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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俞云双从睡梦中清醒时,便听到一阵衣袂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睁开眼睛看向床榻的另一侧,果然见到卓印清身着一袭黛蓝色文官服,发髻梳得整齐,此刻正掀着床幔看向自己,面容笑意温润。
见到了俞云双醒了,卓印清低声道:“我便猜你这个时候会醒。”
昨日两人从宫中回来之后,因着白日里在季太妃寝宫发生的事情,俞云双虽然面色如常,心里却郁结得厉害,就连与卓印清说话时都没什么精神,与他就着皎皎月光闲谈至了夜半,靠在他的肩头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俞云双醒来的时候躺在榻上,外衫已然被卓印清除了,身上盖着锦被,想来应是在她睡下了之后卓印清帮的忙。这人分明比自己睡得晚,起得却还是一如既往得早。
以手揉了揉眼,俞云双眯着凤眸将卓印清打量了一番,问道:“你这是要出府?”
卓印清颔了颔首:“我正打算去大理寺。原本应该在大婚的第二日便去大理寺的,只是那几日恰逢旧疾复发,便一直都没有过去。如今已经陪你归宁完毕,若是再不去整理那些卷宗,只怕会越堆越高。”
俞云双口中“啧啧”了两声,坐起身来半靠在床头,懒洋洋道:“这大理寺的人若是知道每日里为他们整理卷宗之人的真实身份是谁,只怕胆子都要吓裂了。”
“怎么把我说得如此骇人?”卓印清笑了笑,伸手将俞云双鬓角的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你若是醒了,便快些起身罢,一会儿长公主府上必然会有不少人来拜访。”
俞云双握住了他的手,眸光微闪:“驸马觉得今日会有多少人来道贺?”
皇子出宫立府与大婚都是值得百官同贺的大喜事,按理说不少与皇子平日里交好,或有心攀附示好的,都会在第二日前来府上道贺。这样的做法虽然算不得什么结党站队,却也能在皇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向他示意自己的态度。
只是俞云双的情况与一般的皇子不同。
俞云双身为女子,大婚后的八日都住在怀安公府中,直至第九日归宁完毕后。才会回到长公主府,是以若是在她大婚的第二日前去国公府拜见,那么贺的便不是她,而是怀安公卓峥。
去怀安公府上道贺,与日后来长公主府上道贺的意思截然不同。
凌安城中人尽皆知怀安公是圣上那一派的人,而在婚宴之上,俞云双却公然下了怀安公的面子。这件事情往浅显里想,是这无双长公主太嚣张跋扈,连堂堂一介袭爵九世十二位的国公都不放在眼中。但若是被有心人往深里探寻,事情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毕竟国公府也只是奉旨迎娶无双长公主,站在国公府背后的人,是当今的天子。无双长公主这般大闹自己的婚宴,是不是因为看不上这个夫家不得而知,但必然是在通过此事,向赐婚之人示威。
能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谁没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况且无双长公主那日的表现那般明显。这几日凌安城中的大小官员都有些发愁,就连平日在朝堂上中立的人,也不得不好好静下心来思忖思忖,到底应该去哪家拜贺。
俞云双知道在两人成亲的第二日,前去怀安公府递拜帖的官员络绎不绝。怀安公府那边的人越多,自己这边的人自然会减少,是以才会对卓印清有此一问。
卓印清牵着俞云双坐起身来,气韵从容道:“贵精不贵多。”
“这倒也是。”俞云双笑了笑,“若是都像往年那般一窝蜂地来,我还得要担心自己的门槛又被踏平了。今年这般的情景正好,起码能让我看清谁是谁。”
同俞云双与卓印清猜测的别无二致,今日来长公主府上的人确实不多,除却糊里糊涂上赶着巴结无双长公主的几个迷糊官,前来之人大多是朝中的武将,而这些武将之中,又以俞云双昔日的旧部与友人居多。
当然,亦有一些人此次不来,也再不会与长公主府有来往了。
裴珩未经通传,迎面与几个拜会完毕走出公主府的官员颔首而过。当他踏进俞云双所在的正厅时,便见到俞云双独自一人坐在正厅的上首处,身侧放置茶碗的四仙桌案上堆着一沓大红色的贺贴,整齐地摞在那里,似是并未被翻过的模样。
裴珩也不待俞云双的允许,便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口中“啧啧”了两声:“方才我进来时遇到的那几个人,是京兆府的人罢?我倒是没想到姚永泰会凑过来。”
俞云双却摇了摇头:“江闲的案子正式结案了,姚永泰派了人来将结案的文书带给我,顺便托他们代为传了个恭贺大婚的口信。”
俞云双说这句话的时候,将“顺便”两个字的字音咬得特别重,听到了裴珩的耳中,便带了别的意思。
“连贺贴都没有,用一个口信来代替。”裴珩失笑,“这姚永泰当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也难怪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连任这么些年。”
俞云双应了一声:“不过这倒也是今日为数不多的惊喜之一。”
“也是。”裴珩感慨道,“凌安城中的文官以国舅爷季大人为首,大多数人在当年联名阻拦你即位的奏折上书过名,如今文官之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奇人,对你自然是个惊喜。”
说到此处,裴珩面露疑惑之色:“不过我就奇了怪了,姚永泰这京兆尹当得好好的,按理说不至于蹚这浑水,你说他图什么?”
裴珩此刻问出来的,自然也是俞云双心里疑惑的。能在今日来长公主府拜访的,或多或少都表明了一些他们的立场。姚永泰是个喜欢隔岸观火之人,就连当初的文官联名上奏他都没有参与,若非心中有所求,自然不会冒险在这个时候向俞云双示好。
“你也说了他就是一只老狐狸。这好示得越拐弯抹角,他的所求必然也越隐蔽难测,既然他自己都不急着揭底,我们急也急不来。”俞云双整了整放在身前的那一沓贺贴,淡淡道,“虽然我在朝中的薄弱之处一直都是文官的支持,却也不是短短一句口信就可以收买的。若是他想蹚水过来,得要先搭一座桥,至于这座桥谁来搭,我还需要斟酌一番,看看他值不值得我费心思。”
裴珩听俞云双的话听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正要说话,但见俞云双侧过了身体,从闲雅地坐姿改为双手托腮置于桌案之上,一双狭长凤眸百无聊赖看向自己,慢悠悠道:“既然别人来都是有所求,那你今日来我这里做什么?”
裴珩一怔,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哪里是什么有所求。你出降之后,便一直都住在怀安公府中,说来我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你了,今日来你府上拜访,自然是想你了。”
“原来如此。”俞云双撑着脑袋颔了颔首,“这番话说得……倒挺让人感动的。不过如今见也见了,你便回去罢,我今日接待的人太多,也有些乏了。”
裴珩一听,倏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匆忙摆手道:“这可不行,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话?”俞云双仰起头来斜睨他。
裴珩嘴上强扯出一抹奉承笑意来:“其实我今日来,便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隐阁一趟。”
“去隐阁做什么?”俞云双黛眉微挑,“我又无事相求。”
“我有啊!”裴珩焦急道,“那日隐阁主不是说了,若是你去,不必与隐阁主另约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入隐阁么?我左思右想,便只有与你一同去,才能尽快见到阿颜。”
俞云双失笑:“我只知道见秦隐公子需要递帖子,倒不知道原来见阿颜姑娘也这般麻烦。你既然已经知道她在隐阁,想见她,直接去隐阁见便是,哪里需要我陪着?”
“要要要!”裴珩愁眉苦脸道,“且不说隐阁的护卫放不放我进去,你也知道阿颜身边总是守着那个屈易,他看我的眼神,凶残得真的跟我大哥看我时如出一辙。”
说到此处,裴珩打了个寒颤:“尤其是我与阿颜说话的时候,他冷着脸站在一旁,简直比我大哥还要恐怖上几分。往日里都是你拦着我大哥不让他教训我,如今有你在我身边,我倒也能有底气一些。”
俞云双却没有回答。
裴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不帮我?”
“并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你大哥的脾气,他若是知道你与一个异族女子在一起,必然不会同意。我如今对你如此纵容,只是因为我太过了解你的性子,别人越拦着你,你便越来劲。”
俞云双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若是我强行将你束缚住,你的反弹会比现在更大。是以我不反对,不代表我赞同此事。”
裴珩小声道:“那你还是不反对。”
俞云双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自然不会反对。”裴珩若有所悟道,“你的新婚驸马不也是一半的彦国人。”
俞云双“嗯”了一声:“你若是能说服圣上将阿颜赐婚给你,你也可以不必担心你大哥的反对。”
“大哥会反对,无非是因为阿颜身上有彦国的血统。”裴珩小声道,“可我要娶妻,娶的是她的人又不是她的血统,总之我是真心喜欢阿颜。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到时候大哥真的不同意,我便一直拖着不娶妻,拖到大哥自己着急了为止。”
俞云双气笑了:“你不娶妻,阿颜也随你不嫁了?”
裴珩面上的表情愈发黯然。
“怎么了?”俞云双原本以为裴珩会有一番豪言壮语,却没想到他听了自己的话,顷刻间如被霜打了一般,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裴珩垂了头,神色忐忑看向俞云双道:“云小双,你觉不觉得,阿颜心里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我?”
“我又没见过你与阿颜姑娘相处,我怎么知道?”俞云双清澈的眼眸一转,“我本以为你与她都已经……”而后染上了似笑非笑,“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如此说来倒也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了,待你励志不娶的时候,没准阿颜姑娘早就嫁给别人了。”
“云小双你……”裴珩气得两颊鼓鼓的,“到了如今你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嘴还毒成这样。”
俞云双放松了背脊,坐得更舒服了一些。
“总之自阿颜来到凌安城后,我与她见了几次,每次那屈易都在她身边守着,看我的眼神也如狼似虎,而阿颜待他的态度也十分不一般。”裴珩轻生了一声,“我裴珩平日里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公子哥,怎么到了这两人的面前,便怎么都不灵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