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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那人一脚踹过桌子,刘达忙把平儿抱开,护在身后。六婆急的要命,低声道:“你快走,那是皇庄的人,得罪不起!”
刘达却是眯着眼道:“报上名来。”
领头的人嗤笑:“有两把刷子!”
旁边的狗腿子忙道:“你睁开眼瞧瞧,我们爷是皇庄庄头家的王少爷。还不跪下磕头,饶你一死!”
刘达问:“哪个皇庄?”
“圣上的庄子!怕了吧?”
刘达怔了下,圣上的皇庄,抢劫周遭的民户?立刻低声问平儿:“你跟着四姑娘,听过此事没?”
平儿摇头。
那王少爷最是好色,平儿扔在美人如云的王府与叶家,自是不显。可她能卖进王府,自然是比寻常人好看许多。尤其是大丫头养尊处优,在大同最初时条件不好,还煮煮饭,次后住进了总兵府,她就只管琐事,庭芳还纵的她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十七岁的少女,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王少爷看着就垂涎欲滴,不是边上有个男人,早明抢了。见那男人拿了刀出来,报了身份还不肯放,登时恼道:“别叫我动粗。”
刘达一刀拍了过去,砰的一声,正中面门:“咱来练练?”
王少爷只觉得口内剧痛,狗腿子已经嚷起来了:“爷!爷!你的门牙!”
王少爷含着血水,吐出一颗门牙,登时大怒,亲自冲上去暴打。狗腿子们也一齐跟上。刘达身经百战之人,对付几个地皮,还不是信手拈来?一招一个,不过二十来下,地上倒了一片。撇嘴对平儿道:“半个四姑娘。”
平儿:“……”不,四姑娘遇到这种事,早抽刀子上了。她天天在家玩刀……
王少爷被掀翻在地,知道讨不着便宜,立刻带着狗腿子们飞奔回家求救。六婆急的跳脚:“姑爷!那是皇庄的人,你怎么能打皇庄的人!回头他们叫县太爷捉了你可怎么办?”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早引来了街坊。只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待王少爷走远了,才奓着胆子摸过来问六婆:“谁?”
“哟!月姐儿?”一个街坊认出了平儿。
平儿的婶婶也在看热闹,一听称呼,差点撅过去,立刻就扑上来厉声尖叫:“丧门星!你一回来就惹事!我们巫家没有你这样的人!我杀了你!杀了你!”
刘达哪里会让她靠近平儿,一掌就推开了。
众人方看见平儿梳着妇人的发髻,想是已经嫁了人。估摸着就是边上这位壮士。她打了人只管走,留下巫家可要倒霉了。众人都有些幸灾乐祸,当年为了夺人家产,硬生生把个小姐儿卖给了人牙子,如今她回来寻仇,都不用干别的,借刀杀人即可。果真是报应不爽。
巫二婶一直哭闹,刘达和平儿简直懒的理她。
听到老婆的尖叫,巫二叔冲了出来,正撞上平儿的眼睛,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细碎的说着八卦。
刘达却是笑问六婆:“你会煮饭么?”
六婆干涩的道:“女人家,哪有不会做饭的?姑爷要吃什么?”莫不是要她做断头饭么?
刘达笑指平儿:“她不会。”
当着众人,平儿涨红了脸,狠狠踩了刘达一脚。刘达笑着避开第二脚:“你那饭,真的难吃。”
平儿脸更红了,她是不会做,在大同现学的,一股脑儿往锅里丢。硬是好几回把徐景昌逼的亲自下厨。平儿恨恨的想,还是我家姑娘好,给什么吃什么,姑爷就不好,尽挑嘴!
刘达又笑问六婆:“你去我家,帮忙做饭成不?月钱不多,活儿也不多。一月一吊钱,可好?”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月一吊钱!!望向六婆的眼神里,全是羡慕嫉妒恨。就有人蹭上来道:“爷,您家还要人么?我力气大,能劈柴挑水喂猪种地,什么都能干。不用一吊钱,五百,不,三百我就干。”
还有人道:“我不要钱,管饱饭就行!”
刘达果断拒绝了:“我只要个会做饭的。”六婆孤家寡人,等他走了,必然会被寻麻烦,不如带走。横竖家里还没来得及请人。他哪里就舍得让平儿下厨做粗活了,至多做点子针线算完,不爱做,针线也别做。看书写字多好,文化人就要干文化活,粗活旁人干就好了。至于巫家,呵呵,巴不得被寻仇。
六婆当然忙不迭点头:“好,好,我去。我收拾一下家伙就去。”
有街坊道:“你收拾个屁,京里大户人家不要外头的东西进门。你那破铜烂铁的舍了吧,他们管裁衣裳打铺盖。”又扭头问刘达,“是也不是?”
刘达点头:“四季都有衣裳。只府里规矩严,不许乱窜。”刘达虽说是住在王府,却不是府内,而是王府后头一片圈起来的地,专供属官居住。因人多,难免有走街窜巷之人,或是卖吃食,或是洗衣裳,还有梳头娘子与医婆等等,很是热闹。六婆去了,只别试图进府,别的与京中居民无二。无非是跟大门外守门人打声招呼,混个脸熟罢了。但对乡下人而言,就觉得很严苛。他初入京时,也是各种不习惯,现在才好些。
又有一个妇人问平儿:“你们家多大宅子?”
平儿冷着脸道:“没宅子,住主子家。”
妇人讪讪的,人群里又悉悉索索闲话:“原来还是当丫头。”
听到此话,巫二叔又雄起:“你快给我滚!滚!啊,不对,把药钱留下,你打了王少爷,岂能不赔钱?”
话音未落,前方又来了人。竟是庄头王老爷坐着轿子亲至,巫二叔差点吓散了魂,跌坐在地上,抖糠一般。莫不是真的有报应?
王老爷下了轿,笑问:“何放壮士,报上名来!”
刘达反问:“庄头?”
王老爷点头笑:“正是。”
刘达又问:“皇庄的地界儿,没那么宽吧?”
王老爷大笑:“看你有些见识。告诉你知道,圣上亲下的旨意,叫庄子里出产翻倍。哪家庄子能随意就翻倍了。既是圣上要,少不得租借租借左近人家。待圣上松了口,再还与他们。”
远方隐约听见有齐整的脚步传来,想是周遭的驻军。刘达皱眉,此时确实不宜起冲突,他也不是监察御史,无权管皇庄。先回京再说!
王老爷再问:“壮士,报上名来吧。”
刘达爽快的道:“在下福王府亲卫营长刘达,有何指教?”
王老爷呆了一下:“果真?”看了看装扮,十分朴素,又觉得不像。
刘达冷笑:“跟我走一趟?”
亲卫营长正五品,皇庄头叫的好听,不过是个奴才,哪里敢跟朝廷命官硬杠。尤其是福王极其得宠,惹恼了那位爷,怎么死都不知道。王老爷稍作犹豫,再看了一回,却是看到了刘达的刀。瞳孔一缩,那是皇家近卫常用的款式!立刻转了颜色,一拍大腿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方才犬子无状,还请大人见谅!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未曾相迎,罪过罪过!”
刘达道:“不知者不做罪。”
王老爷殷勤的道:“不知大人可否赏脸,去寒舍喝杯水酒?不敢与京中比,只竭尽全力,奉迎大人。”
刘达摆手道:“我明儿当差,现就要回了。”又指着六婆道,“我要带走,不知你们村有无车马行?”
王老爷道:“要甚车马行,车马小人家就有。只简陋了些许,请夫人担待一二。”
前倨后恭,变化太明显,街坊们都傻眼了,一波三折,比戏折子还精彩。巫二婶立刻跳出来道:“是我们家姑娘,回娘家省亲的,先回家吃饭!”
王老爷看向巫二婶,他认识,村里生药铺子的,还往家里送过礼。迟疑的问:“原来夫人是乡亲?”
皇庄在平儿的印象里,是十分遥远的事。小时候见人指着远远的地头道:“那是皇帝老爷的地。”今日庄头却在眼前。平儿不想沾惹是非,便道:“我不是认识,我只路过。”
巫二婶瞠目结舌:“姐儿,你连婶婶都不认得了?”
刘达淡淡的道:“卖出去的女儿,自是别人家的养女,与你有什么相干?”
王老爷登时顺杆往上爬,忙问:“不知是哪家小姐?”
刘达笑了笑,没说话。
王老爷不敢再问,一叠声的吩咐赶车来。王老爷原是住在庄里,后来皇庄把村子都圈了进去,他就顺势住在了村里。说话间,王少爷带着驻军赶到,指着刘达道:“爹,就是他!我们打死他!”
王老爷一脚踹在儿子的膝盖上,王少爷登时跪下,王老爷喝道:“还不快拜见刘大人!”
刘达厌恶的看着眼前的父子,早知道要自报家门,就不带走六婆了。现在却是不好推,等马车到了,刘达摸出银子交与王老爷:“租一日。”
王老爷哪里敢收,恨不得送几百银子给刘达,免得他去福王跟前下黑话。庄头外人不敢惹,可皇家人要换了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现后面排着几位想挤走他呢!
刘达却不容拒绝,把六婆赶上车,自己带着平儿,骑马走了。
留下巫二婶捶胸跺足,巫二叔则是追着马一直喊:“大姐儿!大姐儿!你别走啊!你的屋子还给留着呢!你啥时候回来啊?嗳你吃了饭再走啊!”
平儿却是在马背上冷笑,谁是你家大姐儿,那个父母娇宠的巫峡月早就死透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