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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偶尔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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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扇望着表少爷意外严肃的脸,心里也因他方才那番话而感到一阵后怕: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只道古人与今人比起来见识有短长,却忘记了人心从来无深浅。也暗骂自己上辈子被样板儿书害得太多,庄稼人就全都是朴实憨厚的么?架不住他体内荷尔蒙也有过剩的时候啊!前阵子那对儿草垛野鸳鸯不就是激素失调的最好例子?何况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比牲口身价还不如的奴隶,就算被人拉去解决生理问题了又能怎么样呢?庄子里的都是壮劳力,比牲口值钱,比她这个小奴婢更值钱,不会有人为了她而去制裁一个可以创造财富的壮奴的,至多是把她直接配给那人当老婆,非但讨不回公道,一辈子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表少爷见罗扇有了警醒,边微微点头边好整以暇地一掀衣摆坐到了井口的石牙子上,见罗扇一对大眼珠子看了看井口又看了看他,表少爷不由噗地一笑:“你就算把爷推井里变成了水鬼,爷也会夜夜缠着你,管教你春梦连连……”

    罗扇只好将这念头息了。

    表少爷倒是又认真起来,望住罗扇压低声儿道:“丫头,把你今后的打算跟爷说说。”

    “小婢暂无打算。”当然不能告诉他,避还避之不及呢。

    “对我说实话,丫头,”表少爷伸了一根手指冲罗扇摇了摇,“你若赎身出府只有两条路,要么嫁人,要么自己赚钱糊口。而依我对你的了解,断不会草草地把自己打发给个不知根不知底的男人嫁了,所以必然会选第二条路。而近期你又频频地打探各种食材的成本和售价,加上你本身所长,故而我推断你的首选是谋个与餐饮相关的行当干——是也不是?”

    对着聪明人装糊涂毫无意义,罗扇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将头一点,道:“这只是小婢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而已,毕竟真正实施起来比想像中要难上数倍,或许用不了多久小婢就知难而退放弃此途也说不定。”

    表少爷笑起来:“坏丫头少跟我耍太极,爷这么问你自有爷的用意,这一回不开玩笑,爷是认真的。好生跟爷说说你的打算,你有什么不懂的,爷还可以帮你提点着。”

    咦?这小子今儿是狗尾巴开花想走小可爱路线了么?罗扇在表少爷的脸上仔细地看了看,除了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皮儿之外并未发现什么阴谋的痕迹。表少爷虽然一向不正经,这次却当真是满脸地严肃,唇角依然勾着笑,眼底却是一片罕见的认真。

    冲着他这份儿难得的认真,以及他刚才提醒她要注意人身安全的警示,罗扇觉得对于这个朝代外界环境还完全不了解的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当地人”来提点着才不至于犯下什么难以挽回的错误,何况她就是瞒也没用,以这位表少爷的地位和实力将来想要调查她、拿捏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也认真起来,把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说:“表少爷猜得不错,小婢除了做饭也没有别的手艺,想要谋生也只能从本行找路子。先不提需要多少本钱——若按小婢的理想,最好是在城里较繁华的街上弄一个铺面,不用太大,卖些可以让顾客拎走的点心小吃,而不是留客人在自己店里现吃,这样既干净又省事,还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卖什么,小婢自己有些独家的食谱,不敢说味道有多好,起码新颖程度还是可以拿来当卖点的。”

    表少爷点了点头:“爷对小扇儿你的手艺是完全有信心的,只不过事情你还是想得简单了。先说在繁华的街上租铺面的问题,既然是繁华的街道,那自然客源充足,租金也不会低,税金同样也高,再加上本地衙门对临街店面的装潢制式也有相关的规定,装潢简陋则影响城容城貌,这与知府业绩的考核也有关联,所以你若不下大力气花大钱把门面装得漂漂亮亮的,衙门也是不许你开店的。租金加上门店装潢的花费,再加上高昂的税金和各种押金、保证金,小扇儿你可知道这一整套下来需要多少银子?”

    ——我了个去儿!时代发展得太好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啊!门店装修也有要求?还影响城容城貌,那是不是所有长得像毛坯房的人都不许上街啊?!怎么长得像女厕所的表少爷还能到处晃悠呢?!还各种押金保证金,不过是巧立名目供当官的们聚资营私罢了——从古到今皆如此,气也没用。

    见罗扇吧叽了两下小嘴儿带了几分挫败的样子,表少爷忍不住一阵好笑:“或者扇儿姑娘还有另一套计划?”

    “地摊儿要交的各种钱款呢?大概要多少?这个对外观没什么要求罢?”罗扇退而求其次,反正开门店也只是“理想”而已,罗扇早就做好了艰苦创业的准备。

    “地摊儿么,要交的钱倒是不多,占地超过一丈方圆的每月要交给衙门一两银子,算是租地金,也把税金包括进去了。不到一丈的,交一贯,也就是一千文,对外观没有要求,但却对摆摊的范围有要求,即不允许在主干道上摆摊儿,不允许在别人门店外面三丈内摆摊儿——相对还算宽松,就是辛苦些。怎么,扇儿姑娘要走这一经?”表少爷笑着看罗扇。

    一个月交一两银的话还是可以承受的,就是环境差了点,容易生事端……罗扇这会子也顾不上往深里想,只向表少爷摇头道:“走这一经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小婢现在在白府为奴,出不得府门,一切都只是空谈罢了。”

    表少爷早料到罗扇会如此说一般立刻接道:“爷替你赎身,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罗扇更是想也不想地将小手一摆:“不必了,多谢表少爷好意,小婢不想欠人情儿。”

    “跟爷你还见外什么,”表少爷低笑中带了几分暧昧地冲着罗扇一挤眼睛,“放心,爷不会拿这个来要求你跟了爷,爷说过,会让小扇子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人的,所以你不必顾虑太多,想干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干,有爷在你身后做后盾,你什么都不用怕。”

    人家怕的就是你这条色棍好嘛?!罗扇翻了个锃白的白眼儿准备单方面结束本次谈话,却被表少爷向前探了探身子拿一对黑溜儿的眸子望住,清晰且缓慢地道:“丫头,我们两个合作,好不好?”

    合作?罗扇倒真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了,禁不住确认了一句:“合作?合作什么?”

    表少爷看着罗扇睁得又圆又大的猫儿眼,一舔嘴唇,低声笑道:“合作生财。有那么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曾经教训过爷,说爷不图上进,只知道捡自个儿老子给的现成的好日子过,还言语相激说什么让爷有本事自己去干出一番事业之类叽哩呱啦的——那小佳人儿虽然态度恶劣,但话说得着实没错,爷痛定思痛了数日,决意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亦为了博得那小佳人儿的欢心,正打算踏踏实实地自己折腾个买卖干,既然小扇子你打算涉足饮食行当,我们两个正好可以合作,开饭庄也好、开食肆也罢,来个夫唱妇随鸳鸯戏水……”

    走开吧你!明明是雌雄双煞狂蜂浪蕊……啊呸!——就知道你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罗扇哼笑了一声:“不敢,爷您要开的是大场面、打的是大算盘,小婢可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见识掺和这么大的生意,小婢身份卑微,将来赎了身之后若能够摆个地摊儿卖卖面条馍馍、挣的钱能凑合着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爷您还是甭拿小婢打哈哈儿了。”

    表少爷一抬屁股离了井牙子,蹲到了罗扇面前,仰起脸来看她,月光下罗扇长长翘翘的睫毛像两片镀了银的羽毛,轻轻一眨,羽毛尖儿就搔过了表少爷心肝儿上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引得他一阵的痒一阵的酥一阵的空虚渴望,他抬了抬手想要去抚罗扇的脸颊,然而抬至半空又带着不甘和强捺地放下了,紧紧攥了拳头撑在膝头,只望住罗扇亮晶晶的眸子慢慢道:“扇儿,爷这一次是认真的,是诚心诚意地想同你一起努力过活。你若不喜欢高开高走,爷就陪你低起低行,摆地摊儿、搭流水棚,你想怎么来咱们就怎么来,爷都陪你,可好?”

    罗扇的目光跟着表少爷刚才抬起的手落上他的膝头,又随着他低而沉的话转上他因认真而略显痴意的眸子,有那么一刹那,罗扇几乎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她从不了解、也并不讨厌、甚至……颇具吸引力的人——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她忘了谁曾说过这样的话。

    罗扇承认自己有时候很感性,人的情绪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平和安稳,正常的时候可以理智,可以分析,可以明辨好坏是非,然而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会很难控制,有时高亢有时低迷,有时脾气大得沾火就着,有时又脆弱伤感连袜子破了洞都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的袜子鄙视了从而泪流满面。尤其是在情绪最为敏感的日子里,很容易被芝麻大的事情感动,很容易因一次的好而忘记所有的坏,很容易不顾危险不计后果地做出冲动的举动。

    女人大抵都是如此,对某人固有的评价和观感敌不过忽然而起的心动,一记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可能只是一道背部的弧线、一次回眸的角度,都可能成为这心动的理由。女人的喜恶从来不必讲什么规则道理,一念间魔鬼可以变成天使,一念间天堂也能成为地狱。

    ——然而,也老实地承认自己在刚刚那一刹那确实因那认真的眼神而有了那么一揪儿揪儿动摇的罗扇抿了抿嘴唇,时代不对,环境不对,身份不对,遇到的时候更不对。就算她相信他是真的认真了,就算她咬咬牙真的不在乎他的过去,可所有的客观条件都注定了这是一条血路,罗扇很可能没走几步就小腿儿一蹬呜呼哀哉了,对于她这个异世界孤客来说,如何最低限度地自由生存下去才是最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她根本就不能给自己机会去琢磨,免得现实残酷越琢磨越不平衡,而人的心一但不再平衡淡定,往往就会鬼迷心窍干出愚蠢的事来。何况啊何况……眼前这个前一秒还风流下流非主流,后一秒就情真意真心肝真的男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风月场上的老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没泡过没哄过?扯个谎设个局、调个情做个戏,罗扇这只一次恋爱没谈过的老剩女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子虽然曰过:多金风流有点坏,古代版的高富帅,虽然已经第n手,经验丰富更懂爱……啊呸呸呸呸!哪个“子”曰的破打油诗?!……然而在这类男人所作出的任何能打动你心的攻势面前,女人一定要谨记三点:别天真,别冲动,别犯二。

    罗扇收回野马脱缰的心思,心平气和地笑起来:“爷很会宠人,可惜用错了对象,爷要陪的该是家里的表少奶奶,表少奶奶很有些日子没见着爷了,爷不如现在就回房写封家书去。”

    “如此美景良辰,莫说扫兴的话,”表少爷听得“表少奶奶”四个字,面色就淡了下来,一抬身坐回井沿儿上,低头摆弄起被罗扇塞回来的那朵珠花,半晌方重新抬起头来,“男人给女人银子花、给首饰戴、给绫罗穿、给仆人使,这不是宠,这是养。男人由着女人去做她想做的事,做的若是好事呢,就豁出一切地撑她,做的若是坏事呢,就豁出一切地把所有说她不好的人都干掉——这才是宠。扇儿,爷只想这样的宠你一个人,别当爷这是花言巧语地哄你玩儿,你很特别,扇儿,你真的很特别,明明身份卑微,对主子也恭恭敬敬,可我从未在你身上感觉到自卑自怜——你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不激进,不低沉,不奢望,不迷茫,目标很明确却又似乎全无所求,有时像对这个世间毫不了解,有时却又对人情冷暖十分通透——你就是个谜,罗小扇儿,罗小妖精,你把爷迷住了,爷想把你彻底破解、参透、占有——哪怕最后会被你这妖精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罗扇瞠目结舌,前前后后活了两小辈子,她这是头一回被人如此热烈直接地当面表白,老脸一层层红上来,心道这过分了,不带这么夸人的,压力好大,感觉不会再想吃骨头了……

    向后退了几步,罗扇露了小白牙笑:“爷,您还是干脆点儿一记降妖杵把小婢榔死算了。”

    表少爷也笑了,一手捂着腮:“你当爷说这么多酸话容易么?!看牙都倒了!——且说正经的,爷给你赎身,我们合作摆摊儿干买卖,你考虑考虑,爷说到做到,绝不用这个来强迫你跟了爷,赎了身你就是自由人,若怕欠人情儿,大不了你把你的独家食方白送我一道——怎样,赎,还是不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