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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略一想,便低声吩咐潘紫:“把那绿荷叶的首饰匣子放妆台上。我记得大哥昨天买来的衣裳中有件白色挑小银折枝花的绣襦,还有件八幅翠霞裙,水色绣白牡丹的披袍,把这几件找出来,再配那条透明隐花粉色月光纱披帛。”
潘紫快速地找出来所有东西,又默默地帮惟娉穿了衫裙,把披袍和披帛放在一边,这才出内室,去请张妈妈等人进来。
一共四个人,除去张妈妈,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媳妇子。这三个媳妇子一进来,看到坐在竹雕拔步床上惟娉,俱是一愣。
府上嫡长女要归家的消息早在半年前就传遍了全府上下,今日虽然来了,谁都想这位千金虽是嫡女,却是在乡下长大的,眼界和教养难免带了乡下的土气,心里便存了轻视。
如今一见,惟娉身上的衣裙都是京里时新的样式,颜色搭配得又雅致又俏丽,半点土气俗气也无,人又生得雪肤花貌,坐在那,虽一言未发,却是端庄稳重,一派大家闺秀的风度作派,心里的轻视便淡了几分。
张妈施礼道:“奴婢因见服侍娘子的人少,怕忙不过,就带了人来。”
惟娉笑道:“张妈妈有心了。这么早就赶来,辛苦了。”
张妈和媳妇子们都道:“不辛苦。”
惟娉便叫赏。潘紫成心给惟娉做脸,拿了那大颗的银锞子来赏了媳妇子和张妈妈。
这些媳妇子在谢赏时便互相打眼色,均在别人的眼里看到了赞同的神色。
谢了赏,这些媳妇子们便手脚麻利地服侍惟娉梳洗。
潘紫注意到一个媳妇子往盆里倒了水,另一个就挽起惟娉的衣袖,给惟娉浄手,净手毕,倒水的媳妇把污水沷了,新换水上来,打湿了雪白的布巾,递给惟娉擦面,净了三遍,才算洗完了。
一个一直候着的媳妇就上前施礼道:“请娘子上坐,秋香服侍您梳头。”扶了惟娉在妆台前坐了,用个大帕子铺在惟娉肩头,便开始给惟娉梳头。
其余的三人便让潘紫带着收拾行李。
梳头的这媳妇二十多数,俏丽的窄条脸上生着外眼角向上的桃花眼,小鼻子小嘴。这自称秋香的梳头媳妇是个话多的。她见惟娉黑中泛着鸦青色泽的头发,便满眼都是喜爱,等手一握住那微凉的,顺滑得似要握不住的发,不由得赞道:“娘子的头发真好。常人可没这样美的头发,只有府里的蕊盈娘子可以比比啦。”
惟娉心里一动,姨母家里的情况她还一无所知,不防借机打听打听,便道:“盈蕊娘子可是府里的千金?”
秋香赔笑道:“娘子刚来,还不知道。这盈蕊娘子啊,是候府的长女……”
“庶长女。”张妈妈手眼不停,边指挥大家收拾,边纠正道。
秋香笑容就不那么欢畅了:“对,对,瞧我这嘴!盈蕊娘子是庶长女,长得呀,那可说是千里挑一,人又活泼大方,候爷当她男儿养,特意请了先生教习,现在呀,不只精通女红,还识文断字的,那琴棋书画也懂些的,在京里这些名门淑女中可是很有才名呢……”
秋香是蕊盈身边的媳妇,因头梳得好,才被庄夫人指派来过服侍惟娉。她面上恭敬,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愿意。她可是服侍尊贵的千金娘子的,如今却要低声下气地给这乡下丫头来梳头!乡下长大的丫头想必是不认得字的,更别提琴棋书画这些雅事了,除了出身,其它的想必和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差什么……不过是命好,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罢了。
潘紫在旁边就微沉了脸色。以为娉娘是边疆乡下来的,这些都不懂,眼气她们是吧?待要拿话提点这个秋香一番,却见惟娉向她使眼色,只得忍住一口气,装没听见。
惟娉稳住了潘紫,便又接着问“盈蕊娘子底下还有姊妹几个,几个兄弟”之类的话。
“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十三岁,叫依绮,是柳姨娘生的。候爷十天半月的也不到柳姨娘屋里一次。依绮娘子文静温柔,就不大引人注意。”
惟娉明显地觉得秋香在说文静温柔这个评价时语气里的轻视。一个一直长在府里的主子,只因生母不得势,自己又不受父亲和嫡母的重视,就被下人轻视,那自己一个后到府上的,弄不好,只怕更让这些下人们不当回事。
“……最小的是菡晓娘子,菡晓娘子今年才九岁,和蕊盈娘子一样,是我们雪姨娘生的。这菡晓娘子自打出生就养在夫人身边,夫人拿她当宝一样……”
这么看来,候爷最喜爱的女儿是蕊盈,夫人最爱的是菡晓,中间的依绮受到了冷落,难怪一个下人也敢轻视她。
“……候爷和夫人统共只得了一个公子,就是今年十岁的世子端公子……”
惟娉道:“蕊盈娘子可是八月生的?菡晓娘子是六月生的吧?”
秋香一怔,接着大奇道:“娘子是怎么猜得?可不就是那时候生的嘛。”
惟娉淡淡一笑,道:“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说的不就是蕊盈娘子名字的出处嘛。菡萏新花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隈,这又是说菡晓娘子名字的来历啊。”
这话一出,秋香就怔了,半晌方笑道:“……原来娘子还会做诗!”语气里已经没了刚才故意隐藏的轻视和卖弄。
潘紫暗暗丢了个白眼给她。叫你卖弄自家主子!看你还敢瞧不起娉娘!又想到底是娉娘高明,不动声色地就打了这贱婢的脸,
惟娉又问些各姊妹和端公子平时都喜爱些什么之类的话。秋香一一答了,很快地梳完了头,语气微有得意地道:“娘子看看,可还满意?”
惟娉对着铜镜仔细看了,不禁为秋香的手艺赞叹。同样是燕尾髻,由她梳着就又高又挺又饱满,连潘紫也嚷着好,要跟秋香学,好“以后给娘子梳”。
秋香自己也满意,笑道:“得插戴些首饰才更好。”
桃花眼一扫桌上放着的素银荷花簪,眼神里就稍稍带了点不屑,
潘紫见了,拿起素银荷花簪笑道:“我正找不到,原来在这里。”说着便把簪子插在自己头上,又装做不经意地打开那荷叶妆匣
这首饰匣设计精巧,合上时是合拢的荷叶,打开来就是一整张荷叶。配上匣里各色的珠宝首饰,倒像是一张碧绿的荷叶托着各色新鲜剔透的水果,姹紫嫣红地闪着光,直闪人的眼睛。
秋香见了,顿时就直了眼睛,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
连张妈妈的神情也变了,都没想到候府这传说中流落边疆穷乡僻壤多年的女儿,原来并不是穷困缭倒,也一样被尊贵着宝贝着养长大的,这些媳妇子们立即由原来表面上的虚情假礼,变成了内心的尊重。
惟娉看着婢女们神情的变化,心里不禁暗笑。相信随着她们的回府,今早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定会传遍全府。她这最初的场面总算没失了尊严。
秋香一边小心地翻看首饰匣里的首饰,一边啧啧称赞。她细心地拣了朵掐金丝的石榴石头花给惟娉戴在鬓边,又拿了同色的累丝碧玺金雀步摇插在髻上;额头上没贴花钿,而是挂了条额链,链子正中红色碧玺坠子嵌成了小扇形;耳朵上戴了掐丝月牙形的金耳环,有着石榴石月光石间隔着排坠的水滴形小流苏,正和额上的坠子相配。微微走动间,那步摇的流苏和耳上的坠子便微微晃动,摇曳出一片宝光流溢。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惟娉婷婷玉立地站在地当中,心里只觉得美,却又觉得语言说不出那美来,只管呆呆发愣。
好半天,还是快嘴的秋香最先反应过来。她啪地一拍手,道:“哎呀,夫人可是要迎娘子回府用早膳呢。我们在这里只管看,倒是饱餐了秀色,娘子却还饿着肚子呢!”
大家这才纷纷反应过劲来,又笑又说道:“可不是嘛。快收拾了,请娘子上车吧。车早在院子里候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