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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差不多有一整个时辰,山中的浓雾才渐渐散去,周遭的景物终于变得清晰。
玉润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她们已经来到山谷中一处极为僻静的所在。
按捺不住好奇,玉润斜眸问道:“方才那么大的雾气,你都走的柔韧有余,看来,你对这里十分熟悉?”
谢明珠的动作一僵,回眸颇有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玉润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谢明珠沉吟片刻,竟是破天荒的回答了她。
“不错,我是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恨不得能一把大火,全都烧个干干净净。”
闻言,玉润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他毫不犹豫的命刘裕烧掉那地下石室的场景,如今想来,那石室中被伴妖花所禁锢的灵魂,恐怕就是他原本的身体。
思及至此,玉润的嘴唇颤了颤,到底还是没再吐出半个字来。
“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谢明珠回眸扫向玉润,将她每一寸表情的变化都收入眼底。
玉润也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语带嘲讽。
“如此说来,府里面下人们说五姑娘不讨太夫人喜欢,常年呆在乡下,其实是谎言了?”
“谎言?”谢明珠冷笑着重复了这两个字,“谢家人,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见到他似乎是有想要说下去的心情,玉润心中暗喜,于是故意试探道:“不论谢家如何亏欠你,谢明珠都拿自己的命来抵了,你又有什么好怨恨的,难不成,你这人天性就如此凉薄,非要将他人置于死地才肯罢休么?”
谢明珠眉梢一挑,警惕的看着玉润:“你还是担心谢珏。”
他的口吻十分笃定,那凌厉的目光也仿佛要将玉润射穿。
“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你心心恋恋的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谢明珠说完,一把扯过玉润的手,拽的她踉跄向前。
“你要做什么?”
眼看着他拉着自己直奔山谷最深处,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玉润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谢明珠顿了顿,回头挑衅的看向玉润。
玉润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拿言语相激,也不理会,甩开她的手道:“我有手有脚,自然能走。”
谢明珠讪讪将手臂收回,大步向前,玉润好奇的跟了上去。
走至谷底的时候,周遭景物骤变,原本碧翠如荫的树林不知何时已然变得一片荒芜,干涸的土地已经龟裂,清澈的山泉流入缝隙,转眼却变成了一片赤红。
谢明珠弯下腰,纤白的手指浸润在鲜红色的液体中,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
此时此刻,玉润惊恐的发现谢明珠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纹路骤然变得若隐若现,十分可怖。
谢明珠抬起头望着玉润,看到她眼中呈现出的惊恐,自嘲的笑了笑:“还说你不怕?见到我这个怪物的感觉如何?”
言罢,他站起身,还沾着红色液体的手指不客气的在玉润脸上摸了一把,很快就蹭红了一片。
那味道腥腥甜甜,玉润却没有躲。
“这是血?”她疑惑的挑了挑眉,却见到谢明珠甜甜一笑。
“是啊,是那些羌人的血。”言罢,他伸手遥遥一指,玉润这才发现,四周突然涌出越来越多的人。
不,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傀儡来的更为贴切。
他们双目无神,动作僵硬的向前缓缓移动着,越聚越多。
玉润警惕的看向谢明珠,强作镇定:“你想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却发现那些傀儡冲着的并不是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是西北角一处巨大的枯树。
玉润眯了眯眸子,这才发现那枯树干上,绑着一个人,有几分面熟。
好像……好像是刘裕身边的一个近侍!
玉润倒抽一口冷气,疾步想要跑过去,却被谢明珠一把抓住。
“这血泉的味道只能掩盖住一时,你若是不想要被他们连皮带骨头的吃掉,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的好。”
玉润身子一震,脚步不由得顿住。
谢明珠的声音又从背后幽幽传来。
“人有三魂,主魂,觉魂和生魂,失了主魂,便如这些傀儡一半意识混沌,以食人为生,若是失了生魂……”说到这里,谢明珠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就如同你心心恋恋的那男人一样,食魂为生。”
玉润眉心蹙起,薄唇也是抿的更紧,她望着那些傀儡一拥而上,撕咬啃食,转眼间那侍卫就只剩下一堆带血的白骨,可他凄厉的嘶吼声还在山谷中回荡不绝,每一下都狠狠的敲在玉润的心上。
良久,她才喉咙里艰涩的发出一声:“阿绝他……是为我才……”
听到这里,谢明珠眼底划过一丝狰狞之色,他伸手用力攥紧玉润的手腕,极大地力道在玉润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地指痕。
“为你?你居然觉得他是为了你?他若是真为你好,就应当让桓玄带你离开谢家,远走高飞!”
闻言,玉润难以置信的看向谢明珠,眼中写满了质问。
“你……怎么知道?难道说,你也是……”玉润望着谢明珠,想到她在梦中所见到的情形。
不错,即便当日的情形人人自危,桓玄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躲开看守进入谢家,若非有谢明珠指路,他也更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
谢明珠涩然一笑,那笑容竟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颓然的松开抓住玉润的手,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当初接你进谢家,是我的主意。”
他的声音很轻,可在这幽寂的山谷之中却是意想不到的清晰。
“那时谢珏绝了我的后路,我此生便只能被困在谢明珠的这副壳子里,我不甘心,便找了你下手。”
玉润呼吸一紧,声音也有些发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明珠嫣然一笑,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可那透出沉沉死气的眸子,却仿佛是即将凋零的花朵。
“因为,我嫉妒你啊。”他的声音极冷:“那女人抛弃了我们,可却选择你和你父亲,这世道为何如此的不公平?”
说到这里,他音调一扬,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得亲手毁了她的幸福才行,毒死你父亲,让她的女儿嫁给那个傻子,让她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转眼成空,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的报复?”
“是你?”玉润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不幸,原来并不是造化弄人命途多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玉润的眼睛不知不觉红了,她咬牙切齿的看向谢明珠,透过这具身体,仿佛可以看见里面装着的,那个属于桓澈的早已腐朽了的灵魂。
“不错,正是我,只不过帮我达成这一切的,却是你心心恋恋的人。”谢明珠极为恶毒的说着,“谢珏他,可是我的帮凶!”
“不可能!”玉润用力摇头,“谢珏他当时,已经死了的!”
若是她没有记错,父亲去世,正是她回到王家的那一年,而同年的三月,谢珏便已经被胡人刺杀而亡了!
“死了?呵呵……”谢明珠语带嘲讽:“我原本看上的,的确是他的那副皮囊,不过被他发现,所以诈死遁走,后来他假意骗我可以帮我复仇,否则以我的本事,哪里有那么容易在王家七郎的饭食里下毒,而且你不是一直疑惑桓玄为何对你态度大改么?试想任何一个男人,若是知道心爱的女人早已*于人,也不会再爱若珍宝吧?”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要玉润觉得难耐,她很想去反驳谢明珠所说的一切,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她也很想变成一个聋子,可偏偏在这僻静的谷底,谢明珠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锋利如刀般的凌迟着她的内心。
玉润撇过脸,有些茫然的看向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傀儡又如同潮水一般的褪去,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也好像也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早已失了心魂。
见到她的情绪有所松动,谢明珠笑的更加得意:“你当日纵火,那火之所以无法熄灭,是因为谢珏用地火焚出了你的三魂,说起来你的‘死’他也是功不可没呢。”
“这就是你心心恋恋的人,想当初,他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可是眼睛也不眨就要将你置于死地呢!”
玉润越是不肯说话,谢明珠就越是咄咄逼人。
终于,就在谢明珠以为她即将崩溃的时候,玉润突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澈。
“大国师,你真正的目标,不是刘裕,而是我吧?”
玉润笑着指了指自己。
谢明珠一愣,旋即流光美目中生出了几分恼意。
“谢珏这样对你?你都不怨恨他?”
玉润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的看着谢明珠,峡谷中吹过阴冷的风,可玉润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明媚。
“我怨与不怨,都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管!”
玉润的声音铿锵有力,谢明珠身子颤了颤,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失望和苦涩,只是那一闪而逝的庆幸,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玉润摇了摇头,直视谢明珠道:“桓澈,你若是想要附身于我,大可给我做成一具傀儡,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谁知谢明珠身子晃了晃,苦笑两声叹道:“是啊,何必大费周章,何必,何必……”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玉润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嘶哑的吼叫声突然传来,将二人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到那聚集在枯树之下的傀儡突然发狂一般的彼此撕咬起来。
谢明珠面色大变,就要上前,却被玉润一把拦住。
“你这样送死,是想连累谢明珠的身体一起?”
谢明珠的动作顿了顿,但仍旧甩开玉润大步向前。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怀中特制的口哨吹响,然而那些突然变得发狂的傀儡却无动于衷,仍旧互相撕咬,乱作一团。
玉润还怔在原地,突然听到一个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求求你,快拦住他!拦住他!”
玉润条件反射的回眸望去,旋即一愣。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情此景之下,她竟然见到了谢明珠。
“谢明珠……”她呢喃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个冲向枯树气急败坏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道:“原来你始终都陪在他身边。”
语毕,她无奈的追了上去,谢明珠若是真的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制不住这些傀儡。
只是她刚跑了一步,一道黑影就飞快的窜到了她的面前,玉润定睛一看,眼中瞬间划过一抹喜色。
是非夜!
然而非夜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谢明珠,冷笑道:“谢五姑娘是终于肯露面了。”
此时此刻,非夜已经脱离了猫身,以自己的魂魄呈现在玉润面前,玉润还来不及反应他为何会出现再次,就见到他一把抓住谢明珠的魂魄,对玉润道:“快走!”
他们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桓澈,只见他转身,冷冷一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玉润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不断的震颤起来,那些在土地缝隙中流淌着的血色泉水也像是被煮沸了一般,不断冒着气泡和白烟。
玉润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却发现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她低头一看,却发现缠在自己脚腕处的,竟然是一条血色的小蛇。
“当年谢珏为了除掉他,请来家祖动用禁术,却被这丫头给毁了,反倒成全了这厮。”
非夜咬牙切齿的说着,玉润这才发现身为魂体的他也比这血蛇缠住,不由得问道:“什么禁术?竟然如此厉害?”
只是还不等非夜回答,被他控制在怀中的谢明珠就愤恨道:“四哥他……太残忍了,”她一边说,一边泪如雨下,只是眼泪的颜色却是血色,留在雪白的面颊上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玉润看着那些蛇,突然想到当初在马车中,谢明珠说她平生最怕蛇的话来,想必跟着禁术,脱不开干系。
只是前世谢明珠又极爱吃蛇羹,这般害怕,却又要饮其血,啖其肉的性子……果真是桓澈无疑。
顾不得此时此刻的危机,玉润追问道:“阿绝呢?他可同你在一起?”
非夜浑身一震,旋即乌黑的眸子中划过一丝痛苦之色。
玉润心下一沉。
“他……他被谢明珠偷袭,一箭射入胸口……”
听到这里,玉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刹那间漏掉了一拍,随后又猛的摇头:“不……不可能的,洛阳王说,他是妖孽,注定要遗祸千年的,不可能,他不会有事的。”
非夜沉痛的垂眸,叹道:“原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慕容珂却突然出现……”
不肖他再说下去,玉润已是心神俱裂。
见到玉润如此伤心,桓澈眼底的狐疑渐渐退去。
那一夜,他的的确确是射中了谢珏,可却并没有见到他的魂魄离体,就被突然出现的慕容珂给搅和了。
不过以慕容珂同谢珏的关系,落井下石,的确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面上的笑容更为得意,面上的突出的血管已由青转黑,乍看下去,仿佛是扭曲在一块儿的诡异图腾。
“小心!”
玉润见到桓澈念念有词,缠绕住非夜的血蛇突然张口,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冲着他的脖颈咬了上去。
然而令桓澈没有想到的是,在毒牙碰触到非夜皮肤的瞬间,那原本苍白的肤色下竟是闪过一道金光,立刻变成了符咒的痕迹。
这金光如同火焰一般将血蛇点燃,玉润只听见火光中的异兽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嘶吼。
伴随着这嘶吼声,还有桓澈凄厉的惨叫,他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魂魄瞬间从谢明珠的身体中飘了出来。
与此同时,谷底吹来一阵清风,送来幽幽兰香,玉润精神一震,连忙回眸,只见谢珏抛出一块白玉制成的令牌,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桓澈的身上。
他还来不及挣扎,就转眼被吸入其中。
这极为熟悉的场景,不由得令玉润想到她那日躲在醉花阴的门外偷瞧见的情形。
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卿卿,你没事吧?”
谢珏焦急的跑了过来,纤白的手指飞快的抓住缠在玉润脚上那蛇的七寸,失去了桓澈的咒语支撑,那些血色的小蛇转眼间又化为一滩血水。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
谢明珠发疯了一般的冲向谢珏,只是透明的魂魄却笔直的从他的身子穿了过去。
谢珏垂眸,难掩眸底的心痛。
“谢明珠,你若是再不回去,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非夜冷硬的声音带着几分苛责的味道,谢明珠却怒瞪向他冷笑道:“没有机会又怎样,谢家当初在桓家发达的时候将我许给桓澈,我便生死都是他的人了,我不是祖母和四哥,见到人家失势落魄,就落井下石!”
她每字每句,都是诛心之言。
玉润颇为不安的看了一眼谢珏,隐约已经猜到了当年的恩怨。
只怕是当初桓济因谋杀叔父一事被流放边境,而桓澈走投无路,想要投奔谢家,只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同桓家搅在一起,自然就有了谋逆之嫌。
如阮氏这般雷厉果决之人,是绝无可能去磅桓澈的,非但不会帮,反而还可能杀人灭口。
思及至此,玉润突然有些同情谢明珠,一面是喜欢的人,一面又是家族,当年的她,定然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谢珏薄唇紧抿成一线,面对谢明珠的指控,他并没有否认,只是目光充满了决然。
“明珠,”他轻唤了一声,想到儿时那要比眼前这个稚嫩许多的脸上常常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然而现在,他所能够见到的,却只有狰狞和怨怼。
他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疲惫:“当年桓澈来到谢家的时候,我同祖母都极其质疑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将他引入血蛇阵中试探,只是没有想到,那时的他,早已将躯壳出卖给了那妖花,如他这般的怪物,若是助长其气焰,不仅是谢家之祸,更是大晋之祸。”
正因如此,他才会使用这般残忍地手段。
伴妖花既然能够死而复生,周而复始的生长,那他便只得用着血蛇阵时时刻刻将他新长好的皮肉又重新吞掉。如此往复,被困在阵中之人自然是痛不欲生。
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偶然撞见的情形,谢明珠就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的阿澈,曾经是多么美好,多么喜爱漂亮,可却变成了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所以在桓澈艰难地伸出手,哀求她来救自己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谢珏见到谢明珠仍旧是一脸憎恨的看着自己,终是疲惫的合上了眼,良久,他才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明珠,你若是一心求死,我不拦你。”
谢明珠执拗的撇过脸去,目光空洞的注视着谷中最黑暗的角落,仿佛那里,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叔祖说我这人天性凉薄,无情无心,我少时还不服,但如今细细想来,他说的的确没错。”
谢珏凝视着谢明珠,看到她的眸光一点点灰败下去,再也不见了昔日的风采。
“你且去吧,来世,莫要再托生于谢家。”
他素手一挥,手中白玉制成的令牌突然发出一道金光,直冲向谢明珠,托起了她的魂魄。
玉润侧眸看了谢珏一眼,虽然他冷峻的侧脸仍旧同平常并无差别,可玉润却觉得在那双星子般的眸子里,蕴藏着的是浓浓的不舍。
金光迅速将谢明珠包裹,在光芒消失的刹那,光晕中那张娇俏的容颜突然看向谢珏。
“叔祖他,大抵还是错了。”
她的声音幽幽,微弱飘渺。
“世人哪能无情,偏偏那看似凉薄的,才最深情。”说到这里,她竟是娇嗔一笑,像是无数次撒娇那般的对谢珏开口道:“能做这一世兄妹,实是今生有幸。”
她只提今生却未再提来世,谢珏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光芒在天边湮灭成一片虚无,玉润转眸看向谢珏,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二人相视良久,最终还是非夜在一旁打破沉默。
“玉润姑娘,那一晚在井边,我们本是想带你出来的,可是出了井口却发现,桓澈的傀儡正在围杀刘裕。”
玉润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其实在山鬼托梦给玉润的时候,她心中就隐约有几分猜测了。
荀容被谢珏暗算时曾说过,他们身为鬼差却并不能随便左右魂魄,所以这个局,应当是谢珏为了桓澈而精心设计的吧。
只是在这其中,自己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玉润看着谢珏,突然很想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谢珏患得患失的看了玉润一眼,眸中似有血色。
“卿卿,你不可相信桓澈的话。”
“哦?哪一句?”玉润脸上还沾着鲜红的痕迹,谢珏半点也不嫌弃,一点点用手指替她揩拭干净。
“哪一句都不能信。”谢珏的声音并不相识恳求,倒反而是命令。
玉润却没有吭声。
谢珏慌了,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委屈道:“卿卿,如果不是慕容珂那厮算计我,我不会食言的。”
他算计了慕容珂那么多回,没想到对方也是不甘示弱,所以井边的变故也改变了他的计划,之后他便顺水推舟的隐匿起来。
他在暗,桓澈在明,胜负已无需多言。
玉润却是笑了,她握住谢珏的手腕,轻声开口:“桓澈说那些话,我的确不信,因为我父亲,并非毒杀。”
说到这里,她琥珀色的眸子越发的幽深。
“他临走的那一日,跟我说,终是能去见母亲了。”
谢珏眉心一跳,自然知道她所说并非新安公主。
“他是自己,不想活了的,我有时候会想,若非我没有回到王家,若非他并不觉得对我亏欠,是不是也不会取得那么早?”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也不同于之前在桓澈面前伪装出来的那般失魂落魄。
“所以这一世,你问我要不要来洛阳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走了。”
说完这句话,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轻轻靠入眼前之人的怀中。
谢珏心疼的将她抱紧,下巴紧紧地靠在她的头顶,静静感受着怀中身躯的微颤。
“阿绝啊……”她的呢喃如同叹息。
“我看到你哭了的,在梦里,我瞧见你的泪落在我的脸上,转眼就消失在了火光中,所以我知道,那一刻,你是心疼我的。”
谢珏一时语塞,半晌,他微微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卿卿,对不起,可我,并不后悔。”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用地火助长火势,将自己的生魂放入玉润的身体里。
因为他做不到,看着玉润眼睁睁的跟着桓玄离开。
见到此情此景,非夜在一旁无奈的望了一眼谢珏,心道这厮的性子果然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