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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心尖上住着的那个人。
无论时过。
无论境迁。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你就……休息休息可好?待您醒了再看也不迟啊。”
自从灵犀回来以后,林辉夜已经有七日不眠不休了,她一回到延年宫便差人去拿来了有关于灵犀的所有记载,此刻堆在她房间里的卷轴已经跟小山一样厚了。
“不困。”话语间,林辉夜又展开一个卷轴,看了下去。小丫鬟就见昏黄的烛火中,林辉夜宁静却略显稚气的容颜上透着认真的神情。
“有什么事……需要您如此着急……”林辉夜不睡,小丫鬟自然也不能睡。她就跪在林辉夜身边,一边帮她研墨,一边问道。
“我要离开一下。”林辉夜也不避讳,如此答。“去这书里的地方……”
“殿下不是才从那里回来么?为何……又要去了?”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要的东西,那么她或许可以心如止水的留在这偌大的深宫里。”林辉夜凉着一双眼睛答。“可是现在,我想要她。”
“谁?”
“朝阳。”林辉夜道。
“灵……灵犀的少君。”听到朝阳这两个字后,小丫鬟明显的颤了一下。
朝阳,那个号称灵犀之阳的孩子。
殿下……竟然……想要她。
“殿下……离开皇宫是何等的难……您若是想要她,把她接回宫里来不就好了?这样您也不用冒险,还能天天看见她。”
“不。”林辉夜答。“我现在还太弱……且不说她能不能来我身边……即便是来了……我又要如何从皓兮他们的手上……保护她。”
他们连我都不放过,又何况是我喜欢的人。
“就算再想去,您也不必急于一时啊。”小丫鬟喏喏道。“您的身子本身就金贵……再这样下去……”
“我总觉得心急……每晚睡觉总会做梦……梦见她。梦见她离我那么近,近到我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梦醒了……却什么也没有。”林辉夜如是说着,眉宇见透出淡淡的忧愁。“那家伙那么笨,身边又有一个那样强势的妹妹虎视眈眈……如果我再慢一些……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殿下……”
“左……直……左……右……怜儿,这些日子,我一出宫门就开始记路,将我走过的地方全部记下来。我的脑海里……有一副皇宫的底图,所有的细节,我有朝一日一定会全部记下来。若是父皇不准我离开,我就自己走。”林辉夜道。“怜儿,届时若是我逃走了,你就去跟着恒之哥哥。他为人宽厚,带人友善,一定会善待你的。”
“殿下……”似乎感觉到林辉夜是真的要逃,怜儿心里失落,不再做声,只是悄悄为林辉夜研起墨来。
由于林辉夜不听劝阻,又是七日过后,终于病倒了。她躺在床上,让怜儿在身边给她念卷轴。
“殿下……这里……有首歌的作词很是奇怪……上面写着……灵犀镇魂曲。要听听吗。”
“灵犀镇魂曲?”林辉夜只觉得全身都很冷,她蜷在被子里,淡淡道。“好,念来听听。”
“声已停,物已静,花挽残垣,空无一人……吾愿夜幕笼上,清月流辉……”
愿旷古的风,吹过时间之隙,留下永久痕迹……
曾经繁华忆往昔,镜花水月楼台里
将此歌声赋予君,愿君魂魄得安息
长琴对月,古剑秋风,殷红鸢栗开满山
久远传说,柳梅之神,守城世代延万年
不知盾殇,不知剑泪,不知二神悲与乐
惟愿护你,永世不移,尸骨化为尘与土
思君不变,君可知?香火缭绕,锁游魂
铭心吟唱,君可听?流转时光,烙心间
“听上去像是镇魂的歌谣。”林辉夜细细的听着,一双清辉流泄的眸瞳闪烁。“倒不知是配了什么样的曲子。”
“下面记载着呢,确实是灵犀的镇魂歌谣。”怜儿笑答。“书中记载当灵犀的子民灵魂归天的时候,都会唱这首歌。传若,若是有此歌陪伴,他们的灵魂便会得到永恒的安静和幸福。”
“是么、”林辉夜淡淡道。“下一卷。”
“是……”
那夜,怜儿一直诵读着书卷,而林辉夜终究在昏沉中浅浅睡去。
这样看书写字认路画图的日子大概过了数月那么久,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某日清晨,怜儿跌跌闯闯的跑到林辉夜身边为止。
“殿下……殿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林辉夜放下手中的卷轴,问道。
“今日早朝的时候……传来消息……说是……说是陛下……陛下之前派去灵犀的使者死了……现在……陛下盛怒正要派人去讨伐灵犀!说是要他们集体移居磐朝皇城,以供血皇室为职赎大不敬之罪……若他们不从,就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带……带血回来即可。”
怜儿先前也只顾着说明事情,却没注意到林辉夜的脸色。
现在再看去,也只能用惨白二字来形容。
“不行……不能这么做……不能……”
“殿下……您冷静……咱们想想法子……”其实怜儿也不知道能想出法子,她只是觉得林辉夜的脸色太难看了,随口一说。却不料林辉夜根本没在听,直接越过她跑了出去。“殿下!!!您去哪???”
林辉夜的去处其实很容易猜到,她去了议政的坤宏殿。但是门口的守卫却把她拦了下来,任林辉夜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都给我滚开!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公主殿下,陛下还在殿内与诸位大臣商量政事,您就先回去吧?”御前公公被支出来解决纷争,却不料平日肃静的林辉夜此刻就是扭着一根筋,怎么也说不通,只得叹口气回去禀告皇上。却不料,皇上只是说,若不肯回去,便跪在殿外罢。
于是,林辉夜端端正正的跪着。
夜里,下起了雨,怜儿撑着伞,劝林辉夜回去。然而林辉夜似乎像在害怕什么似的,一步也不敢挪动。就好像,她怕只要她一走,灵犀就要毁灭了似的。
后半夜的时候,雨越下越大,在林辉夜耳边隆隆的响。这样的黑暗和庞大的雨声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夜,她也是如此跪着,祈求她的父皇下葬自己的母妃。然……
“殿下,冷吗?”怜儿感觉到林辉夜在明显的颤抖,心下更担忧了。
“父皇……”林辉夜喃喃。“父皇……”
“殿下……”
“父皇……是不是……无论辉夜怎么跪也没用……”林辉夜道。“辉夜从小到大……就跪过两次……却没有一次能改变您的心意……为什么……为什么辉夜所有爱戴的……在乎的人都要遭受如此的结局!为什么……”
“殿下……您可别哭……奴婢看了心疼……”怜儿几乎从来没见林辉夜哭过,甚至是埋葬母妃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再难熬再黑暗的时光她永远都能坚持下来。所以,怜儿也不明白,为何这回林辉夜竟会红了眼睛。
就好像……她拼命的将一样东西放在手心上……然后……那样东西就眼睁睁的要碎了。
林辉夜的下跪终究没能阻止皇帝攻打灵犀。反而因为违抗圣意被打入了大牢中,美名其曰是让她在牢中思过。林辉夜静静坐在天牢中,任无声无息的黑暗从自己身边游走。她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是白日还是黑夜,她只知道期间林皓兮带着人来嘲讽过自己,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有一日,他又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皇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灵犀全族都被父皇灭了。”林皓兮得意道,他本以为这么说也就是气一气林辉夜,却不料她就见林辉夜干裂的唇微微动了动,一双幽黑的眼瞳里,竟流下来了泪水来。
“你……你……你怎么哭了?”怎么欺负林辉夜也不见她哭,只是如今这样一句话就惹得她在自己面前流泪,林皓兮觉得不自在极了,竟一时间不知所措。
“皓兮。你说……灵犀灭族了?”
“嗯。”林皓兮答,答的没有底气。
“全部……都死了?”
“当……当然!他们违抗父亲,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让他们跟我大磐朝作对……活该!”
“……”有一霎那,林辉夜只觉得心脏仿佛碎了,她一把抓住胸口的衣服,紧紧攥在手心里,整个人蜷缩起来倒了下去。林皓兮就听见她强忍着屋檐,似乎已经失了神志。“辉夜……辉夜??”
“黄子殿下!这下咱们赢啦!看那林辉夜还敢不敢嚣张!”完全不知道林皓兮在想什么的小斯一时间高兴的手舞足蹈。“殿下……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林皓兮咬着牙,一巴掌将那小斯扇倒在地,怒吼道。“给本殿传御医来!!!!本殿这就让父皇接她出来!!!”
那挨了巴掌的小厮一头雾水,只得赶紧请御医去了。
林辉夜生了一场重病,病里昏昏沉沉的,只是重复着一首奇怪的歌谣。林皓兮侧耳去听,只能听到零星的只言片语。
“声已停,物已静,花挽残垣,空无一人……吾愿夜幕笼上,清月流辉……?”林皓兮喃喃重复,然后记了下来去太乐府询问,却没有任何一个乐姬听过这个曲子。查无结果后,林皓兮也放弃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在昏睡的林辉夜,低低道。“这女人……也不知道一天都在想什么……”
怜儿感觉林辉夜自醒来以后,性子冷清了不少,也不再查看灵犀的书籍,将之全部都束之高阁了。只是她偶尔还是会写一些东西,怜儿远远的看着林辉夜奋笔疾书,一页一页的写,写到最后又全部都撕碎了,一把洒向天空,然后任由那些纸片纷纷落下,落满一地。待她去打扫的时候,才见那些纸片上密密麻麻,全部写着灵犀的镇魂歌。
“殿下……他们一定会安息的……一定会……听见你对他们的祈愿……阳少君也一定……可以听见……”怜儿一边将纸片收起来,一边喃喃道。
见惯了林辉夜冷清的模样,怜儿开始怀念起她微笑的模样,只是怜儿知道,她这一生应该是再难看见辉夜殿下笑的样子。直到一个叫赵明河的人出现为止。那个人并不是什么善类,至少怜儿从第一眼见她起便不怎么喜欢,她有着与朝阳截然不同的气质,却都能让辉夜殿下开心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怜儿眼中的林辉夜似乎又渐渐的开始拥有了喜怒哀乐,她会早早爬起来站在城墙上等赵明河出征回来,会盼望,会期待,甚至在她当上了皇帝之后,以后亲自下了御厨房为她熬制羹汤。
她会自动屏开赵明河所做的一切不好的事情。
她已经渐渐忘记朝阳的事情了。怜儿想。
不过这也许是好事,毕竟……赵明河活着,而朝阳已经死去。无论赵明河多么坏,朝阳多么好都没有关系。存活于世界上的人总不能被逝者牵绊一生。
正如怜儿所想,有时候林辉夜也在想,现在拥有赵明河在身边,若是有朝一日……朝阳回来了,就那样站在她的面前一脸笑容,届时……她又该如何去选?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林辉夜就觉得头疼,怜儿说她是杞人忧天,那朝阳已经死了,又如何会活着出现?
是啊……
朝阳已经死了……
又如何会活着出现?
怎么会出现在朕的世界里……?
然而,朝阳和赵明河就像站在同一杆秤的两边似的,不相上下。在林辉夜的心中各自拥有自己的位置,直到有一天命运将这杆秤两边的人融在一起,变成林辉夜心尖上永远也不可磨灭的存在。
林辉夜还记得那是她带着赵明河去泰山祈福的夜里,那夜,自己吃了柳睿的醋,非要赵明河也唱歌给自己听,赵明河再三推脱,终于惹怒了自己。林辉夜还记得那夜自己就鼓着气坐在马车的另一端,也不回头去看赵明河一眼。
“陛下。”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赵明河忽然轻叹一声,似乎是妥协了。“陛下。臣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林辉夜听的心动,却还嘴硬,悉悉索索的移动了下位置,就是不肯说话。然见林辉夜这模样,赵明河却笑了,她温柔道。
“辉夜。辉夜,来这边。”'
林辉夜被她的笑容惹得没辙,只得放缓语气道。
“朕不要过去,你……你就在那唱罢。”
听着林辉夜的回答,赵明河似乎对辉夜的孩子气略有无奈,宠溺的摇摇头,而后……开始轻声吟唱。
“声已停,物已静,花挽残垣,空无一人……吾愿夜幕笼上,清月流辉……”
乍然再次听到这受被赋予了曲子的歌谣,林辉夜的瞳孔猛然收紧,她侧头,细细的望着赵明河的眉目,片刻也不敢移开眼睛。
朝阳。
眼前这个唱歌歌谣的女人,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赵明河,竟是……朝阳。
有一瞬间,林辉夜只觉得眼眶红了,只想一把将眼前之人抱进怀里,却一忍再忍,终于忍了下来。
当夜……林辉夜便又做梦了。
再次……梦见那个已经被遗忘的过去。
梦中,小小的朝阳拨开那一片黑暗,对自己……伸出一只手。
而自己,终是伸出手去,将她牢牢握在掌心里。
朕心里的那个你。
无论时过,无论境迁。
永远都是心尖上唯一的存在。
谁也别想抢得走。
谁也别想留得住。
明河,朕爱你。
总有一天,会让全天下知道,会万世千古的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