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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只是单纯地打个马毬,那帮宫妃们也未必就这么有兴致,但是一旦皇帝大人也坐在下边观看,那这场击鞠的意义可就大为不同了。
男子打马毬,展示的是力量、速度和健美,女人们打马毬在这三样上和男人那是没什么可比性的。但是女子们骑在马上,那婀娜的身姿,红艳艳的脸庞,鬓边钗儿横斜,胸前玉兔微颤,那种别样的风情妩媚,对男人来说也是很有看头,很能引人遐想联翩的。
这宫里混的女人哪个是头脑简单的呢,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谁真个当这是击鞠场啊,只要在宫中,无处不是争宠之地,这所谓的击鞠亦不过是换个法子邀宠罢了。所以人人为求在弘昌帝面前能露个脸儿,自然都想做那驰骋毬场上飒爽英姿的击球手,谁愿意去做那个默默守着球门的门神呢?
所以门神这种不怎么受人待见的活儿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裴嫊身上。
杨才人这一记击毬角度倒也罢了,便是胜在一个兵贵神速上,这才开场不过片刻,球便已经攻到了自家大门前。
幸而裴嫊警觉,一见已方杖下丢了球,便不敢大意,密切注意着场上动静。这守门神可不是好当的,若是已方进球,自已并无寸功,可若是已方失了一球,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此时见杨才人一球攻来,早就封住了那球的方位,一杖将它击了出去,传到已方谢婕妤杖下。
哪知球在自家队友杖底没传几下,又被截了,这次却是陈婕妤亲自挥杖击球。她这一击为求破门必中,那是使足了劲打出去的,裴嫊一听那球的风声,不敢硬接,只将手中球杖举起,挡了那么一下,那球击在杖身上,偏了方向,弹到一边去了,饶是如此,裴嫊也被震的右手有些发麻。
幸而接下来,德妃她们几人似是终于找到了感觉,一转开场时的被动,开始压着对手打。黄衣队守门的是莫宝林,立时便忙得手忙脚乱,左挡右扑,仍是被德妃攻进了两个毬。
裴嫊这边门前却是冷冷清清,几可罗雀,她虽有些无聊,不过此时场上的攻抢甚是激烈好看,不自觉的便离了毬门,拍马朝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空中飞来几只鹞子,似是也被这场中美人们之间激烈的争抢吸引住了,在毬场上空盘旋不去。
此时场中的形势又是一变,黄衣队打了一个极妙的配合,在所有人都以为陈婕妤将挥杖击球入门,就连裴嫊都做好了准备时,她却把毬轻轻一拨,朝左前方击了出去。
裴嫊顺着毬的走位一回头,顿时大惊失色,黄衣队的孔才人什么时候跑到她后面来了,而且还离毬门那么近。她待要拍马赶回,已然不及,孔才人已经一挥鞠杖,打了个斜角,角度极其刁钻,便是裴嫊此时立在门前,也极难挡得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孔才人这毬是必进无疑,场上的六名黄衣女子已经露出欢喜的笑容来,只等着下一秒这毬一进便要欢呼叫嚷,没有人相信这样绝妙的一记进毬还有谁能挡得住。
的确没有人能拦下这一记进毬,但是一个黑漆鞠杖却可以。裴嫊一见自己飞身回驰是绝对赶不及的,情急智生,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力把手中的鞠杖掷了过去,险险正和那毬撞个正着,只听“砰”的一声,鞠杖掉落在地,那毬歪了方向,朝外落了出来。
孔才人再想不到这样攻其不备,刁钻无比的进毬还能用这样的法子给破掉。足足愣了有一息的功夫才反应过来,等她想起来赶紧去把毬抢回来趁着裴嫊手中空空,再补上一记进毬时,德妃早已拦在了她的面前。
裴嫊见己方已有人回援,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想驰回毬门内,把掉落的鞠杖重拾在手,忽然头顶上一道灰影一闪,一只鹞子竟朝她扑了过来。
不独裴嫊吃了好大一个惊吓,便是她骑的那匹马也被惊到了,发出一声嘶鸣,两只前蹄立起,险些把裴嫊摔下马背,慌得她急忙抱住马脖子。
哪知坐骑这一受惊撂蹄子反倒救了她。本来那鹞子是冲她而去的,不防那马吃了惊吓,这么一高高立起,反挡在裴嫊的前头,那鹞子的一对利爪没抓到裴嫊,便全招呼在了马头上,鹞子的的左爪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那马的右眼里。
那马吃痛,更兼一目被毁,立时便发起狂来,惨叫一声,四蹄如飞,腾的一下撞开毬场边的围栏,朝西狂奔而去。
场中诸女全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的傻了。她们在行苑的这几日里,时常能看到这些苑内养的鹞子在空中飞舞盘旋,从没见它们伤过人。再想不到这些鹞子竟会那么凶猛的朝人扑过来,还是在她们正玩击鞠玩的兴高彩烈之时。
不同于这些女人们的目瞪口呆,心惊后怕,看台上早有一人已飞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郑蕴秀立在看台上,望着弘昌帝飞速变小的背影,脸上透出一抹浓重的忧色来。
裴嫊此时在马上已是被颠的七荤八素,头昏脑涨,一颗心凉了一半。眼见这马已然发狂,若是自己继续在这马背上呆下去,还不知要被它带到何处,更何况,这般颠簸的马背,她也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被摔下来。
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已寻个机会从马上跳下来,最多摔断腿,总比一个抓不牢,从马上摔下来,万一跌断了脖子要好得多。
哪知她方起了这个想头,忽又听见后面多了一重四蹄踏地之声。她以为救她的人终于赶了来,急忙回头去看,那知这一看,那一半的心也全凉透了。
哪有什么人来救她,后面那四蹄如飞追着她的竟是一只金钱豹。
这行苑中为了每年秋季帝王田猎,养了许多的鹞子鹰鹘,猎犬猞猁,甚至还有一些金钱豹,想必这只豹子便是从行苑的豹舍中跑出来的。
这下她便是想跳马都不成了,反而定要紧紧抱住马的脖子,千万别掉下马背。不然的话,便是运气好没被摔断脖子,也定会被后头追着她的那只豹子给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裴嫊此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进退维谷,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她这一生,虽是庶出,也是公府千金,一出生便在锦绣丛中,绮罗堆里养大。便是入了宫后宫中尔虞我诈,那也是使心计玩阴招,唇枪舌剑,栽赃陷害,何时曾见过这等身骑瞎马,恶兽穷追,下一秒便葬身马下豹口的实打实的危险情境。
此时那豹子已追得越来越近,裴嫊偶一回头见它离自己不过只有两步之遥,甚至它的白森森的牙裴嫊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想到也许下一秒,那对白牙就要咬上自己的脖颈,裴嫊再也克制不住,放声尖叫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男人以外,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比如吃人的豹子和近前眼前的死亡。
难道自已当真命绝于此,丧生于豹口马下?自己费尽心力才在宫中活了下来,难道还是躲不过一死吗,又或者早日弃世去与母亲团聚这才是自己的应得的命运。
裴嫊眼见此时已入绝境,正在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忽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声,接着便是一声兽类的惨叫。裴嫊正想回头去看看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有人终于赶来救她了,哪知那马又被那声惨叫给刺激到了,跑的越发颠狂起来,她竟再也无暇他顾,只顾得紧紧抱着马脖子,拼命让自己不要掉下去。
因为高宗皇帝不喜女子跨坐马上觉得大是不雅,是以自高宗朝之后,大周女子但凡骑马皆为侧骑式,便是裴嫊她们玩马上击鞠也全都是侧坐于马上,极其优雅的控马挥杆。
侧骑式骑马也确实尽显女子之高贵优雅的淑女范儿,但那是在马儿不发狂的前提下,而在裴嫊目前这种险境下,这侧骑式骑马显然比不上男子的跨坐式更能牢牢地坐于马背之上。
何况裴嫊之前已在马背上被颠了半天,早已手足俱酸,眼见那马又一次扬起后蹄,裴嫊再也抱不住马脖子,臀部已经被甩得离了马鞍。
裴嫊闭上眼睛,认命的等着下一秒的甩出,然后坠落。哪知肩上却被一只大掌重重的压了一下,重又按回到鞍座上,更准确的说,是被按到一个人的怀里。
她急忙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弘昌帝宛若天神,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的马上,她的身后。
她心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不是感激涕零,而是,弘昌帝和她贴的也太紧了吧!裴嫊直觉就想往后退,想躲开一点。但她却忘了,她此时可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马背上,还是在一只正在发狂中,不时前蹄立起,后蹄乱踢,颠来摇去的马背上。
还不等她想再扭开点身子,臀下又是一颠,差点没把她给再甩出去。先前弘昌帝按在她肩上的手早就收回去了,此时正握着缰绳,可再没功夫把她给按回来,裴嫊情急之下,忙一把抓住弘昌帝的胳膊,这才堪堪稳住身子,没掉下马去。
弘昌帝看都不看她一眼,喝道:“不想摔死,就抱住朕,朕这会可没功夫管你。”言辞冷厉,语气更是极为不耐烦,裴嫊心中再不情愿,也知道此时弘昌帝双手正紧握缰绳,试图制服这只狂暴中的马,让它停下来,根本就顾不上再扶住自己。而自己若想不掉下去,也只有主动抱紧了他。
无奈裴嫊多年来的习惯已是根深蒂固,在这等生死存亡的情境下竟然还是做不到对一个男人主动投怀送抱,牢牢的把他抱在怀里。她能跟弘昌帝共乘一骑,还没犯惊悸之症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于是,裴嫊仍是抓着弘昌帝的胳膊。弘昌帝终于看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是手上用劲,生生的勒住了那马的步子,不许它再前进一步。
自已身上多了一人不说,还如此强横的想要控制它,那马儿如何甘愿,当下更是疯了般的倒立后踢,左腾右扭,想要将马上的那两个人甩下来,再狠狠的上去踏上几蹄子。
见裴嫊仍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弘昌帝终于怒了,“放手,你这样死拽着我的袖子,还让朕怎么控马,你是想让朕也为你陪葬吗?”
裴嫊还是第一次见弘昌帝这样吼她,吓得立刻放开了弘昌帝的胳膊,还没等她继续纠结是干脆掉下去算了,还是抱住弘昌帝的腰,那马忽然扬起两只前蹄,直直的立起来想把身上的两个人晃下去,直接把她给晃到弘昌帝的怀里,她的双手下意识的就环住了弘昌帝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