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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静,雪骤停。
所有人握着剑,场面异常诡异。
信仰。她都不知道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从小在父亲身边被灌输地保家卫国以外,她的人生还有什么。
新安都的贵族姑娘,一旦到了二八碧玉年华,家门前提亲的人可以踩破门槛。若不然,便是普通女子,也是做做女红,学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她一直与刀剑为伍,看着生生死死,都不知岁月究竟带给了她什么。
军营里什么样的男子都有,她不入眼,被她踩在脚底的人太多了,能让她平视的却寥寥无几。即便是封彧这样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
她觉得,既生在顾家,她的信仰便是这一片土地。
直到遇见夏珂筠,她才知道一切都错了。
没有为自己活过的人生就像牵线木偶一样,有什么意义可言?
她压抑了这么多年,提线娃娃被|操控了太久,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夏珂筠在背后,看着她,眼里波光粼粼涟漪泛泛,顾长烟看不见她的目光,她只是想,自己这句话,在所有人眼里都可笑至极。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却是苦笑。
封彧看着她,失落感油然而生。为了一个夏珂筠,她竟然放弃似锦前程,违背祖宗遗训?
“你确定,你不顾长泽和你母亲的命了?”他加重了语气,原本的翩翩公子收敛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比冰雪更为凌冽的杀意!
想第二次从他手上带走夏珂筠?
顾长烟心中陡然一震!莫非,长泽没有带着母亲逃出来?
封彧无疑是了解顾长烟的,他突然释放了一些淡淡的笑意:“你以为,你从新安都离开之后,凭长泽那点小聪明,他能逃得出我的监视?”
顾长泽当然不是封彧的对手,可来之前,顾长烟安排过一起。如果长泽能按着她的安排走,不至于连新安都都出不去!
也许,封彧是骗她的?可是……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不知道长泽和母亲处境如何!
“不可能!”顾长烟反驳道,“你知道我不会信你!长泽那么机灵,不可能逃不出来!”
“哦?”他笑笑,“那你觉得,我纵容你一次两次地背叛是为什么?”
“长烟!”夏珂筠咬了咬唇,她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来消息说接到了顾长泽,她不忍看顾长烟因为自己而备受折磨,在亲人和知己之间无法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抉择。倘若,顾长泽和顾母真的为此而受到伤害,顾长烟无法原谅自己,恐怕也再无法坦然接受她。
“阿筠。”顾长烟止住此刻的胡思乱想,“我话都说了,今天就必须救你出去!”
“可你亲人怎么办?如果我们都没办法带他们出来……”
顾长烟蓦地心里一暖。
我们。
所以,夏珂筠也想到了这一点,早就派人去新安都接长泽他们了吗?
她突然笑了,封彧极少见到她笑,她笑起来是个清水芙蓉般的美人,若是摘了头盔卸了盔甲,怕是能比过新安都大半的贵女名媛。
可她从不对他笑,他以前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
她的笑容给了夏珂筠,别人在她眼中,和路边的枯草毫无区别。有什么人,会将自己的内心给路边的枯草?
封彧拢眉,如果之前只要夏珂筠能满足退出莽苍原并且割让城池的条件他便可放了她的话,那么现在,她是必死无疑了!
那是堂堂南泽女将军,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顾长烟!有个人拐走了他视为心腹和骄傲的女子,她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自己的面前!
“长烟,你确定了?”
封彧似乎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得到的却是顾长烟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全杀了。”封彧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如释重负地说到。他说得轻飘飘的,甚至没有一点惋惜。
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能人,留着,终将铸成大错。
侍卫们拔出剑,丝毫不留情面,夏珂筠所带不多的人和封彧的手下开始交战。
顾长烟没有太过靠前,她只是拿着剑,把夏珂筠挡在了自己身后:“这里离蒙县近,阿筠,你往前面跑,不要回头!”
“那你呢?”夏珂筠问道。
“我在后面保护你。”顾长烟警惕地注意着周边动向,挡住了即将挥向夏珂筠的剑,“我们都不能死,阿筠,快走!”
她说得毫不犹豫,见过太多生死,所以比任何人都惜命。
若是不在乎这世间的风雪和阳光,当初又何苦去白鹿县隐居三年。
她还是憾事,所以,她必须活着!
夏珂筠点头:“好!”
说完转身边跑,一抹红色俪影在雪地中迤逦前行,颜色太过瞩目,封彧睁了眼,看着一片艳红越跑越远,看着顾长烟在人群中手起剑落,如战神一般,下手无情。
剑光遁入雪海之中,几日没阖眼的顾长烟挥起剑来依旧利落,剑剑直入死穴,完全没有因着往日矫情要手下留情的样子,前方是夏珂筠的侍卫为她们挡刀,顾长烟边跑,一边替夏珂筠解决身后的追兵。
可到底筋疲力尽之后的力不从心,封彧带的随身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几时,顾长烟的盔甲上沾满血。
若是放走了她们二人,恐怕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需得死,侍卫们不敢轻敌,封彧放了必死的命令,他们便只能以死相搏!
一剑正入她的肩膀,顾长烟咬了咬牙,头盔掉了,发髻散了。青丝飞散如雾如瀑。脸上溅了几滴血,她用手抹开。腥咸粘稠的血,她不知道那是谁的。
夏珂筠还在往前跑。
顾长烟一脚踹开追上来的侍卫,剑划过盔甲,自肩头蔓延至骨髓的疼痛。她都不知道此刻那是怎样的美,绝望尽头的无助和孤注一掷,想海边的水草被翻滚的波浪卷入水中,挣扎着,纠缠着,却怎么也解不开。
倘若此刻有画师,定是能做一幅美人图,而这美人是将军,那气度和杀意便已胜红妆几筹。
封彧只站在一边,他看着顾长烟,动了动唇。
新安都当年有句话:顾家有女,芳泽无加,马上红妆,名动京城。若是当年不出新安都,不批黄金甲,恐怕今时今日是名流公子竞相追逐的对象。
他有些后悔,京城美人数不胜数,为何到头来,还不如这个冷艳的女子。
似乎是到了必要关头,他迟疑了很久,开口:“拿弓!”
侍卫递上一把弓和一支箭,封彧的眼神死死地锁在夏珂筠的身上,她的身影并不狼狈仓惶,似艳阳下飞翔的白鸽,她偶尔会回头,看顾长烟如何了。
那一剑砍在顾长烟身上,她的心里被剜了个洞。
疼。
封彧敛了气息,手中的弓开如满月,箭头直指夏珂筠,她在跑,可她跑成了一条线,他擅长弓箭,百步穿杨尚且容易,何况雪地中的红衣女子。
满弓。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顾长烟猛地回头,看见了有所动作的封彧!
她大惊失色,都顾不得冲上来杀她的士兵,挡掉了刺向自己的箭,用了最后的力气,朝着夏珂筠喊道:“阿筠!小心!”
歇斯底里的喊叫并不起作用,夏珂筠是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她懂得如何治理国家,却不懂得如何在险处求生。
她听到她喊她小心,可是此刻,她变得茫然。
封彧突然松了拿箭的手,白羽箭如同电光自远处咆哮而至,急劲地在雪上掠过一道雪沟,朝着她,如猛虎下山一般,毫不留情!
顾长烟顿时乱了手脚,可她离夏珂筠有一段距离,甚至连挡箭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要……”雪地上只有一声哀嚎,紧接着便是箭刺如骨肉的声音,夏珂筠闷声倒了下去。
两个人的视线在旋转模糊,红绸飘散,如雪地上盛开的一朵红梅,慢慢的,覆了雪。
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从红衣中渗透,掺在雪中,浅浅的红,梅花一朵一朵盛开出一片,所有人都恍然一震。
世间若有最唯美的画卷,这便是其中一幅。
只有顾长烟没停。她不能停,也不能死,更不能让夏珂筠死!
“追上去!”身后,封彧冷冷地说道。
所剩无几的侍卫在顾长烟身后追赶,顾长烟硬撑着,抱起夏珂筠。
她在怀中,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阿筠……你……撑住……我不会……让你出事。”顾长烟抱着她,雪中的一脚深一脚浅,从麒麟山口,朝着蒙县的方向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