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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鞋的红布被罗池用来辟邪了。
用罗池的话说就是这个西寨邪气得很,那群寨民真要是通过祭礼的方式把山鬼给招出来了,那块红布回头撕吧撕吧放在每个人身上也能挡邪祟。结果红布胡乱放身上一揣,还没等他混进人群中跟陆北辰他们几个汇合、顺便再验证一下老祖宗的话是否靠谱时就被人发现了。
所以,当罗池从兜里掏出已经皱得跟尿戒子似的红布时,顾初惊讶地看着他问,“罗池,你好歹也是名人民警察吧,还相信这种说法?”
罗池故作神秘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陆北辰没吱声,小心翼翼地展开红布,又拎起那双鞋反复地看。罗池忍不住问,“不就一双鞋嘛,有可疑吗?”
“王族长给我们引路的时候,穿了一双明显夹了棉层的布鞋,看上去比这双鞋能稍微厚一些。而这双鞋是这个季节穿着刚刚好的,王族长为什么宁可穿反季的鞋也不穿应季的鞋?虽说这双鞋看起来有些旧,但完好没坏,怎么就被王族长放起来了?”陆北辰甩出疑问,拿着红布和鞋子到了操作区进行提取化验。
一个人做出一种行为,大抵上都事出有因,罗池也是个有经验的警察了,听陆北辰这么一罗列,他也觉得事情没想象中的简单了。当然,他不会天真地以为王族长就是单纯性地换了双鞋穿,只是换鞋穿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换双应季的?虽说现在还没到炎热季节,但也不至于穿着秋冬鞋出来。
“西寨人生活简朴,一双鞋会被寨民们穿上好久,我进王族长家的时候就发现他吃的穿的用的极为简单,所以极有可能鞋子跟其他寨民们一样,春夏一双、秋冬一双。至于为什么换鞋穿,那肯定是有很特殊的原因令他没办法再穿。”罗池摩挲着下巴边思考边说。
顾初在旁也觉得奇怪,“可既然不能穿了,为什么不扔掉?反而用一块红布包起来藏好?”
“刚才罗池的想法倒是提醒了我。”陆北辰边工作边道,“红布辟邪,有可能这就是王族长拿着红布包鞋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不扔掉,可能跟习俗有关系。不过,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得嘞,天亮我马上让徐警官他们调查去。”罗池现在拿不出警员证,有些调查的工作他只能跟徐警官他们商量,而不能擅自行动。
顾初走到陆北辰身边,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陆北辰正在一点点提取红布上的纤维组织,想了想说,“医疗组不是有位中医吗?鱼姜可能搞不定那些草药。”
“好。”
陆北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
罗池受不了这两人的含情脉脉,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到语境身边,“要不然你教我拼骨头吧。”
语境头也没抬,“这种工作需要天赋。”
“会拼拼图的人都能做这个。”罗池故意逗他。
语境话没多说,直接扔他一副手套和几枚零碎小骨,罗池边戴手套边说,“看你罗哥哥我怎么给你创造奇迹!哎,你给我的骨头太小了吧?换个大的。”
语境任由他四处张望,慢悠悠说,“我也想拼大点的。”
罗池指着他刚刚拼好的一块,说,“你完了,你看你拼的,缺了好几块。”
他只是随口说说,反正他又看不明白,但语境像是当了真,瞅着骨头瞅了半天,然后突然扭头喊,“陆教授!”
罗池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这缺心眼的,还真信我的话了。”
陆北辰走上前,语境指着拼好的骨头给他看,“教授,我觉得尾骨部分的损坏程度远远高于火烧,碎骨很严重。”
“很简单。”陆北辰绝对是拼骨的高手,目光所及,很快将散落的几块碎骨从容淡定地推到语境拼接的尾骨旁,“依照男性死者最后烧死的姿势,尾骨的确不应该支离破碎,能损坏严重,只能说明一件事。”
语境和罗池同时抬头看着他。
陆北辰慢悠悠地说了句,“有人曾破坏了现场。”
*
江源带着一群人包围风月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陆北深带着凌双去康定市里办事当晚回不来,瑶姐问明情况后吓得脸煞白,留下乔云霄跟那群人周旋,她赶忙跑去实验室通风报信。
医疗组好进,但实验室难进,毕竟是证据聚集地,所以外人进不去实验室。事发时罗池、顾初还有医疗组的中医同事都在实验室帮忙,所以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向池得知这件事后脸色挺不好看的,狠狠咬牙说,“这几个人怎么这么麻烦?”
瑶姐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么多?毕竟是认识一场,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尸家重地的我不敢往那边走,你就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吧,赶紧出来道个歉,我看江源那架势,见不到他们可不能走。他们把人家祭祀给捣乱了,没当场把他们抓起来已经不错了。”
向池压了气,“瑶姐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说白了你跟他们又不是亲戚朋友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江源总不能烧你的客栈吧,挺直腰板上楼睡觉,看他还能怎么着?他们几个又不在你客栈里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不假,说白了瑶姐跟他们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没那么大的交情,而且她还要在贡卆这里做生意,犯不上为了他们得罪了当地人。但瑶姐是一脸的担忧,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跟男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嘴里也都是荤素不忌的,但就是看不得别人出事,就拿方子欣和程烨来说,甭管是死是活总之就是不见了,瑶姐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没事就跟凌双在那叨叨:你说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向池在这里待的时间长,最清楚瑶姐的性格,知道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但真要是让她甩手不管也不可能,于是叹了口气跟她保证,说这件事他会负责劝说。瑶姐一听他能帮忙这才放下心,千叮咛万嘱咐后才离开。
鱼姜对中草药的研究的确不深,只能提取其中的成分进行研究,后来加入了医疗组的中医,她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草药,然后一直跟着他们工作到后半夜,在翻查各种资料。
药物成分不难查,要感谢现代科技,至少不用像神农氏尝百草似的麻烦。鱼姜将草药中的成分提取出来进行化验、分析,最后得出成分构成,但就是不清楚这种草药是什么东西,它的其他药用价值还在哪里。相比较而言,顾初的中医同事更关注后者。
陆北辰接过报告看了许久,越看神情越严肃,顾初凑上前问怎么了,陆北辰将报告递给她,她扫了一眼数据,惊愕地瞪大双眼。
就在这时语境盯着摄像头说,“陆教授,实验室门口站了只鬼,开门吗?”
陆北辰抬眼一看,是穿着睡衣的向池在门口。
*
“总之你们考虑一下,现在外面就是这么个情况。”向池进了实验室后直接说明了正在发生的事件,这是他第一次来实验室,多少有点好奇,说话时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的。
罗池一听无语,“行不行了那些人?至于吗?不就偷看了他们祭祀?还想怎么着?把我们抓回去烧了?”
向池听了这话后不高兴了,“请你尊重一下这里的规矩,你以为是小事吗?今年的转山会王族长很重视,否则就不可能要全体贡卆人都参加。”
顾初忧心忡忡,看向向池,“王族长怎么说?”
“王族长没来,听说你们走后他就开始头疼,江源说是山鬼在惩罚他,所以必须要抓你们回去给大家一个交代。”向池对顾初说话还算客气,不过八成也是散了心口的那口气,又看向陆北辰说,“我知道有些规矩或是习俗挺荒唐的,就像是贡卆的山鬼,这种事放在城市里谁都不会相信。但这里不同,山鬼是他们的精神信仰,也是一代代的精神支柱,我之所以尊重,并非是尊重他们的山鬼,而是尊重他们对信仰的执着和认真。”
向池从来没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至少,顾初挺惊讶的。陆北辰看着他,良久后淡淡地问,“你的意思是,这次下山抓人是江源的主意?”
“也是副族长的建议。”向池说,“听瑶姐的意思是说,当时你们从贡卆能够逃脱完全是因为王族长扬铃阻止,为此,江源和副族长都很不满他的做法。”
陆北辰没再多说什么,摘了手套脱下了白大褂,罗池一看震惊,上前一把揪住陆北辰,“你不是吧?真要是给个解释那就我去,毕竟是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你是查案子的,没必要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再说了,你向来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万一再吵起来怎么办?”
顾初也不想让陆北辰去,但没开口劝说,依她对陆北辰的了解,他绝不愿意做缩头的那一个。果不其然,陆北辰闻言罗池的话后像是听了天大笑话,说,“天玄女坠台的时候我已经暴露身份了,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当然由我负责。”
最后,一行人都跟着陆北辰出去了。
风月客栈门口,十几号人举着火把,跟上门讨债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远就能看见乔云霄站在台阶上连连道歉,瑶姐没回楼上睡觉,跟着乔云霄一起安慰这个又安慰那个的。
陆北辰出现后,所有人竟都停止了争吵,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可这种安静没持续很长时间,也就半分多钟的样子,不知谁喊了句:就是他!他碰了天玄女!紧跟着所有人都沸腾了,冲着他指指点点大声呵斥的。顾初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反驳句:什么叫他碰了天玄女?要不是有他接着,你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天玄女早就被火烧死了。
陆北辰面无表情,在指责声中走到了客栈门口的台阶上,乔云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退到了一边观察。陆北辰站定后没急着解释,就是十分安静地看着民众。民众最开始是吵吵嚷嚷的,但见他出现后一言不发,眼神平静得似深海,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吵嚷声渐渐收小,转成窃窃私语了。
“大家说完了吗?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吧?”陆北辰这才开口。
民众们对着他指指点点的。
“首先,我很抱歉冒犯了你们的信仰,听说为此王族长也病倒了,我也十分抱歉;其次,天玄女神圣不可侵犯,我清楚知道今晚的行为是对天玄女的不敬,但请大家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玄女,为了她能够更好的保护贡卆风调雨顺。”
“你这话什么意思?”江源皱紧了眉头看着他。
“江源是吧?”陆北辰竟淡笑了,“天玄女到底怎么了你最清楚,我不过是想帮助大家恢复天玄女的神力。”
一句话落下后大家都炸锅了。
“什么?天玄女神力消失了?”
“不会的!”
“可他说他在帮助天玄女,她到底怎么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沸沸扬扬间江源走上前,不悦,“你到底在说什么?别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是我,还是你们?”陆北辰下了一级台阶,离他很近,“真当衣服侵泡乙醇手脚涂抹阻燃剂就骗得我们了?有警察在这,或者让他查查你们的天玄女怎么就长期营养*而昏厥?你们给她用的草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源脸色一变,嗓音压得更低,“你胡说什么?”
“实话告诉你,你们所谓的山鬼我压根就不信,我只相信科学,事实上你们也相信科学,否则怎么能想到用科学的办法来蒙蔽民众?”陆北辰虽是笑着,但眼里是沁凉,一直能寒进心里,“最开始我以为草药只是拿来遮乙醇气味的,但一轮检验下来才知道,这种草药含有致幻成分,同时也能起到凉血的功效。换句话说,你们可以用这种草药来控制对方,像是苗疆的蛊,不同的是他们用的虫,你们用的植物,另外,也能解释天玄女手腕割伤后要敷这种草药的原因。”
江源的呼吸急促,鼻孔张开,怒视着陆北辰。
陆北辰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也许连你们都不知道天玄女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要不然,我闲来没事帮你们查查?”
“够了!”江源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怕了你?”
“现在毕竟不是古代社会,就算民风淳朴也轮不到用愚昧来形容你身后的这群人。”陆北辰唇际微扬时十分邪气,连眼睛里都藏了一股子毒性,“让他们听听也好,虽然刚开始不去琢磨,但架不住他们会跟儿女们将这件事,他们的儿女大多数是在城市打工吧?总能明白一点道理。”
江源倏地攥紧了拳头,“你这是在威胁我?他们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人言可畏啊,假亦真来真亦假。”陆北辰笃定地看着他说,“至少,你相信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江源愤恨不已。
陆北辰故作惊讶,“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围攻客栈,到底想怎么样?”
“你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我没给吗?”陆北辰双手一摊,“我说明了我们闯入西寨触犯天玄女的原因,就在刚刚。”
江源脸色铁青,脸颊抽搐。
“现在王族长不在,看来你还算是个精神领袖,那么,我想由你解释给大家听最合适。”陆北辰笑起来翩翩君子,可轻描淡写间就透着威胁,“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这个人说话不动听,是你讲还是我讲?”
江源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副族长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谈什么,凑上前问江源怎么了,江源没回答,许久后他转过身对大家说,“是场误会,大家都回去吧。”
这下子大家不干了,又一次的人声鼎沸。江源就在扯脖子解释说他们几个是知道天玄女有难特来帮助的,不是触犯山鬼的人等等。
总之,一番唇舌过后也算是化解了这场危机。江源临走时对陆北辰落下句: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讲,我带大家走只不过是不想引起大家的恐慌。
陆北辰始终含笑没说话,等江源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淡淡地补了句,“证据吗?不难找。”
这一幕看得罗池叹为观止,刚要上前恭维两句,就见语境打远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教、教授,有、有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