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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夏珂筠继续悄悄地退了几步,听到顾长烟临危不乱地回答:“下来看看夏军阵营的分布,早上看和晚上看的感觉不一样,兴许能找到突袭的突破口。”她说话的样子太过正经,让人想怀疑都难。
“正好该回去了,前头带路吧。”
巡兵便不问了,眼里依旧是疑惑,可看着顾长烟负手站立如战神下凡的威严,便缩了脑袋。
临走,顾长烟负在背后的手朝着夏珂筠打个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浮屠山坳。
夏珂筠在原地徘徊片刻,独自回了夏军营地。顾长烟想让她离开,这让她很忧伤。
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招来了自己的心腹侍女:“阿婉。”
“陛下。”
“带人乔装去趟新安都。”夏珂筠思索片刻,“把顾长泽和顾母给我带过来。”
“带顾家人?”阿婉疑惑。
夏珂筠寻思着找个一个好借口:“有顾家人在手上,才是对付顾长烟的法宝。”
“是!”阿婉随即出了营帐。
夏珂筠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怕封彧会拿顾家人来威胁顾长烟,也许,先把顾家人从新安都救出来,顾长烟便多了一个选择。
而山坳里,顾长烟也在等待张哼和于哈二人的反馈。
掐着手指算算,廿九也快到了。
廿九戌时,她等着张哼的偷袭成功。如果没算错,过不久夏珂筠便要回大夏举行祭祖大典,她想着趁那段时间,把赵恕赶出莽苍原!
直到传令兵前来,说是张哼和陈林已然汇合,只等廿九戌时一到便偷袭,顾长烟拢着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下来些。
无论能不能烧毁对方粮草,只要赵恕以为浮屠山已经开始转移兵力,那就够了。
自从顾长烟到了浮屠山坳之后,这里突然变得很安详。没有粮草的担忧,也没有胜负的忧虑。顾长烟表现出来得镇定让众人觉得她胜券在握。
廿九。
申时开始,张哼就在集合偷袭兵力。
顾长烟也停止了任何行动,只让人去打探夏军驻地的情况。从顾长烟出现之后赵恕便加强了营地周边防卫,看起来,就算顾长烟不派人偷袭,大夏也开始准备大规模进攻把队伍拉到莽苍原中心。
这天突然又下起了大雪,明明马上就要开春了。
经历了史上从未有过的寒冷,寒冷便意味着干燥。看着天气,顾长烟便成竹在胸。
张哼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哪怕赵恕老谋深算,她也万分信任他。
到了酉时,顾长烟如往常一般悄悄出了主帐。虽然那日被巡兵发现,不过她素来伪装得很好。
因为夏珂筠想见她,一切苦难都不是困难。
只是换了个角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被发现的地方。
“长烟!”一如往日响起夏珂筠的声音,顾长烟正了正身子,笔直地站在原处。她笔直若翠竹,就等着蛇形环绕。
夏珂筠一来便是一个猛抱,搓了搓手,呵了口气:“今天真冷。”
她裹了见厚厚的红色长毛裘衣,散了一席乌黑如墨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似柳絮因风起。
顾长烟便羞红着脸埋汰道:“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夏珂筠偷笑几声,将手伸进顾长烟的盔甲里头。不凉不热,顾长烟羞得更厉害了,她却狡黠地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顾长烟没辙,看着时辰,快戌时了。
“今天天气格外冷。”夏珂筠坐着侃道,“我在想,长烟会不会来赴我的约然后派手下去偷袭呢?”
她心里猛地一惊,这是夏珂筠的直觉,还是赵恕的猜测?
如果赵恕早已料到……她怕张哼掉进赵恕的陷阱里。如此想来,顿时开始焦躁不安。
心思开始飘到了远处,她的一点点变化都能被夏珂筠敏锐地察觉到。
夏珂筠睇了她几眼,思索片刻,突然松开手沉下声音:“长烟,你果然派人来偷袭了?”
浮屠山下的夏军营地里寂静得很,偶尔有巡兵举着火把来回走路的声音,都被大风吹得遥远,一遍一遍地回荡在空谷中。
不对,顾长烟并不是派人来偷袭浮屠山的营地,而是……
夏珂筠猛地一惊,虽然早就知道顾长烟迟早会攻打夏军,但猝不及防就在今晚!她一着急,赶紧朝营地跑去:“我要去通知赵恕!”
顾长烟此刻冷静了,一把拉住了她:“来不及了。”
她便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思考什么。末了,才抬起头含着泪光满腹委屈:“你不会杀了赵恕吧?”赵恕是大夏的大将军,南征北伐几十年,可以说是大夏皇朝的顶梁支柱。
看她如此娇羞可人,顾长烟突然笑出声来,她垂眸看着地上的白雪,在夏珂筠眼中却似花开了千里冰封。她回答:“赵恕要是这么轻易死在我手上,还怎么替你守卫你的江山?”
夏珂筠不是不相信赵恕,而是,太相信顾长烟。
“如果夏军离开莽苍原,我定不会动你的人一根汗毛,可是,在莽苍原,今日我不打,明日就会被打。谁都不想成为被动者。”顾长烟说道,“所以,我想让你早点回去,我和赵恕都没有干扰,便可速战速决了。”
夏珂筠的余光在顾长烟身上瞥了一眼,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只烧饼,塞到了顾长烟手中:“所以我才要待在这里,既不能让你出事,也不能让赵恕出事!”
自那天相见,夏珂筠每天都会给顾长烟带只烧饼,顾长烟习惯了,晚上少吃几口,就等着她送来爱的食粮。
她举手咬了一口,咀嚼几口,坐在夏珂筠旁边边吃边说:“双方都不出事的前提是不打仗,打仗,肯定会有伤亡,即便主将死了也是常事。”
说得她平淡,可听者却无法同她那么淡然。
“长烟,你的志向就是保家卫国,如果为国战死,会有遗憾吗?”她问得很认真。
顾长烟顿了顿,放下烧饼,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遗憾?她的遗憾太多了。她想,若是父母给她一个男儿身,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憾事。
她便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珂筠,又默默地拿起了烧饼,装作若无其事道:“有啊,以后就吃不到烧饼了。”
夏珂筠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那只烧饼,眼里慢慢地出现一丝嫉妒,人生啊,活得不如一只烧饼。她一把夺过烧饼,在顾长烟咬过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愤愤地丢给她。
顾长烟茫然地拿着无辜的烧饼,盯着夏珂筠咬过的那一口,想了又想,抬起手,又咬了一口。
夏珂筠见她依旧那么无所事事地咬烧饼,心中更气,又抢过来,继续咬。
顾长烟便看着她不动了,她却又强塞给顾长烟,看她继续痴痴地咬了一口。还没伸手开抢,她已经把烧饼递到了自己眼皮底下,好像再说:“该你了……”
夏珂筠默声接过,配合地咬。
这回顾长烟忍不住了:“你没吃晚饭的话就吃吧,我吃过了,不饿。”
夏珂筠一顿委屈地就把烧饼丢进了她怀里,又好气又好笑。顾长烟除了行军打仗极致敏锐,平日里若是和她在一起,单纯天真的让她不忍直视。
于她们这般从军从政,到底是没有什么简单的人物。只是心里那片简单纯净的空间里,还住着一个人而已。
顾长烟结果烧饼,瞅了瞅,低头看看夏珂筠,默默地啃了起来。
这烧饼的味道并不好吃,比起夏珂筠宫中的四海珍奇寰区异味有天壤之别,只是被夏珂筠咬过,想到此处,她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夏珂筠侧眼心疼地看着她,她见过军中将士临战前的狼吞虎咽,军中的人进食是当真没一点讲究的。
“好了,我不走了,你就天天能吃烧饼了。”夏珂筠叹了口气,交叉着手指一个人嘀咕。
她蓦地停下来,抬起头:“去祭祖大典,就不要回来了,如果战事稳定,我会去找你。”
夏珂筠猛地一震,祭祖……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在莽苍原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起先盼着顾长烟能来,后来不时与她相见。心中抑郁,又思及今晚赵恕会被偷袭,便越发躁动不安。
顾长烟刚刚吃完了整个烧饼,拍了拍手心,搓了点雪清洗。寒气逼人,雪在手心从皮肤渗入骨子里。
背后是空旷的冷风直袭脖颈,顾长烟扶着剑刚想站起来,便感觉到背后被柔软地拥抱。夏珂筠整个人倾身附了上来,脸埋在她冰冷的盔甲上。
她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她怕一动,磕到了夏珂筠,也怕一动,温暖便消失殆尽。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任风吹,寒夜中漂泊无依的风在低声吟唱;任雪飘,寒冬下结伴而行的雪在风中舞蹈。火把在簌簌燃烧,脚步声久久回荡,似有远处被风带来的厮杀声,还有血溅白雪的将士的怒吼响彻偌大的莽苍原。
“阿……筠。”顾长烟红着脸,轻轻喊了一声。
夏珂筠不放手,也不动。盔甲的冷气直逼脸上,比天气似乎更冷些,她能感觉到那般厚重,像背了一块钢铁在身上。莽苍原若是没有这么多铁矿多好,这里就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顾长烟和她。
她突然放了手,顾长烟直起身子,看见她写满忧伤的脸:“你……怎么了?”
她在想今晚赵恕军营的事,谁输谁赢?也在想祭祖大典的事,她若是回去了,又要过多久才能见到她?
此刻,她不知道风雪从哪个方向来,也不知道自己身处风雪的哪个方向。
“长烟,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顾长烟的手微微一颤。
“前些天气象官推测今日极寒,我们就猜到南泽军会发动突袭,目标肯定是存放粮草的月牙一侧。所以……”夏珂筠顿了顿。
顾长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这是她的长项。
“我早就猜到赵恕会想到我的行动,即使他想不到,我也要防着军中细作。”她说得简单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