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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昇已经被关在房里足足有一个月了,这对于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来说,越来越难以忍受。尤其是他听说他的二叔母又被他那个不成器的堂兄辱骂的事情,就更加坐不住了。
他现在心里像长了草一样,就想出去见她一面。无奈,他被下人看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而今天他终于被放了出来。因为这一天是寒食节,每家每户都要开始准备祭祀事宜,他这个长房嫡长子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房门打开,丫鬟婆子请他去书房见他父亲。
李昇虽然被关的烦闷,但也不敢再父亲面前造次,连忙换好了衣衫去书房听训。
李询是最传统的严父,从来对自己的儿子们不假辞色,因此李昇怕他怕到了骨子里,不过李询也知道这一个月苦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就让他回去了。
李昇大松一口气。回到房间之后,却发现一张纸条。竟然是他的叔母沛娘传来的字条,说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怎么样了,很不放心,跟他约定春祭之后,在后面的藏经阁见面。
每年这个时候,祭祀之后都要举办大型的冷食宴席,席间还有很多活动,非常热闹,藏经阁地处偏僻,是李家藏书的地方,珍藏着一些难得一见的珍本善本。李询平时要用的书都在书房之中,若是有要看的,也是派下人过来取。因希望儿子能够刻苦用功,李询便特意给了李昇一把钥匙。而李昇则配了一把给沛娘,只是沛娘从来不肯跟他在这里相见。
今天她终于肯了,肯接受自己的真心,李昇心里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寒食节和清明节在这个时代合并成一个固定的假期,可以休息五天。李湛和涵因上午在家里拜祭过老唐国公还有郑伦夫妇的排位之后,便赶去本家长房。参加李氏宗族的寒食宴。花园里,女孩子们在玩秋千,踢毽子,而在后面的场院,男孩子们则在玩蹴鞠。
早春的太阳温和而舒适,阳光刚刚好,将的空气烘得暖融融的,涵因看着女孩子们将秋千高高荡起,衣裙和彩带随着风儿飘扬,仿佛仙子一般。笑道:“年轻真好。”
“你才多大。说话好像七老八十似的。”崔如君笑话着涵因。
涵因望望天,笑道:“真是觉得自己老了……”
“你呀,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也是,你夫君是刺史,又兼兵马使,每天那么多公务,隔三差五还有应酬。也没法陪你,府里全靠你一个人打理,怀了孕也休息不得。这几天好容易放假,让他好好陪陪你。”崔如君笑道。
涵因握握她的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崔如君的安慰,明明崔如君面对的是后半辈子守活寡的命运。自己就快要有第三个孩子了,此时却是她来劝自己,涵因为自己这幅样子很是羞愧。觉得自己简直是太矫情了,身在福中不知福。于是拉住崔如君的手,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过了一会儿,本家大夫人卢氏带着几个妯娌过来看涵因。几个妇人站在一处闲聊了一会儿。涵因左右看看,笑问道:“怎么没见到二嫂子。上次冬祭她很是照顾我,我还想向她道谢呢。”
本家四夫人笑道:“她肯定想不到这里会有人想着她。”
卢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妯娌,对涵因笑道:“今年刚出孝,又到了寒食清明,想必太过伤心,不想出来吧。”
涵因点了点头,又开始和夫人们聊起衣服首饰的话题。
正聊着,那边匆匆跑过来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差点撞到人。
大夫人登时大怒:“谁是管你的妈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自从太夫人索氏退居幕后,家里归卢氏掌管之后,她大族主母的气势便愈发显露了出来。平时说话客气有礼,发起怒来也颇有威严。
那丫鬟赶忙行了个礼,说道:“老爷有急事,请夫人快过去。”
卢氏见她一边说着话,手还有些发抖,这丫头平时稳重,现在这幅样子,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站了起来,对涵因笑道:“总是事情不断。只能怠慢贵客了。”
涵因看了一眼那个惊魂未定的丫头,笑笑:“嫂嫂何必客气,这么一大摊子事都在等着嫂嫂处置,嫂嫂快去忙吧。”
卢氏又对几个妯娌笑道:“就劳弟妹们好好陪着贵客了。”
说罢便跟着丫头走了,待离远了一些那个丫头便在大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大夫人差点摔倒在地,好在那丫头手疾眼快扶住了。之后大夫人便匆匆的走了。
几个人还没说笑一会儿,涵因家和崔如君家的丫鬟便都来请自家的夫人了:“老爷说准备告辞了。”
涵因和崔如君相互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对那几个妯娌笑道:“那今天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那几个妯娌忙起身相送。
一路无话,回到府里,涵因便追问李湛:“成了?”
李湛露出个笑容:“嗯,成了,没想到三房还是有些本事的,在大房这里插了人,李诺这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的确啊,从前还以为三房任人摆布呢,倒没料到他有这一手。”涵因笑道。
“不过这也多亏你提醒李昇有这么档子事。要不然还要找好久把柄。”李湛这几日已经不再为廖文恺的事情担心了,反正担心也没有用,皇帝要整他,手里有大把的把柄也不差这一个。
涵因笑呵呵的说道:“也是撞上了,谁知道他们这么大胆子,大白天竟然在园子里相会。不过若是他在长房那里没人,也做不成这事。”
“之前李诺还说可能做不成,毕竟人手有限,也可能李昇或者那妇人不上钩,我也本就当去看看李询那些珍藏的孤本善本,谁知道还真的撞上了,长房、四房那几位叔公。当时就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有一个差点晕过去的。李询的脸一会儿惨白一会儿蜡黄,我都怕他撑不住。当时的场面别提多乱了。”李湛说话的口气虽然是哀叹,不过里面却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他吃长房的憋太久,这次长房出了这么大的丑,让他亲眼见证,自然难免心中痛快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清了清喉咙。对涵因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君子?”
“是。”涵因一脸严肃的对李湛说,随即自己也憋不住了,大笑了起来:“可是我也不是淑女。这事我觉得好痛快!”然后低下头,摸着肚子,笑道:“他们活该,谁让他们欺负你爹的。”
李湛搂着她,笑道:“可不许这么说。文王之母太任怀孕之时,‘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你现在啊可不准说这些。”
“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涵因白了他一眼。
“这又是什么典故?”李湛很是迷惑。
涵因才想起来。这则典故是宋朝才出现的,于是解释道:“从前有个州官,叫田登。一上任就要求百姓讳他的名字,下属官吏有犯了讳的,就必然鞭笞惩治,所以整个州里,都把灯称为火。那里上元节有放灯的习俗,官府贴出一个告示:‘本周依例放火三日’。结果这事成了笑话,众人都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李湛听罢笑了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我看的杂书也不少,却没听说过。你这小脑瓜里面怎么有这么多新鲜玩意。”
“小时候偷偷看话本,只记个大概,哪里还能想得起出处了。也许记错了也未可知。”涵因笑道,推脱不记得了之类的,永远都很好用。
丑事传千里,虽然长房下令封口,李昇和自家叔母私通的事情通过各种途径还是传了出来,全族的人都在对李昇指指点点。这让长房的声望大损。
石沛娘也被李家长房赶了出去。李昇被父亲打了个半死。李家门风向来以严谨著称,还曾经嘲笑过荥阳郑氏的郑严祖家风不正,自己与宗氏从接私通,别人讥讽却面无愧色,因此家里才出了郑大车那样的女儿。
现在自家的嫡长子竟然出了这样的笑话,让李询又气又愧,他素来心高气傲,李湛来了之后,处处针对本家,他集中精力小心应付,可是儿子接二连三出事,不是被卷进杀人放火的凶案,就是除了这等丑闻。让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坐在书房里面,颓唐的闭着眼睛,只希望一觉睡过去,再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时,管事站在门外说道:“老爷,小人有事禀报。”
“进来吧,什么事?”李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管事走了进去,关好门,方回道:“石氏自杀了,他哥哥嫂嫂正等在外头。”
“哈,他家那个淫妇就该死,怎么,还想来要钱吗?让他们滚!”李询抑制不住火气上扬,随手将案上的玉石笔筒推了下去,那沉甸甸的笔筒,“嗙”的一声撞在地上,让管事的心猛然一抖。
“老爷,那两人并不是善茬,在门口吵闹要告咱们家‘逼奸寡婶,害死人命’呢。”管家小心翼翼的看着李询的脸色。
李询气急,冷笑:“哈,他还想告我?!随他去告!他告不成,我还告他家‘不守妇道,以尸讹诈’呢!”
这时卢氏走了过来,说道:“老爷息怒,还是给他们几两银子,把这件事赶紧了结了吧。”
李询心中更怒,对卢氏喝骂道:“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
卢氏跪下哭道:“老爷怪我,我也认了,莫气坏了身子,昇儿那不孝子便是打死也不冤,只是这事拿到官府上招摇,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陇西李氏的笑话,何况你跟那刺史积怨已久,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羞辱咱们?”
李询一想起现在的状况,只觉得那股怒火憋再胸中,发也发不出来,一时间,眼前金星乱迸,险些站不住,卢氏和管事赶忙去扶,李询却撑住桌子,冲二人摆摆手,咬着牙说道:“罢了罢了,给他们钱,让他们能滚多远有多远,永远别再凉州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