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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熠也命人摆上带来的吃食。
陆乙拿了一个大篮子过来。篮中的果品倒也罢了,虽珍惜,这些人都是富足之家,也都见过,只是篮中一只小瓷坛看起来粗糙简陋,与精美的果品放在一起很不搭调。
孙智超看大家面露不解之色,笑道:“这猴儿酒,乃是深山中的弥猴所酿,非人力可为。要取得此酒,也不易,山中人爬了高山断崖才能得之,精美器具难免娇气不经碰,便一概用这粗瓷土罐装了,才能运下山来。”
说着,命陆乙开启那粗瓷小坛上的泥封。
也没看陆乙有什么动作,手里就多出把小刀来。
东方熠见他这样,更肯定此人定是与靳泽是同一类人。东夏帝君会派这样的人来保护两位使者真是出人意料,燕羽身份虽不低微,却也没到要让大内高手保护的地步,看来这孙智超的身份倒有些可疑。
陆乙的刀刚插进瓷坛的泥封,还没全开启,一股香美异常的味道便溢发出来,等开了封,酒液倒进玉白的莲花酒盏里时,香味散溢得百步之内的人都闻之欲醉。
就有游人驻足而立,循着香味,四处寻找,想知道是何酒香得如此诱人。
孙智超笑道:“贵国地大物博,孙某想只有这酒是难得的,还可一献。诸位请。”
颉先生是个好酒的,闻到这味,早耐不得,忙一手捏起莲花盏就要饮。
东方熠和惟娉不好酒,闻着这酒香,看着莲花盏中澄碧盈盈的酒,像是盛了半盏软玉在杯,香美之极,心里也十分喜爱。
众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莲花盏,刚要饮,就听一个声音朗朗地道:“碧野佳人本难得,更难得的是还有美酒。实是赏心乐事,鄙人路经此地,为酒香所折,向主人家讨杯美酒。可也?”
听到这声音惟娉心头便是一震,待回头,果然见景熙帝卫宣背着手挺立如松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群人。
如烟细雨中,他身着樱花色的云锦直裰,腰系玉带。头上没戴冠巾,只用一枝玉簪绾了乌黑的发,看起来像个翩翩美绝的富家公子。
他身边站着穿着藕丝裙衫的皇后萧怡如,也是平民打扮。
连跟在他们身后的靳泽,也脱去了他标志性的玄底红花袍子,而换了一衣秋香色的缺袴袍。却也是衣鲜人艳,夺人眼目。
三个人都没撑伞,任雨丝飘落在脸上,身上,衣上。
他们的身后。停着一队车仗,正是刚从大佛寺里出来的那批。
见了这三个人,所有的人都是一怔。
篷中的人,除了惟娉与东方熠,谁也不认识这三个人。他们怔住,实在是因为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副细雨中的美人图。萧怡如阴柔艳美,卫宣刚阳俊朗,靳泽更不用说,他是美得让人无法形容,只觉得美。倒像是为男为女都相宜似的。
东方熠和惟娉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圣上,但见圣上和皇后如此的妆扮,知道圣上这是微服出游,不想被人认出来。少不得装成不认识。圣上又是讨酒的,自己不便起身招呼,就稳坐篷中,只等酒的主人孙智超上前搭话。
孙智超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这三个人片刻,笑着起身,拱手道:“听君一席话。便知阁下也是喜酒的。知己难求,相遇有缘,请君子入座品酒。”
作为主人的东方熠和惟娉也起身相请:“请高朋上座。”
景熙帝伸手扶了萧怡如,背后跟着靳泽,一起走进画篷里。
潘紫早搬了锦杌来,景熙帝却不坐,向人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卫,家中排行第二,人称卫二郎。今日与内子去大佛寺里为父亲祈福,不想归家路上闻得酒香,忍不住下车叨扰,实在惭愧。”说着连连拱手。
连萧怡如也施礼如仪,给惟娉见礼时,惟娉也神色坦然地受了,并笑道:“娘子的襦衫微湿,妾带有衣裙,娘子可要换换?”
萧怡如一笑:“多谢娘子美意,这点湿意无防。”内外两个命妇装起普通人来,倒也自然从容。
那边景熙帝和东方熠也互叙宾主之礼。
所有的人不知是有意无意,都只说名字而不言身份,大家便以姓名相称。
惟娉心里有些好笑,暗想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他们夫妻才受得皇帝夫妻的礼,穿了帝王将相的衣服便都守着各自的规矩,脱了那身衣,还不全是一样的人?
这念头一出,惟娉先自吓了一跳。又想好在他们不知她心里做何想,否则没准会治她大不敬之罪呢。
叙过礼,大家才各自坐下。东方熠早叫人拿了两只莲花盏,给自称卫二郎的景熙帝和皇后斟酒。
靳泽没坐,他扫一眼陆乙,恰逢陆乙也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便收回,神色间便多了同类人才明白的了然。
桌上宾主又重新端起酒盏,孙智超又说劝酒词:“须怜春漏短,莫诉玉杯满。”
众人见盏中碧意盈盈,鼻端又香气袅袅,竟产生不忍一口喝下的感觉,都小口小口地品尝。
卫宣却先不喝,把莲花盏举起,置于鼻下二寸处,头略低,轻嗅其味。再摇盏,让更强的气味散发出来,闻之。
但觉得香气协调,闻之通体愉悦,这才送酒入口,但觉香甜满颊,咽下后唇齿还留香不散,不觉赞道:“好酒!”
孙智超见他这一串潇洒又优雅的做派,便知他是个懂酒,喜酒的人,不由得眯了眼睛,笑道:“卫兄可知是何酒?”
卫宣一笑,道:“先生可是问着了。这乃是东夏国白头山天池上白弥猿酿制百年以上的猴儿酒。”
孙智超大吃一惊,道:“能识得猴儿酒就可见先生见识广博。即能说出酒名又指出年份和产地,只怕普天下也只先生一人了。卫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佩服佩服。”
卫宣淡然一笑,神情自若地道:“原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昔年随大军在大周与东夏边界驻守,机缘巧合之下喝过此酒罢了。”
此言一出,孙智超的眼神就变了,拱手道:“原来卫先生还是位将军,失敬失敬!”
卫宣回礼,一本正经地说谎:“副将而已。听先生的口音,先生想是东夏国人吧?”
孙智超淡笑从容:“不过是东夏一介商人罢了。”
卫宣心里就是一哼。骤夏安排在东夏国的密探早已经递回消息:东夏国政事目前由翰帝的胞弟代理,国主向语天据说巡游去了。中周与东夏的边界处急调大兵集结。随这消息来的还有一张翰帝的画像。
卫宣看了看孙智超,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风度儒雅,白面无须,狭长的双目神情温和,只在偶尔的瞬间,转出四射的精光。
卫宣相信,孙智超便是东夏帝君翰帝向语天。作为中周大国的附属国,自己是新帝登基,东夏帝君原也应该朝见新帝。他却冒使者之名前来,分明是有探试之意。当下也不点破,只说些花酒打猎之事。
女子们也说些流行的衣饰摆设,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兼之胡姬猫儿为助酒兴,弹了琵琶唱了一曲。歌声婉转,引得踏春的人争相引颈来看。
歌声飘到堤上,停在堤上的车驾中就有人撩了车帘向外看,远远的一眼就看到胡姬猫儿神态亲昵地靠在颉先生身边,那原本曼妙的歌声立即在少女的耳朵里变欧亚噪杂,难听之极。
少女再也坐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紫檀画半桌上盛满龙眼大红果的玉盘,忙手捧了,下了车,健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待走近了,少女笑道:“二哥有这等好酒却不叫妹妹来。亏妹妹还惦记着哥哥,给哥哥嫂嫂送下酒的果子来了呢。”语音娇脆爽快,如茑声婉转。
众人见这少女肤如凝脂,面如满月,柳眉杏眼,神态娇俏可爱;葱白襦衫翠罗裙罩在她微丰的体态上,配着半透明织浅绿草纹的纱帔,越显得她婀娜多姿;披头梳垂髫,像个普通富人家的少女。
颉先生却是大吃一惊,刚想叫出昭华郡主的名来,就被少女狠狠瞪了一眼,把他到舌尖上的话给瞪了回去。
颉先生吃惊不是他认出了少女是昭华郡主,而是昭华那一声二哥,叫得他心惊胆战。
清平王长子是昭华的弟弟,世上能被她有资格叫一声二哥,又是卫姓同族之人的,除了当今圣上,还会有谁?
当今大周皇帝在座和他们一起品酒论风月实实让人想不到,也不敢想。颉先生暗地里心惊,表面上也只是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了一眼坐在桌边的英威俊美的年轻人,神情间倒也从容不迫。
昭华郡主把盘子放在已经满是果品的桌上,笑着:“诸位请用。”
大家一看,那盘里的红果是极少见的大樱桃。不明真相的人便也猜到这卫二郎的家势背景必富贵非凡——这个季节,这样大的樱桃本是宫中才有的啊。
孙智超忙给昭华郡主斟酒,却不给别人斟了。
颉先生见了,故意舔了舔唇,笑道:“先生这酒实在难得啊——那罐中可还有?尊中有酒须尽欢,先生莫要舍不得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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