她伸出了手,“我送你过去。”
“宋先生……”警方负责人面露难色,“这不符合规定,你别为难我们。”
“我没想为难你们,你们以前是怎么带人的这次就怎么带。”
他兀自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包裹在宽大的掌心,“我们走吧。”
身后的警察往前迈出了脚,却被负责人抬手阻止,望向宋其衍:“宋先生,送到门口算是我最大的妥协,希望你到时别再为难。”
靳子琦心中一阵阵的感动,为宋其衍的执着,也为他的情深。
迎上他深敛的眼眸,重重地点头,嘴角也挽上发自内心的笑,“好。”
……
盛世豪庭的门口早已堵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拿着话筒,抱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也比比皆是,若不是有保全阻拦怕是早已冲进来采访。
明明就封锁了消息,却还是有这样的局面,无疑是人刻意为之。
靳子琦此刻望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记者,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
乔念昭。
她要毁掉的不止婚礼,还有靳子琦这个人,乃至整个靳氏。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么就玉石俱焚,她是这个想法吗?
果然,女人疯狂起来,会是一枚杀伤力极大的定时炸弹。
宋其衍望着门口那些时不时往里窥觑的记者,眯了眯凌厉的黑眸,转而看向那群正不知如何是好的警方,“看来只能走VIP通道了。”
说着,他便拉着靳子琦转身,走去那条平常不太使用的通道。
通道门口早已有工作人员在等候,看到宋其衍来了,立刻恭敬地行礼,然后在前面带路,“少爷,您要的车已经停在了VIP停车场里。”
VIP通道通往的是盛世豪庭不对外开放的一个小型停车场,一般都用于一些名人来居住时使用,停车场入口也有保安专门负责开门关门。
警车早已被通知停靠在那里。
“靳小姐,请吧。”负责人打开了一辆警车的后车门。
子琦不得不松开宋其衍的手,走过去前宋其衍捧住她的头,在她的额头印上自己的薄唇,“相信我,我愿与你同在。”
我愿与你同在……
子琦抿起唇角点头,“我相信。”
慢慢拉下他捧着自己脸的手,然后转身走去警车边坐了进去。
一路走去,都不敢回头,怕自己抑制不住心底泛动的恐惧。
警车缓缓启动,然后加速,开始驶去出口,靳子琦终于忍不住转头望去,透过后车窗,便看到那道屹立在原地的英挺冷傲的身影。
似乎只要看着他,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等于是她的世界末日。
曾在路边或电视里看过警车栽人,有朝一日她亲自坐进来却是另一种感受。
警车驶过盛世豪庭大门,引来追逐的记者,却终究躲过了那些可怕的镜头。
靳子琦松了口气,靠在后座上,大脑里盘旋不去的却是那张报纸的事。
又想起了那一日乔念昭搬出靳家前歇斯底里的吵闹,又想起医院里乔念昭口口声声说是她欠她的,又想起这些年父亲对乔念昭的纵容和愧疚……
种种迹象,牵扯到的竟然就是十年前的那起杀人案吗?
“那个……是不是我眼花了?”坐在旁边的警员突然喃喃自语。
靳子琦睁开眼,出于好奇扫了他一眼,却被车窗外和警车并排而驶的轿车吸引了视线,警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旁边那车也跟着慢下来。
瞪大的美眸中瞳孔一缩,靳子琦不由地贴近车窗,想要看清那车驾驶座上的男人,她没有看错,真的是宋其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来,所有的话像是被卡在咽喉里。
警车再次行驶起来,拐过弯道,和旁边那辆轿车突然拉大了距离。
莫名地有些失措,她回头想要去寻找那辆轿车,却看到宋其衍的轿车超过几辆车追上来,紧紧地跟在警车的后面。
靳子琦眼神扑朔,愣愣地望着,许久之后才转回身。
靠在座位上,低头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无声地呢喃:“笨蛋!”
心底却泛起酸涩的甜蜜。
……
和宽敞明亮的警局大厅不同,审讯室内总是弥漫了紧张诡异的气氛。
靳子琦坐在里面,两名警察则坐在她对面,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片刻的沉默后,一名警察还算友好地笑了笑,“靳小姐可以叫我刘警官,今天你能配合来这里我很感谢,接下来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靳子琦点头,想起等在外面的宋其衍时便平复下了心境。
“靳小姐,照片上的这个女人你应该认识吧?”
刘警官放到靳子琦桌前的是乔欣卉的照片,靳子琦没有否认,“她是我父母收养的养女的亲生母亲,也是我父母大学同学。”
“十年前乔欣卉在襄阳区附近的巷子误杀人的那晚,我们调查了资料发现那天的入境处有靳小姐从伦敦返回的记录,机场也刚巧在襄阳区附近。”
“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靳子琦坦荡地看着刘警官打量的眼神,“况且,我出现在那边并不代表这件事和我有关。”
“我们去翻看之前那起命案的档案,发现死者是本城的混混,经常干些拿钱替人消灾的事,根据当年的记录,他出事前一晚拿了大笔钱回家。”
刘警官停顿了几秒,单指敲着桌面:“而跟他一同拿了钱的其他几名混混,我们根据当年的口供找到他们,他们都一致指向本城之前一任市委书记的女儿,说是她出的钱,要他们教训一个跟她抢男朋友的女孩。”
他一番话说得极慢,也颇有深意,眼睛也犀利地盯着她,似要看透她平静的面具下隐藏的情绪。
“后来杀人案发生后,这些混混被市委书记给了一笔封口费隐瞒了自己女儿指使害人的真相,当时那市委书记还没倒台,所以乔欣卉被判得极重,不然放到现在,或许根本用不着坐牢,或许也就三四年就放出来了。”
靳子琦则一直在思索那一句“一个抢她男朋友的女孩”,心中疑云密布,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她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语气也是很淡然:“我不知道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我那晚在襄阳区附近出现就有嫌疑吗?”
刘警官沉吟地看着她,旁边另一位警察已经拿了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他,靳小姐应该不陌生吧?”
靳子琦低头看去,入目的却是秦远的照片,相较于而今的成熟稳重,照片里的他显得年少青涩,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
她点头解释:“他是我丈夫的同学,之前我们刚见过几面。”
刘警官听到这番话,却是皱紧了眉头,望着靳子琦的目光更加意味不明,和旁边的警察互看一眼,似乎难以置信她给出的答案。
另一位警察快速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再从袋子里拿起了几张照片,带着质问的口气把照片交给靳子琦:“那这些照片靳小姐怎么解释?”
靳子琦的脊梁有些僵直,当她看到照片中的男女时,脸上的淡漠和冷静有被瞬间撕裂开来的趋势,大脑轰地一声混沌一团。
和秦远站在一起,或亲昵地牵着手,或拥抱的女孩,不是自己又是谁?!
半山雪景里,她和秦远相拥在一起,秦远的脸上带着欣喜的笑,脸上有些羞涩的红晕,而他们所站地方的后面,正是靳家的别墅区。
和她梦中所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靳子琦盯着照片中的自己——
那微垂的眼睫,唇角一抹浅显的微笑……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的呼吸停滞下来,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午夜梦回时那个常常让她心痛的男人。
怎么会是秦远?
……
那天医院门口,她推开门下车,秦远回过头冲她一笑,他说:“我以为,凭我们相熟的程度,应该已经不需要这么客套。”
当她说出他们第一次雨中相遇时,他一脸捉摸不透的表情。
靳子琦的手不由地捏紧了手中的照片。
想起他讲述那个电影富家千金和穷小子,她的心口莫名地一疼。
他们到底有过怎么样的过往,又是被怎么样的隐藏了?
如果他就是那个穷小子,那她会是那个抛弃他的富家千金吗?
……
“据我们了解,靳小姐和秦远十一年前就交往过,但是秦远之前有过一任女朋友,说是女朋友倒不如说秦远一直都在受那位市委书记小姐的援助……”
“后来秦远突然跟那位市委书记的女儿断绝了往来,她就找私家侦探去跟踪秦远,像我们手里的这些照片,就是找到当年那家侦探社拷贝过来的……”
靳子琦想起那一枚白金戒指,想起生日宴上秦远拉出的小提琴,心底突然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但她却本能地反驳警察的说辞。
“就算我跟他交往过又怎么样?现在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况且,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今天跟教育家方以致的女儿结婚。”
刘警官却步步紧逼:“可是,我们拿了你和方晴云的照片去给那些混混看,他们一口咬定当年那位市委书记给他们看的照片里的女孩就是你,况且当时方晴云已经出国去了,而你刚好那一日回国又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出现在那附近。”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精亮地盯着靳子琦:“根据调查我们还得知,秦远当年出国赞助他的是靳氏集团,这也侧面说明在他出国之前除了靳小姐并没有其他交往的女友。”
靳子琦恍惚地盯着那几张照片,脑袋里杂乱一片,就在她丢掉那些朦胧的回忆决定重新开始生活时,突然有人告诉她那些缺失的过往岁月,现在正在等着她做出裁决,强迫她不得不接受这些破碎的记忆。
刘警官看出了她的抗拒:“靳小姐,我们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凭警方的能力,我想挖出当年那些事是迟早的事,倒不如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清者自清,如果确定这个案件和你无关,我们自然不会过多为难你。”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郑重,靳子琦的心却空得苍茫,她把那些照片放回桌上,神色有些恍惚地说:“我四年前出了场车祸很多事不记得了。”
刘警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反问:“你是说你失忆了?”
靳子琦合了合眼眸,轻轻颔首:“可以这么说。”
审讯室内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
B城方宅。
秦远一身黑色西装坐在床边,阳光倾洒,栗色的头发上点点金光。
他背对着门久久坐着,就像是凝固在某个时间点上的雕塑。
“阿远,怎么还不下去,爸他们等急了!”
卧室的门被从外推开,一身黑色雅致婚纱的方晴云出现在门口。
楼下悠扬的乐声隐约传来,宾客如云的热闹也让她的眉目间饱含喜气。
她精致的脸上描绘着美丽的妆容,笑起来露出颊边的两颗可爱的酒窝。
“你今天要是还想偷懒,爸说起来我可不帮你!”
床边的男人依旧没什么反应,方晴云无奈地叹息一声,噙着笑走过去,单膝跪在柔软地床上,从后面抱住了陷入沉思中的男人。
她眯着眼眺望着窗外的太阳,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笑,亲昵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头,“阿远,我一直在想,明天去民政局登记完,该到哪里蜜月旅行。”
她的脸颊熨帖到暖暖的温度,却不见秦远回答,不由抬头关心地抬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却被他突然抬起的手拽住了手腕,想收也收不回手。
“阿远,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结婚你不高兴吗?”
握着她手腕的手却冰凉得让她颤栗,就像他此刻整个人给她的感觉——
阴冷,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的僵硬木偶。
“阿远——”她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秦远却突然松开她的手,在她过去拥抱他时,他却径直站了起来。
缓缓地转过身,往后动作迟缓地退了一步。
他的背直直地撞上身后的窗户。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淡淡地望着依旧坐在床畔的女人。
“晴云,这些年你是不是很累?”
他甚至连语气也出人意料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
方晴云一怔,错愕过后却是甜蜜泛于脸上,她摇摇头:“只要跟你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觉得累,阿远,你知道我爱你。”
秦远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很淡的笑,却充满了凄凉的感伤。
一个男人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刺痛了方晴云的眼睛。
“阿远你到底怎么了?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起身想要上前拉他,他却往边上避开了她的触碰,神色更加的冷漠。
在她担忧而不解的目光里,他慢慢举起了被他捏在手里的一张信纸。
那是一封信,被一个女人掩掩藏藏了十年的一封信。
也是另一个女人十年前写给他的一封信。
或者,更准确的说,不是一封,是很多封。
秦远的目光越过已经脸色有些苍白的方晴云,落在她身后的梳妆台上。
那里放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叠信,收件人都是秦远。
“你一直都知道我和靳子琦的关系,对不对?”
知道我们曾那么相爱,知道我因为她颓废不振,对不对?
方晴云脸上的笑容被一点点的剥夺,听着他的质问,看着他转冷的眼神,她的双手无措地纠在婚纱上,“阿远,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如果真的不想让我看到这些信,为什么没有丢掉,还要这样一封又一封的藏起来,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只有这样你才安心?”
“阿远,你听我说,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她消沉下去。她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你难道忘记我捡到你时你是什么样子了吗?”
秦远的身形一怔,手中的信纸被捏紧。
方晴云苦涩地笑了笑,“你因为她酗酒抽烟还被流氓打晕丢在伦敦的街头,你觉得我还会一直冷眼旁观吗?”
秦远的眸色一阵恍惚,声音也暗哑了几分,“我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力,即便我和她不再有可能,我也有权力知道自己被抛弃的理由。”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回来找她吗?她的父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秦远,别忘了你的腿是谁打断的,是谁不顾你的反对强行把你送出国!”
是靳昭东和苏凝雪,这个事实他怎么会忘?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腿。
午夜梦回都会惊醒的事实,他又怎么会忘记?
他低头望向手里的信纸,他翻到的这一封里,那娟秀的字体,她说——
你不回我信没关系,阿远,我会去找你,妈妈说了,只要你还是一个人,只要你还坚信着我们的爱情,她就同意我们在一起!
寄信的时间,十年前的一个月前。
她说,她买了机票会在十二号那天去伦敦找他。
十年前的十二月十二号,他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他已经跟方晴云渐生好感,他开始依赖这个善良温柔的女孩。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然后模糊地记起——
曾经有那么一天,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导师说有个中国女孩找他。
导师暧昧地挤眉弄眼,是个很有东方韵味的漂亮女孩。
他笑着脱下白褂走去门口,那日阳光明媚,他想的却是方晴云。
事实上,他是真的在门口碰到了方晴云,她摒弃了以往羞赧的性子,竟然突然抱住他,并且按下他的头就吻了他的唇。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他愣得瞪大眼,却没有去推开她。
……
秦远的眉头拧起,那一刻,靳子琦是不是就站在某个角落看着。
他以为的方晴云,其实是靳子琦。
千里迢迢去伦敦找他解释的靳子琦。
……
“秦远,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我这些年为你做的比不过几封信吗?”
方晴云无力地跌坐在床上,仰头望着秦远被窗角的纱帘遮挡的脸。
“我们的十年终究抵不过你跟她的一年吗?秦远,你就是头白眼狼,我为你付出的你统统看不到,你只看得到她从中国飞去伦敦!”
她凄凉地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留下来,内心苦涩万分。
秦远从阴影处走出来,到她的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晴云。”
方晴云却撇过脸不看他,眼泪掉得更凶,却强忍住不哭出声。
“晴云,对不起。”秦远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抹去她下巴上的泪滴,“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也只是一时有点气。”
“你只要一听靳子琦的名字就马上变了个人。”
方晴云哑着嗓子念出那个女人的名字,那个横在他们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沟壑,被她刻意掩埋了十年却再次显现的万丈沟壑。
秦远微微垂下眼睫,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再抬头时是坚定不移的认真,他握紧了她的手:“晴云,我和她是过去了,你才是我想要珍惜的人,你以为我跟她还回得去吗?”
“我没忘记她,只是因为我忘不掉那种恨,被生生折断了双腿的恨!”
他的眼眸幽暗如深,看不清里面所蕴含的东西。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些年来,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方晴云却因为他的话而身体一僵,随即便转过脸看着他俊雅的脸庞。
“在我跟她之间,你选择的还是我吗?”
秦远淡淡地笑了下,望着她泪痕满布的脸,目光格外的温柔。
“这十年来,在我最落寞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在我最成功的时候也是你,上天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你不觉得吗?”
方晴云破涕为笑,却发现自己又哭又笑的丢脸,羞恼地转过脸想要甩开被秦远紧握的手,却反而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抚她挽起的新娘发型,“傻丫头,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两人如胶似漆地粘了一会儿,秦远便拉着方晴云起身,准备出去应酬宾客时,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开着的电视机里的画面。
刚抬起的脚步顿时停在那里,一双眼睛也是定在了电视上面。
“阿远,怎么啦?”方晴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电视频道里正在插播一则新闻,背景是S城的盛世豪庭,门口已经堵满了新闻媒体记者,保安正在努力地维持秩序,阻止他们进去。
然后,从里面走出了几位衣着靓丽的名流,看到门口的记者都立刻变了脸色,一边挡着自己的脸一边往停车的地方快速走去。
而场外的记者正拿着话筒在绘声绘色地描述——
“据有靠消息称,今日将要加入本城首富宋家的新嫁娘靳家千金,极有可能与十年前的一宗过失杀人案有关,更巧的是,杀人案就发生在十年前的昨天,若此消息属实,那靳氏的股票也将因此而暴跌,至于靳家千金恐怕难逃牢狱之灾。”
电视的镜头很快就转向了从停车场缓缓开出的几辆轿车上,不少嗅觉灵敏的记者已经指挥着摄影师抱着摄像机追过去拦截。
“不少此事的相关知情人士,一直在刻意回避我们的询问,然而至今我们都未见新嫁娘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消息透露,她已经被警方秘密带走。”
“作为靳氏的当家人靳昭东董事长对此事也是冷漠回应,然而脸上已经难掩疲惫的神色,此事的后续报道本台会继续跟进,欢迎大家届时收看!”
方晴云的手忍不住捏紧了秦远的衣袖,“阿远,我们该下去了。”
秦远却望着电视机没有反应,他脑海里是记者说的那句话——
十年前的昨天,十四号。
十年前的十二号,她去伦敦找了他。
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裤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秦远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他拿出手机,是他的秘书打来的电话,语气有些忐忑不安。
“秦总,刚才S城的警方打来电话说想向你问一些问题来了解十年前的一宗杀人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空见见他们?”
秦远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僵硬下来,他盯着电视画面的眼睛突然像是要渗出血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晦涩暗哑:“什么杀人案?”
“他们说可能抓错了人,现在怀疑是S城的靳氏千金错手杀的人,因为调查得知你们相识所以请你录一下口供……”
“你给我订最快去S城的机票。”他的声音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似乎忘记了他今天是新郎,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在电视里看到的听到的内容,靳子琦十年前杀人了吗?
“阿远!”方晴云却比他快一步挡在门口,“你难道忘了今天我们结婚?”
秦远的眼神幽深,眉间纠结:“我知道,晴云,等我回来,我必须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然我不可能安心。”
方晴云还想伸手去拉他,他却已经越过她迅速地下楼。穿过诧异的宾客,跑出了大门,直奔停车库。
听着楼下母亲焦急的询问和车鸣声,方晴云颓唐地靠在门边,失声地笑了笑,脸色晦暗,原来,终究是比不过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