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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府邸的一间房间里,一名身穿轻衫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凭窗而立。
男人方正面孔,气度昂然,一双剑眉入鬓,本该是十分锐利的眸子,此刻却有些失神。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子胥。
这段时日以来,他心境十分复杂。
对于李沐暗中的计划,虽然他从没有瞒过自己,依然一如既往地信任着自己,但是看着孙武整日里忙碌,俨然是他计划中的核心人物;而自己却碌碌无为,几乎不能帮不上任何忙,已经颇有些游离在了那个人的核心圈子之外了……
以前,他在时,自己的作用还是可以凸显的,那就是替他经营好这东楚地面,为他积蓄力量。
可是而今,风云变幻,却反倒没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这样一种落差,让伍子胥很不适应,更是有些惶恐!
是的,惶恐!有时候在梦中惊醒,因为想到被抛弃的恐惧感而满身冷汗。
想到父亲与大哥的死亡,这家恨,自己何时能报?!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何以那么看重自己,但是既然自己宣誓效忠于他,又是他给了自己的今天,或许还是该坚持的吧?
今天上午,熊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依然言犹在耳,自己只是一个异国人,凭什么让吴人这么相信自己?
难道,再次投靠熊建才是自己的路吗?
伍子胥脑中思绪纷繁,握着窗户栏杆的手捏得发白,木质的栏杆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伍子胥抬起右拳,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一双手,久未握住冰刃了呵!
他眼神微凝,眼角露出一抹狠色,“嘭”的一声,砸在木质窗户上,窗页颤动。拳头上传来的痛感,似乎在帮他下某种心痛的决定!
“呵!”
一声惊诧的人声,从窗户左近传来。
伍子胥也吃了一惊,定神看去,只见是程刚领着孙武正巧从这边过来。
“伍大夫,练拳呢?!”程刚虽然也凭空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以为只是伍子胥闲来无事捶了一下墙而已,于是调侃说道。
伍子胥赶忙收回拳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讪笑说道:“呵,程将军说笑了!只是看到一只飞蛾,拍了一下而已——孙武,你半夜过来,可是事情又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孙武却不会像程刚那么心思单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也绝不配成为一名合格的统帅。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伍子胥的眼睛,似乎直透其心里面去。
伍子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借着迎接他们的当口,扭过了头,很快就出现在了房门口。
原来,伍子胥就跟楚王熊建一起,同样住在这东楚“王宫”里,占据了其中一个小小院落。
伍子胥请孙武、程刚进里间坐了。
三人不是第一天认识,也不用拘什么礼,十分随便。
“子胥、程刚,夫概殿下很快就会有所动作,只怕会对你们有些不利。你们这两天先收拾一下行李,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你们出城。”孙武落座便开门见山说道。
对面两人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并不怎么吃惊。
程刚满口答应了,倒是伍子胥有些犹豫。
孙武看向他,“子胥在担心什么?”
半晌,伍子胥问道:“楚王熊建是否也要一起带走?”
“哦?为什么?”孙武挑了一下眉头,灼灼地看向伍子胥,说道:“如果夫概成功,熊建应该是楚国第一个要抓到的人。你们带上这个人,危险性太大,所以我的建议是——放弃!”
伍子胥眼神有些躲闪——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萌生那种心思之后,就颇难面对对面孙武锐利的目光。
“是啊,伍大夫,我们带上那个人得不偿失的。如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倒也罢了,这熊建谁带着谁倒霉啊。况且,这个人也不值得同情的。”一旁程刚也赞成孙武。
伍子胥勉强恢复了平静,沉吟说道:“我这么说并不是出于同情他。如果要杀,先生当初就不会留下他。如今我们让他被楚人抓住,定然不会是先生的本意。”
孙武面色平静,不置可否。
程刚却疑惑问道:“也有道理。不过先生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呢?”
伍子胥点头继续说道:“当初打下东楚如此疆域,应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先生自觉无法全有其地,所以才立了这么个傀儡,好借着熊建楚太子的名义稳定局面,跟西楚分庭抗礼。尽管如今局势危急,但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放弃这么个重要的棋子,以致打乱先生的计划——孙武,你觉得呢?”
伍子胥解释完,却转向去问孙武——毕竟这个人的意见眼下才是决策性的。
孙武此过程中一言不发,此刻见问,方才呵呵一笑,重重点头说道:“子胥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拼上一些危险也要送出这个人了,以免‘打乱’了先生的计划。”
“打乱”两个字孙武故意说得很重,听得旁边程刚疑惑万分。
正猜测着,却听孙武对他说道:“程刚,去端点点心来吧,我有些饿了。”
呃?程刚这憨厚汉子有些愕然。
看看外面这深更半夜的,可要去哪里找点心?
只是孙武做过他的教习,他一向十分仰慕,见他如此说,不好推脱,只好起身说道:“那将军再坐坐,我去外面街上看看。”
说罢,便独自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了伍子胥、孙武二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子胥,你心情不好。”孙武转过头看向一旁低头喝茶的伍子胥。这一句说出来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伍子胥端着茶杯的手凝固了一下,方才抬起头,打量向对面孙武,呵呵笑道:“怎么这么问?先生计划即将成功,我只有高兴的份,哪会心情不好?你多想了。”
孙武却并不买账,有些严肃地说道:“你我对那人而言都是同样的身份,遭遇也十分相似,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我们一起在这险地周旋,同是为他效力,私交也算浅了。有什么事何必瞒着我?”
伍子胥收起了浮在表面的笑意,缓缓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孙武子,你毕竟不是我。你只是要施展抱负罢了。可是我,却身负沉重的家仇。”
他呼出一口气,似乎在缓一缓这“家仇”二字的沉重。
孙武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