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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散朝之后,朱厚熜将张璁召至了偏殿议事。
“张爱卿,仔细看看这份奏折,日后记得回禀。”朱厚熜边说边命令人将一份奏折给张璁拿过去。
“臣记下了…”张璁恭敬地接下了奏章。
“不知陛下叫臣来,还有何事?”张璁抬起头,看着朱厚熜问道。
“没有了,就这件事,如果没有其他事,爱卿就可以退下了…”朱厚熜笑着摆了摆手。
“嗯?嗯…”张璁压制住了满腔的疑问,他不知道为什么朱厚熜将自己召至偏殿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一封奏折,“臣告退…”
出了偏殿,张璁迫不及待地打开奏折读了起来。渐渐地,一股怒火从他的胸腔中升腾起来。
“啪”,张璁一不小心,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慌张,或是因为什么。
有些费力地爬起来之后,张璁已是满面怒容,只觉气血向上翻涌:“又是这个夏言,此次定不饶他!”
原来这些日子朱厚熜一直锐意于修饰礼文的工作,并且在前几日朱厚熜认为天地合在一起祭祀不合礼制,想分别建立两个祭祀台,再加上日月,共四个祭坛。
张璁认为此举耗费过多,且意义不大,便没有认同朱厚熜这个想法。可是没想到朱厚熜并不愿就此罢休,又接着去问其他人的意见。于是张璁便让方献夫他们又上了几道折子,对此事加以反对。为了保险,张璁又亲自找了个道士,来为此事占卜,结果卦象显示的也是此举不详。最终朱厚熜无奈,便将此事作罢了。
可是没想到在这个档口上,夏言竟然上了那么一道折子。在这道奏折中,夏言建议朱厚熜亲耕于京城南郊,皇后亲蚕于京城北郊,为天下人示范。
很明显,这种南北郊的说法与分别建立两个祭祀台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夏言在这其中的用心也不可谓不深。他知道皇上已经将建立两个祭祀台的说法做罢,如果自己重提旧事,张璁难堪,朱厚熜也没有办法再叙前事。但是夏言看出朱厚熜分开祭祀的愿望很强烈,于是便提出了相似之事,这样一来,正好切中了朱厚熜的心思,也不能给予张璁等人以反对的口实。这不是明摆的想要投机取巧,迎合朱厚熜的做法吗,而且也等于向自己公开宣战了。
张璁自然不会绕过夏言,而且他也没有把这个小小的夏言放在眼里,他认为杨一清都已经被自己赶走,这个夏言又算的了什么,对付此人,只需要一封弹劾的奏疏即可。
当然,张璁知道,只凭言官的一封奏疏,是不可能把夏言骂走的,于是他告诉自己手下最擅长写弹劾奏疏的霍韬去解决夏言。他坚信,此封奏疏一经圣览,就算夏言不被罢黜,但这京城他怕是呆不下去了。
可是张璁却没有想过朱厚熜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没有去想为什么朱厚熜将自己召至偏殿,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封奏章。他也忘记了朱厚熜说过让自己看完奏章之后,要记得回禀。他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滑向错误的深渊。
原来这些日子,朱厚熜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朝中低级官员里,有谁值得任用。他现在不想在高级官员中选拔了,这些官员大部分受信于先皇,未必肯真心为自己谋划做事。而低级官员就不同了,他们如果是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必定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地为自己效力。并且,他们势力背景较弱,更不容易干出结党之事。
于是那个曾任职于行人司,深受自己喜爱的八品小吏,现任吏部郎中的夏言便进入了朱厚熜的视线。
此人行事干练,政绩也不错。而且会写青词,这是自己修道之时必备的一种文章。而眼下能写好这种文章的人显然不多,而夏言正是其中一个。并且他常常向自己自己提出一些甚合心意的改革主张,朱厚熜越来越觉得此人可以任用。而夏言前两天上的那封奏折,正好可以对张璁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让他知道,朝中大臣,并非只有他可以任用。
然而第二日朝堂,朱厚熜便知道张璁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真正意图,因为他拿到了一封奏折,折子上竟是辱骂夏言之语,且条理清晰,既有论据又有事例。
当然,凭借朱厚熜的聪明机智,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封奏疏是因何而来。他没有想到张璁竟是如此不开窍。自己明明告诉他看完奏疏后记得回禀,可是他竟然纠结党羽弹劾夏言,难道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吗,竟然还敢如此猖狂。
“此奏折,是谁写的?”朱厚熜面色平静,尽力不使自己流露出真实的心理感受。
“回陛下,此奏折系臣所上。”霍韬上前一步,得意地看了夏言一眼。
“来人啊,抓起来,即刻下狱。”朱厚熜立马变了脸色。
霍韬惊诧地嘴巴都闭不上了,直到锦衣卫来把自己拖走才大呼冤枉。
“夏言前几日上的那封奏章所言有理,深慰朕心。从即日起,擢夏言为侍读学士,授四品衔。”朱厚熜适时地瞥了张璁一眼,“以后这京城祭祀的工程,就由夏言负责监管吧…”
此时,张璁身上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遇上麻烦了,但是他没有明白朱厚熜为何如此偏袒夏言。他觉得霍韬那封奏折足可以让夏言远离京城,但是如今的境况却和自己的想象大不相同,他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
“谢陛下恩典。”朝堂上响起了夏言有些得意的声音。
散朝后,张璁气呼呼地回到府上,才知夏言所奏之事已传遍朝廷内外,看着桌子上放着还散着些香味的报纸,张璁抓过来,愤怒地撕了个粉碎。
“是谁将这奏折的内容刊印到这报纸上的?”张璁现在只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据在下所知,报纸之事,为吏部一个叫彭岳的小小主事管理。”汪宏在一旁答道。
“我听闻皇上已将此事交由夏言管理。”方献夫看了一眼汪宏,“兴许是夏言借助这报纸…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啊…”
原来夏言记得彭岳帮助自己的恩情,便不想把让彭岳因此惹祸上身,于是在征得彭岳的同意之后,向朱厚熜奏请由自己管理报纸之事。
朱厚熜在问完彭岳的意见后,便将报纸的管理之权交给了夏言。而夏言只是挂名使用,实际的控制管理权还在彭岳手中。
“那个彭岳倒还算谦逊有礼,为人也比较谦逊小心,他还不时询问我和渭先关于报纸的意见,并不时在上面刊登阳明先生的理论,并请求我们的想法,应该是有心与我们交好。况且此人官阶低微,应该不会与我们做对。”方献夫在一旁补充着说道。
同为“王学门人”的黄宗明听方献夫这样说,也在一旁点了点头,“这个彭岳官职低微,人也是小心谨慎,应该不敢和我们作对…”
“但是你们可别忘了,当初是杨一清把他拔进朝廷的…”汪宏见方献夫和黄宗明出言偏袒彭岳,心里颇有些不服气,“听说他还是杨一清的近亲…”
“这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方献夫皱着眉头,他确实不知道彭岳的来历,因为如此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很难引起人的重视。况且杨一清这事做的确实隐蔽,为了当初更好的利用彭岳,他一直将自己提拔彭岳的事隐瞒着,而行人司的一个小吏这个职务也是杨一清精心挑选的。
“什么道听途说,我看是那个彭岳宣传你们“阳明心学”,得了你的欢心,你才出言庇护,但是现在你可要分清事情的大小…”汪宏不服气地辩驳道,
“你…”方献夫瞪着汪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之所以出言袒护彭岳,确实是因为彭岳谦逊有礼,还私下询问自己向报纸上该登些什么样的阳明心学。对于彭岳这种示好之举,方献夫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且不去管什么彭岳,我现在只想扳倒夏言,不报此仇,我难解心头之恨!”张璁看了看他们,“你们不用担心渭先,没几日,我估计他便会被放出来了。你们只要多派言官,轮番弹劾,终会见效的。小小夏言,竟然敢和我斗。”张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