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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寅太子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这片安静的山林里,一道十分虚弱但是却强撑着带出调笑味道的男声传来。
夏夜的深山林多少有几分鬼魅的味道,突然传出的第三人声音显得有些吓人。
景阳的目光转向了仰躺在地上的周雷云,没有什么情绪地解释道:“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
周雷云闭着眼,艰难地笑了笑,黑暗掩盖了他脸色的苍白,但是他的濒死之声音依然体现了他此时的情况,不过作为一个本就爱耍嘴皮子的人,重伤将死他也依然道:“宫墙三丈,所围之地莫不是最寂寞处,三千佳丽独属一人,万千铁卫何等**?龙阳之好,磨镜之行,岂会少?要我说,皇宫就是最肮脏的地方,哪里还差一个恋垂髫的癖好?”
话音刚落,接着一声略显无力的闷哼从他口中传出。
景阳的铁靴踩到了他的喉咙上。
“早有听闻周雷云喜欢耍嘴皮,想不到都要死了还是改不了。”景阳望着他黑漆漆的脸,轻踩之后又收回了自己的脚。
周雷云又再度昏死了过去,没有了声音。
景阳看着周雷云,向邪杖问道:“他还能撑多久?”
谢伽淏睁开眼,道:“以他目前的情况看,不接受疗伤,活不过明天。”
“他伤得很重,我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治疗他的伤。”
邪杖抬眸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意外,道:“你想给他养伤?”
景阳没有回话。
邪杖摇头道:“伤他的是铃铛剑仙,那些伤势可不是那么简单,素不相识,又非朋友,你哪怕此时杀了他也不会影响我金蒙和你结盟,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个拖累,你没任何理由给他疗伤。”
景阳十分平静地回答道:“但是他不是我敌人。”
邪杖一怔,没有料到这个回答,笑了笑,道:“想不到十年的逃亡,没有让你为仇恨而活变得暴戾,或者像卫剑首那样冷酷,反而让你这样善良。”
来到无际林之后的景阳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近乎愚善,彻底的生死间的考验反而让他明白了这个世界需要的是那种善良。
景阳拿出水壶喝了口水,道:“你和我想象中也不一样。”
邪杖道:“说说看,我倒是好奇在你这个大寅领袖心目中,我是个什么样子的。”
景阳望着这个有着恐怖过往的老人,想起当年那些事情哪怕是见过亡国大浪的他也感到一阵心寒,脊梁冰凉,他深吸口气,缓缓道:
“加冠之年你追求魔境,一己之力布了大阵屠了当年一个小国汗单国一座城池,追求魔境的你认为需要断去情义,才能成为真正的魔,所以你杀光了自己的朋友,杀死了自己父母,杀死了你的妻子,还有的你的襁褓骨肉。”
话微冷,风微凉,远处有蝉鸣,此地唯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景阳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天子剑,锁眉警惕地望着跟前倚坐在树上的老人。
谢伽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气氛似乎变得箭弩拔张。
片刻后,一声轻笑自邪杖口中传来,景阳眉头皱得更深。
笑声逐渐消失,黯淡的夜光可以让人看见他的脸上仍带着笑意,“那是当年的我。”
景阳沉默片刻,依然盯着他道:“做了这一切,大家都说你成了魔,然而你却依然没有入魔境,你醒悟,离开万魔宗,变成了国师,威慑中州。”
“所以你觉得已经是耄耋之年的我,还应该是弱冠时的样子?”邪杖淡淡道,“时光让我容颜苍老,何尝没又让我的心苍老?杀得多了,便不想在杀,见动武的多了,便希望止戈,若非神武帝一心北上,我又怎么会愿意来中州,付出这么多来杀死这些晚辈?”
景阳细细品味着他的话,他也是一个极有洞察力的人,邪杖情绪中的真实确实没有让人怀疑的地方,他缓缓松开了握紧剑柄的手,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改变了?”
由疯狂变成如今的冷静睿智,甚至偶尔还能感受到几分慈祥,若不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冲击,又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变化。
谢伽淏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我不曾问你卫剑首何在,你又何必问我那段过往?”
景阳的眉头也渐渐打开。
“既然不信任,有何必结盟?”
景阳看着谢伽淏,也不给自己做辩护,道:“前辈需要明白,不单是我需要和你们结盟,你们也需要和我结盟。”
谢伽淏体内的伤势让他咳嗽了两声,恢复的一点元气袅绕在破乱的体内,不断缓慢自愈,道:“有道理。”
他接着道:“可以给些水吗?”
景阳晃了晃水壶,起身走向了东边,那里有一条小溪。
景阳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
对话的人走了,对话自然也就消失了,场间变得十分安静。
蝉鸣声变得清晰。
不知多久之后,在谢伽淏心念牵动下,谢伽淏一片混乱的体内,原本只有淡淡的元气在缓慢的治愈着,突然一股雄浑的力量涌出,以近乎百倍的速度治愈着伤势,甚至那些留在体内的剑意剑劲都在这力量下被逐渐冲散!
似乎他的情况并没有他所在景阳那里变现出来的那样糟糕。
“伤好得如何?”谢伽淏放松绷紧的身子,惫懒地靠在树上,突然冷冷的低声出口道。
场间没有第三个人,所以只有是问的重伤将死的周雷云。
然而他明明已经昏死过去。
“国师给的是什么仙丹灵药?我体内的伤势近乎痊愈,明日便可彻底恢复。”
周雷云睁开眼,十分平静地看着深邃夜空,完全昏死的样子,也完全没有昏死后醒来的样子,没有半分痛苦的样子,也完全没有半分虚弱,声音和他在遭逢与铃铛剑仙大战前一样的健康正常。
“大概二十年前,陛下将朝中最为宝贵的,整个金蒙都只有数颗的还魂丹给了老夫两颗,老夫一直留到了今日。”
周雷云一惊,有些感动,又对自己此时情况的好转而释然,颤声道:“国师你……”
“老夫老了,这些东西该用就该用了,一直留着有什么意义。”
周雷云叹口气,道:“国师之恩,铭记于心。”
谢伽淏没有回答,周雷云接着道:“为什么要这样假装?直接去做那件事不久可以了?”
谢伽淏摇头道:“你永远不懂何为心甘情愿何为信任,我需要他心甘情愿地带我过去,然后让那件事的主人也变得心甘情愿,信任我。”
周雷云思考着现今的局势,道:“可是国师,这样做无疑是放弃了和大寅结盟。”
“那件事比结盟对金蒙更重要。”谢伽淏自信地说道道,想着景阳的表现,不免摇头,“冒着随时可能撞上黑甲军的风险,也要停在这里对我试探一番,不想带去危险,只怕做完那件事后,金蒙和这位年轻的大寅领袖不单单是无法结盟,只怕是要结仇了。”
周雷云不想理会这些复杂的计谋,神色变得阴沉出水,道:“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取神武帝和何杰狗头,能达到这一点,国师你尽管做,我誓死跟随。”
谢伽淏道:“老夫当然会尽力,这件事能够顺利完成,只怕不灭中州,都不可。”
谢伽淏接着道:“只是这个世界本就不可能完全被掌控,总是有很多变数,花了两年寿命洞察天机,又花两年寿命布下大阵,结果还是败了,败给了张玲是变数,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变数?老夫已经没有多少时光可以再经受折磨了。”
他仰头看向了天空。
景阳的脚步声又远处传来。
周雷云再次昏死,谢伽淏依然重伤而虚弱。
一切都是算计。
原来这才是大阵,邪杖的大阵,还没有完全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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