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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嬉笑声止,耳畔尽是江水流淌之声,纯粹得如同天地莽荒,没有人类的发出来的声音,空气宛如带有一种催化剂,让所有人皆注目于那一袭银色宽袍,心血在那一瞬间激荡不已,久久无法平静。
燕青与兰锦有数面之缘,虽然每一次见到,气息都要乱上几分,但比起初见兰锦的姬墨枫要平静许多。
“你,是不是觉得他特象皇上?”燕青用手肘碰了一下姬墨枫,随后,上前一揖,“瑞王爷,燕青有礼。”
姬墨枫这才敛住震憾情绪,上前亦是一礼,但没有开口说什么,那眼珠已完全定在兰锦的脸上,移不开,少顷,方悄然俯耳对燕青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了一句:“不,不象,他就是他,无法复制。”
兰锦眼角扫过姬墨枫,琉璃眸色浮上一层冰意,瞬时给姬墨枫带来周身都带着倾寒,暗道:这也能听到?难道这美人武功在卫扬之上?
兰锦眸光落在燕青脸上,淡淡道:“去收拾一下,即刻到本王帐中。”
四周的百姓很快被疏散,雷泽将谢雨离交至暗卫医组后,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进入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听候兰锦的调遣。
两刻钟后,瑞王爷帐营。
燕青和姬墨枫到达时,被帐门口守卫拦住,守卫即刻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一双白袜子,谨声道:“请两位大人脱下靴子,换上白袜入内。”
燕青接过,一言不发迅速换上,并对一旁发愣地姬墨枫道:“快换,别磨蹭。”
姬墨枫心底嘀咕:“传闻中的洁癖,果然可怕。”
换好后,守卫为二人掀开帐帘,一眼光去,几乎是莹白一片,甚至连踩在脚下的地毯也是纯白,干净得令人想躺下。
帐中,已候四名一身戎装的将军,燕青是可以解下黑巾的暗卫,品级自然在将军之上,遂,一进内帐,四名将军纷纷见礼。
兰锦坐在长案之后,长案上,放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
传闻,瑞王极度洁癖,甚至无法容忍火烛散发出来的烟尘之味,所以,瑞王所居,一律采用夜明珠采光。
此时,他长发随意披在后背上,微微泛着湿气,低垂的眼睫半隐住那一双璨灿的琉璃,那精美弧度的侧脸在夜明珠辉下渡上一层银白,那高挺的鼻梁,那弯跷的羽睫,沐浴后显得欲加红艳的唇瓣。
看得姬墨枫忍不住用隔音入密对燕青道:“那眼睫长得简直妖气冲天,真是太销魂了。”
燕青用极鄙夷的口吻,“还是皇上知人善用,明明是暗卫出生,却当成细作来用,放在勾槛院里。”
“兄弟,别忌妒哥,哥是上苍派来解救那些落难的民间女子,这回哥修业完成了,一定对我们的小青青精尽人亡,此生不悔。”
“神经!”燕青白了他一眼,进而用手肘轻抵他的腰侧,示意他敛声。
燕青和姬墨枫两人同时进入暗卫营受训,情谊颇深。
受训完成后,燕青成了太子近卫,姬墨枫则被兰亭派遣到东越,以放荡形骸的风格示人。不到三年,姬墨枫便成为东越有名的浪子,常出入于妓坊之中,虽然多是任务在身,可难免擦枪走火。
这些年,东越的消息传回西凌暗卫营,燕青也没少暗中给他擦屁股。
“开始吧!”兰锦见人来齐,将手上的书卷搁下,缓步至一张大桌前。
两个副将上前,将罩在一张大桌上的红绸掀开,一幅两国边界的详细地貌图便呈在众人的眼前。
这张立体地图,长两丈,宽一丈,以混和泥沙制成,以泯江为界,详细地记录了西凌和东越两国边境衔接的山川脉络,立体地图上,详细致山间小径及江底暗流。
这一次兰天赐设下围剿南宫醉墨,不惜动用埋在东越近六年的暗卫姬墨枫,但,他担心在西凌境内,忌于误杀百姓,雷鸣和雷泽兄弟咆哮之术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燕青武功虽高,却是以天生蛮力为主,内力不足,姬墨枫最拿手的则为轻功。
考虑到兰锦正在江南竹枝镇,陪待产的兰绣,竹枝镇离扬州只有三个时辰的快马,遂,兰天赐亲笔给兰锦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够出手活捉南宫醉墨。
因为,在西凌,论武功,连卫扬也不是兰锦的对手。
兰亭登基后,瑞王接手淮南郡王所有的兵权,瑞王手段凌厉,几年时间,便将淮南旧部收拾得面目一新,并组建了天下闻名的弩弓箭阵,由他的亲信洪齐统领。
今晚,洪齐的任务就是摆下弩弓箭阵,阻止东越死士北上西凌皇城之路。
近了距离,姬墨枫眼神更加放肆,从兰锦的脸,到他微敞的衣襟口到修窄的腰身,一一掠过。
洪齐将一根细长的白玉棒交到兰锦手中,兰锦指着泯江,眼敛淡光而笑:“东越人善水性,所以,遥遥十里的沿江,本王猜不透南宫醉墨会在那处堤岸登陆。”
兰锦的声音低沉中略带磁性,不急不徐,煞是好听,可这样悠悠然一句,还是让燕青等人莫名芒刺在背,这话中之意,岂不是说,瑞王一早就猜到他们会在永福堤上岸?
也确实,那里河道最窄,最关健的是,雷泽身上还背着个妇人。
“所以,决本决定,以网阻两江前后,投食人鱼。”兰锦在泯江前尾两端各点了一下,“在座以为如何?”
燕青抿了一下唇瓣,垂眸不语。
姬墨枫魂不守舍,却装作沉吟的样子,片刻,一本正经道:“食人鱼,确实是好办法,但万一两岸有百姓误入江水,那……”
雷鸣、雷泽二人齐齐看向姬墨枫,眸中尽是同情,他们与瑞王皆有交道,唯独这可怜的姬墨枫……哎!
果然——
兰锦将手中的木棒轻轻一掷,睨眼看着姬墨枫,音带着婉叹、带着微微的靡音、极轻极缓,甚至不带戏谑,“看来,你这魂魄还没收回来,要不要本王再让你瞧上半个时辰?”
姬墨枫“啊”地一声,怔住。
燕青“噗”地一声笑开,踹了姬墨枫一脚,“投食人鱼,你还真信,这万一投了,将来这鱼如何捕捞上来?如果不捕捞,让它们游到下游,岂不是要把江中别的鱼都吃光,那渔民怎么办?”
兰锦神色一正,目光轻淡却锐利,“东越死士除了擅跟踪外,还善战。此次,若无意外,南宫醉墨会亲自带最精锐的死士潜进扬州,所以,这一场对峙就如老虎遇到猎人,谁都不能吊以轻心。”
众人颔首表示遵命。
“在东越应城,雷鸣雷泽二人出现在百姓聚集之地,让他们顾忌良多,无从下手,此次,在西凌地界,百姓倒成了雷鸣和雷泽的制肘,英雄无用武之地,因此,南宫醉墨必会选离明华街最近的地方上岸。”
洪齐颔首,“明华街是夜市,就在泯江堤岸边,酉时后,人流达最高峰,是南宫醉墨潜入西凌最好的机会。”
燕青静默一会,垂眸坚定道:“他们一上岸会马上易装融进百姓中,以东越死士擅分辩追踪的特长,既使我们的人也混在人群里,他们也能识辩出八成。”燕青时隔七年,与东越死士再次交锋,原以为,七年前是因为自己年幼,所以,输得并不服气,可这次,为了避开东越死士的纠缠,他是连女人都扮上了,可见,东越的死士有多难缠。
“所以,本王决定,在这条街的两个点之间的水岸之间洒一层磷光粉。死士只要一浮上水面,触及岸边的磷光粉,四肢难免就会沾上,夜市热闹,灯火通明,查不出异样,所有的灯笼如果在同一时间吹灭,便可马上出手伏击。”
燕青微微颔首,利用磷光粉,在十多年前,赵家的龙卫也曾如此对侍过兰亭潜在皇宫中的暗卫,结果就是致兰亭的暗卫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拨光。
“南宫醉墨会混在死士里,届时,如何识辩?”
姬墨枫沉闷咳嗽两声道:“东越死士自小受奴化的训练,他们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护主,所以,在危险来临时,他们会团团护住南宫醉墨,到时候,一看就知道。”
“既是此,那就去准备。”
众人退出,姬墨枫把燕青拉到一旁,“那美人真能打得过南宫醉墨?”
“在西凌,瑞王若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哎,你呀,以后看到瑞王,眼睛收一收,别太放肆,真触了逆鳞,皇上也救不了你。”
姬墨枫从暗卫营出来,便进入东越,而燕青成了天子近卫,他将来会接任卫扬,所以,他所触及的信息,远远比姬墨枫多。
他知道,瑞王是先皇兰御谡和宁常安在民间所生育的孩子,比兰亭小一岁。
兰锦与沈千染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兰亭与兰锦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在宫庭中,向来是母凭子贵,而兰锦却是子凭母贵,因为母亲是宁常安,他成了兰御谡最宠的儿子,传闻,瑞王一出生就是由兰御谡亲自带着,甚至不肯假手于宫人。
兰御谡为了护住这个他从民间带回来的孩子,动用了皇家最好的资源,为他寻找武学良师,并用世间奇药打通他的任督之脉。
在暗卫营的秘密档案中记载,瑞王自幼服尽奇珍异宝,几乎百毒不侵,如今,瑞王已是三十七年纪,岁月却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这恐怕与他自幼服用天下奇珍有关。
在兰御谡的几个儿子中,瑞王自幼所受的教导,远高于其它皇子。
兰亭之所以能从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是得益于兰亭有个好舅舅钟侯。兰亭的暗卫是钟侯手上组建,兰亭自幼年起,以喜狞猎为由,常常离开皇宫数月,其实是在暗卫营里接受强训。
兰亭人生的转折点是打败北蒙,战争归来,他成了西凌百姓心中的战神,亦奠定了他在军中无人可及的地位。这也是兰亭后来频频被兰御谡打压的情况下,依旧能拿下西凌江山的原因。
而瑞王兰锦,无意于江山,甚至对皇权感到厌恶,在兰御谡为了追寻宁常安,抛下江山时,赵家为助兰锦登基,对兰亭进行逼宫,兰锦不但没有和赵家一起,反而助兰亭拿下赵家,顺利登基。
这些皇宫秘闻,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燕青能接触到暗卫最高等级的机密,所以,他对皇家秘史知道一清二楚。
扬州双塔位于明华街沿江,远远看去,象是临江而立,每一层塔上的四个灯笼,映进江中,勾勒出七层浮图。夜风吹过,挂在塔尖上的悬铃在空中叮当作响,谱出一曲尘世的清音。
塔中,兰锦隔着竹帘静静望着沉静的江水,眼里焕发着笃定不移的光采,时辰临近,对峙一触即发,多年不曾征战的他,亦感热血沸腾。
每一个男人身体中都有一个江湖,包括他这个自幼养尊处优的皇子,对于即将和高手对阵,亦是兴奋莫名。
据兰锦所知,南宫醉墨是东越帝王最宠的小儿子,自出生起,身边就围满异人,若那老皇帝能多活十年,东越的江山未必会落在南宫邺一脉手上。
一步之遥,燕青和姬墨枫亦是严阵以待。
“灭灯!”兰锦一声令下,双臂微张,似冲天而起的猎鹰倏地飞了出去,夜空中,那银色的影子如行云流水般,在眨眼之间,就站在了河堤之上。
快得令姬墨枫脸色微变,单从轻功上论,就不在他之下。
霎那,一声声箭翎破空之声响起,万箭齐射向各处的灯笼,大地在一瞬间陷入黑暗。
河堤水岸线上,一字排开的黑衣人,手脚上一片莹光。
南宫醉墨暗咒一声,这才发现,在水岸边的泥地里,晶亮一片,许是铺满了磷光粉。
“保护圣上。”申屠大喝一声,艺高胆大,直接从水中腾身飞起,双拳成勾,抓向兰锦。
兰锦嫌脏,一个旋身便避开,双眸在黑衣人群中飞快掠过,最后,指着其中一个修长体形的黑衣人道:“右袖上、左肘部有莹光是南宫醉墨。”
“南宫醉墨,今日让你有来无返。”燕青长啸一声,腾身跃向河堤,单手捉向南宫醉墨。
南宫醉墨对燕青徒手撕牛早有所闻,自然不敢让这种天生异能的人近身,腰间软剑在弹指间拨出,剑气在身前三尺出划出一道凌厉气墙。
乔装成夜市百姓的暗卫如同黑夜蝙蝠般团团将堤岸围住。
无人看清瑞王和南宫醉墨是如何交上手,也无人能形容那一黑一银的身形有多快,只觉得黑暗中,南宫醉墨一把软剑舞得剑光四射,将赤手空拳的兰锦整个人团团罩住,令一众的暗卫捏了一把的汗。
燕青想上前助一臂之力,却迫于南宫醉墨的剑气而止步,正当众人为瑞王捏一把汗时,突然,一声低低的闷痛声传来,随之血光一挥,一条清晰的血线在剑气中分成无数颗的血珠四下溅开。
黑暗中,众人看到,兰锦与南宫醉墨交握着手,那软剑以诡异的弧度反刺进南宫醉墨的胸膛之中。
南宫醉墨眯了一下,许是这一剑刺得太快太诡异,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恍然间抬首,对上一双璨灿的琉璃眸,心底却晃动着谢雨离那浑浑然不知岁月的笑脸,眼神霎时变得狂热迷乱:“兰天赐,药……。”颤抖间,从袖中拿出一个掌大的瓷瓶,颤抖中递了出去,月辉下,双瞳散漫,玉颜尽退了血色。
兰锦知他认错了人,也不解释,将药收进怀中。
南宫醉墨明知剑在胸口,一旦拨出,凶多吉少,但身为帝王,他是宁死也勿做阶下囚,遂,一掌击出,同时,身子向反方向腾出三丈开外。
申屠怒吼一声,劈出一道生猛地蛮力将燕青逼退几步,腾身冲向屋顶,欲抢人。
兰锦焉能让到手的猎物被抢,当即拂手,袖风尖利扑走中,精准地卷住南宫醉墨的腰,欲将他活捉,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诡异的鸣叫声,象是魈鸟般的尖锐而刺耳。
兰锦心中诡异一跳,蓦然发现,丹田之气全失,他马上意识到,这股诡异的鸣叫并非来自寻常,马上后退,与南宫醉墨保持三丈的距离。
果然,屋檐上徒然出现一个灰袍人,个头不高,明明没有蒙面,却让人无法看清脸盘,唯独那一双眼睛,让人看了心腹生寒。
眨眼间,那灰袍人与南宫醉墨双双消失,若非是现场有几千的暗卫,兰锦甚至以为,方才不过是错觉。
失了主要目标,这场厮杀已是多余,只会两败俱伤。
申屠当即一个长啸,东越死士瞬间如鲤鱼跃龙门般纷纷跳进泯江之中。
洪齐当即下令,万箭齐发,朝着江面射去,虽然射中水性极强的死士有一定的难度,但水面上,还是飘浮起几具尸体。
南宫醉墨重伤被救,兰锦亲自修书一封,告知灰袍人出现的情况,交给燕青,让他飞鸽传书,即刻送到皇帝手中。
随后,兰锦进入临时设置的秘密帐营。
“怎么样,还没醒?”兰锦眉锋微拧,眸光落在那裹着棉袍的女子。
“身体时冷时热,心跳很紊乱,半个时辰前,还出现短暂停止。属下等人用了护心丸,让她她缓过一口气,可病人依旧不见醒,呼吸时浅时重,盗汗不止,频频痉孪。属下等人摸了脉症,不象是一时发烧所致,倒象是沉年旧疾发作。”
“本王只要她活着到达西凌皇城,能做到?”
医组暗卫个个满头大汗,低声道:“殿下,这一路最少有十天的路程,如果病人体温、心跳、呼吸不恢复正常,别说是到皇城,就是今晚能不能过,属下也无法保证。”
“那有何良策?”
“殿下,恐怕要请……。”他是想指宁常安,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称呼。
帝王彤史中是记载瑞王生母是兰妃,可西凌朝野皆知,兰妃并不存在。瑞王的生母宁常安,事实上是前户部尚书沈越山之妻。
“不行!”兰锦神色突然破开,带着凛冽如冰的气息扫过众人的脸,“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到本王的母妃,尤其是母妃的医术。”他从对方尴尬神色,已然猜出后话,断然拒绝。
兰锦担心将此女带到竹枝镇,会引来东越死卫,届时,文绣和宁常安的安全都会成问题。
“是,属下等冒犯。”
兰锦走到软榻边,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谢雨离,突然心一动,从袖中拿起一瓶药,从中倒出一粒金黄色的药丸,塞入她的唇中,疾速在她的咽喉出点了几下,昏迷中的谢雨离难受地发出一声呜咽,吞了下去。
兰锦并不确定药能否起作用,但他既然答应兰天赐确保谢雨离安全到过西凌皇城,他就不能食言,遂,既使身上沾了些许血迹,也忍着回去沐浴的冲动。
时过三更,谢雨离突然轻咳几声,进而,嘤咛一声后,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双璨灿到极致的双眸,笑,瞬时无邪绽开,哑着声线喊:“漂亮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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