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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明华无法保证,然而她自己确实绝对不会、也从来没有对外提及过自己的嫁妆总数。甚至于,连着宁王都不清楚她的陪嫁究竟有多少。
而如今,这般明确的数字,绝对不止是一个巧合。
见明华眉头紧皱,林明惠不由以为她这是心虚了。“大姐何必再做出如今这番模样呢?你倒是孝顺了,听闻父亲病倒就匆匆来了,却没有想到父亲是因为你而病倒的吧!”她冷笑连连,虽然心中对明华的余威依然心有余悸,却还是咬牙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明华。
“至于我们这些庶出的姐妹,自然是死是活,都与大姐无关了!国公府一落魄,我们过得是好是坏,大姐都不在意了!”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明华撇开那事后可以再去计较的问题,只看向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理直气壮的林明惠,“你觉得父亲有所偏颇,所以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父亲被你气得晕厥过去的事情,就可以当做理所应当了吗?”
林明惠被明华的用词逼得呼吸一窒,半响才恨声道:“难不成不是父亲偏心,所以才惹来了这般的祸事吗?若非他对你百般维护,给了你在国公府那般的权柄,你如何会得来四十万两的陪嫁!”
明华眼神透出淡淡的悲哀,半响才摇头道:“你还是跪在这里反思吧。”对于这个妹妹,她是彻底的死心了,说着明华越过林明惠抬脚出去。林明惠如何肯这般老实听话,她以为明华被自己说中的心事,此时是心虚想要避开了。因此,她自然是要追上去,不让明华能够顺利逃走的。
她要乘胜追击,要让府中上下的人都看清楚明华的真面目。
只可惜,一到门口她就被两个大力的婆子给拦了下来,两人冷眼冷面,直言道:“还请四姑娘回去反省。四姑娘还是不要违背大姑娘的意思才对……”
林明惠恼恨,明明都是这国公府里嫁出去的姑娘……
“林明华,难不成你就真以为旁人看不出你的真面目不成?你当家这些年,搜刮的那些钱财当做自己的陪嫁,瞒着父亲带出了国公府。如今父亲被气倒,你还想要栽赃到我的头上?!”林明惠大声冲着明华的背影叫道:“林明华,你才是国公府的罪人!”
本不欲多理会她的明华闻言顿住了脚步,缓缓回身看向了被拦在正居堂中的林明惠。素来以娴静、体贴对外的林明惠此时早已经乱了头发,毁了妆容,歇斯底里的模样更是让她显得疯狂。
明华往回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下面看着林明惠,却让人有种她是在俯视对方的感觉。
林明惠此时却是愈发的疯狂,“若不是父亲知道你竟然偷着藏了国公府近三十万两的财产,如今害得他要被户部参奏,如何会一气之下竟然晕厥过去的!你说是我气得父亲……是了,你自然是怨恨我的。若不是我一言道破了真相,父亲如何会知道你竟然做出来这般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她愈发的理直气壮起来,明华怜悯的目光中厌恶已经不加掩饰了。
“红樱!”她沉声叫了下,红樱立刻上前应了声“是”,明华继续吩咐道:“去取一面镜子来,让四姑娘好好照照。”
林明惠听得她波澜不惊的声音,略微冷静了些,转而一咬牙又冷笑了起来。
“不知道大姑娘如今又想怎么惩罚我?”
明华看着她,缓缓摇头。
“我不用惩罚你,你只需要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了。”她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大力婆子,吩咐道:“等四姑娘照过了镜子,就带去洗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送回魏家去。”
明明没有什么惩罚,看似明华已经服软了,然而林明惠此时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她愣怔地看着明华,终于在那一双眼睛中看出了憎恶。
林明惠颤抖了一下,理智和恐惧似乎同时回来了一般。她微微张开嘴巴,想要辩解什么,却又觉得一切言语都是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华离去。
也许……林明惠无力地摊坐在了地上。
也许,也许她之前说的是对的?她紧紧握着手,明白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怕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平日里面一副公平的样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说什么为了国公府着想,什么她们总归是亲姐妹,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都是骗人的!若真是把她们当做是亲姐妹,为什么她就那么多的嫁妆?究竟是父亲偏心,还是林明华自己日日积攒,从国公府里偷偷带走了晋哥儿的私产,却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了?
只怕就算是林明华的作为,父亲为了保护她,也会说成是他偷偷给她的陪嫁吧?
父亲向来如此偏心的!
想着,林明惠的一张脸就又狰狞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投影到了她的身上,挡住了外面的光线。林明惠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丫鬟,背光而立,她有些看不清楚面容。
“四姑娘。”那人一开口,她就听出来是明华身边的丫鬟了。
林明惠不愿意示弱,挣扎着站了起来,扬起下巴道:“你是,红、红樱对吧?大姐身边最最得力的人手了,我说的没错吧?”
红樱屈膝行礼,笑着道:“不敢当四姑娘这般夸赞。我们王妃让四姑娘好好照照镜子呢。”她说着微微一笑,挥手让两个婆子抬出来了一个半身高的铜镜,挑了个好位置让林明惠好好看看自己的投影。
林明惠下意识看向了镜子中的人影,那个衣衫凌乱、裙摆沾满了污渍的人影是她?头发散落,满脸的泪痕,胭脂水粉融化又凝结在一起……而那人的神色,充满了戾气、不甘和狰狞!
她惊叫了一声,一旁红樱声音平板无波地道:“四姑娘,先去洗漱更衣吧?”
林明惠闻声惊醒过来,连忙抬头看向了红樱。“洗漱、更衣?”
“王妃交代了,等四姑娘洗漱之后就要送四姑娘回魏家呢。”红樱轻笑着道:“四姑娘也不会想要这般模样回去吧?”
林明惠闻言一愣,然后大声道:“我不回去!”她知道如今明华的分量有多重,送她回魏家,为的是让魏家对付她。
宁王妃……王妃啊!
她嫁的本就只是魏家的偏房嫡子,且不是嫡长,纵然公爹在朝中也颇有些前程,丈夫也算是有本事。可是比起堂堂宁王来,又有什么可以跟对方较力的呢?
更何况,这半年来宁王在京城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丈夫就想着要依附过去的……
她被宁王府的人送回去,不用这些人多说什么,只问问她身边跟去的奴才,知道林矍被她气晕,明华带着她去了正居堂……
林明惠不寒而栗。
“我不回去!”她一把甩开了红樱的手,再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头朝着外面冲了出去。谁也没有想到林明惠竟然会这般疯癫,一时竟然没有人拦住。
“父亲、父亲……”林明惠朝着正院冲去,知道事到如今,此时能够救她的也就只有林矍了。
林明惠一路狂奔,敢略微拦下她的人都被推翻,甚至是撞到在一旁。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恬静的四姑娘疯起来竟然这般可怕。她一路横冲直撞到了正院,叫嚷的声音让屋中侍候林矍喝药的明华眉头一皱。
“怎、怎么回事?”林矍含糊不清地问道,明华示意一旁丫鬟接手了药碗,笑着道:“父亲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出去,只听到身后林矍道:“她这些年来越发的不成样子,不用顾忌晋哥儿!”
明华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林矍一眼,抿唇露出笑容。
“父亲放心,女儿有分寸,知道如何处置。”她说着微微点头,见林矍放心垂下眼帘这才退了出去。
正院之外,林明惠被拦了下来,正在大吵大闹。此时见着明华出来,她不由更是疯狂了些,恨声道:“你以为你这般把持住了父亲的院子,就能够把持住整个国公府吗?狼子野心,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了,当初你为何会婚事不顺。不过是觉得没有捞够油水,又觉得谢家配不上你罢了!宁王贵为皇子,又是战功赫赫,你自然是乐意嫁人了!难怪那之前你要翻整库房呢,还好心好意给我们姐妹几人分了些布头,当时以为你是好心好意,如今看来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她字字控诉,不知情的人只怕真以为明华是贪图钱财、权势的人了。
明华听得她尖利的嗓音几乎要突破天际,扫了一眼后面追上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婆子,“难不成连着怎么阻止主子说话,你们都忘记了吗?”
那两个大力婆子这才连忙上前,动作利索的制伏林明惠,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巴。林明惠呜咽发声,明华上前两步看着挣脱不了钳制的她,声音中都透出了冰冷的寒意。
“既然四妹妹不领我的好意,不愿意回家,那就先关起来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关去正居堂西侧的房间,先捆着,饿上两天下下火。”
这一张口就是两天,可见是打定主意不让林明惠回魏家了。
林明惠死命挣扎,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是对那两个制伏她的婆子没有半分的办法。那两个婆子领命,立刻就把人给压了回去。拖拉之间,林明惠的裙摆全是污渍。然而,此时也没有人注意了。
知道林明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明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四姑娘带来的人也都看住,关起来不让出府。另外——”她略微顿了下,看了下那些因为林明惠吵闹而聚过来的丫鬟、仆役,声音放的轻而缓。
“如今父亲病倒,府中正是用人的时候。平日里面你们懒散些也就罢了,如今若是再让我察觉谁偷懒,做事情三心二意的,就不要怪我不顾念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了。我的脾气你们也当是明白,若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做事,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这些忠仆。”
她说着目光一扫,“若是三心二意,背主行事,可别忘了你们都是身在国公府的,生死也不过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明华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却是见着她面带笑容看了过来。
“记得把我说的话传开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不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竟然是无一不从,可见明华在这些人心中积威极深。
明华见状这才又回了屋中,见外间管家林伯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自己点头,这才正色道:“对了,还有一事需要林伯奔波一番。”她说着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了一个牌子递过去,“林伯带我的令牌去宁王府,带府中供我驱使的暗卫和三分之一的宁王亲兵将整个国公府看守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般,就是要控制了整个国公府了!
林伯大惊,忍不住劝道:“大姑娘,这事儿虽然要紧,可是您这般动用宁王府的亲兵……”
“王爷不会有异议的。”明华笑着说,若说之前还有几分迟疑的话,如今这话出口,她却是更多了几分的笃定。宁王不但不会有异议,说不得还会像以前一样,无条件的支持她的举动。“林伯放心就是了,你去了与王爷说,我这几日都会住在国公府,家中一应琐事由紫葡接手。”
说着她把令牌又往前递了些,林伯见状只得把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明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如何会不知道明华的脾性呢?既然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只怕任由谁来也不会让她改变主意了。
他拿着令牌匆匆离去,知道明华的意思,因此出门之前就让人看好了门户。
果然,宁王这边知道林伯拿了明华的手牌过来,要调动王府亲卫立刻就让人请了他过去。林伯一路盘算着该如何为自家大姑娘说项,一边又有些忐忑不安。谁知道,等他到书房的时候却听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在汇报事情。
“王爷,人手已经点派好了,随时可以去国公府。”
这是……这不会是已经把大姑娘要的人给准备好了吧?林伯迟疑了下,见领路的人已经通报了,这才连忙上前行礼,以示自己并没有偷听的意思。
“林管家不用多礼,既然王妃派了你过来,想来你当是可信之人才是。需要的人本王这就派去国公府,林管家不用担忧。”宁王缓缓道,一开始以为林矍只不过是被女儿气得病倒,是家中私事。如今听闻明华需要人封了国公府,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只怕不只是一件国公府的家丑了。
林伯偷偷松了口气,低头道谢,就听到宁王继续往下说。
“如今国公府有事,王妃要留在那里,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家中毕竟还有一个孩子呢!”他微微笑了下,“不知道国公府中可有客房,方便我和犬子一起暂住些时日?”
宁王这般急转直下的问话彻底让见多识广,跟着林矍经历了不少风浪的林伯愣怔了一下。
宁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迟疑,就见宁王缓缓道:“孩子毕竟还小,离母亲久了只怕会哭闹不止。想来我们一家三口过去住上几日,也不会妨碍到岳父养病吧?再者,岳父也未曾好好见见他的小外孙呢,说不得有着汶哥儿在旁,国公爷也好得快些。”
堂堂宁王殿下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林伯还如何拒绝?因此只能够笑着应下,还道:“大姑娘见着大姑爷过去,定然会很高兴的。”
宁王这才让人连忙收拾东西,顺带还带着奶娘、绿桃、橙香几人,这般浩浩荡荡的去了国公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去岳父家走亲戚暂住几日呢。
林矍吃了药睡下,明华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等到了院子里孙半升已经等在一侧了。
“大姑娘。”对于明华,私下国公府里出来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为大姑娘,而不是王妃。
明华对他略微点了下头,道:“可有探听出什么来?”
“紫葡姑娘已经开始彻查王府之中的人手了,只是那边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明华的嫁妆,知道的人皆是可信任的人,如紫葡、红樱和绿桃。余下连着翠果和橙香都不大清楚,毕竟那些店面或者庄子之类的东西,都是地契的形式。若非是有心,不好查清楚的。
明华心中也是这般猜测的,因此并不意外。
“那国公府呢?”她问道。
“属下与姜戚郢过,他这会儿也正在查实,已经注意到了几个可疑的目标。”孙半升道,他毕竟是已经跟着明华离开了国公府,这会儿自然不好直接插手进去。而姜戚郢是国公府的暗卫首领,当年与他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大事之上两个人都不会含糊。
明华闻言缓缓点头,“你们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府中如今封闭起来,也是为了避免消息外泄。只是,国公府也不能就这般一直不许人出入。不然,最多不过三天就会被有心人察觉出来。”
孙半升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关节,道:“大姑娘放心,姜大哥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目标,此时盘查下来,今晚之前定然是会有进展的。目前几人,都是与庄子或者店铺有关的人家,名单我已经拿到……”
他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阵声响,回头就见宁王抱着一个婴儿过来了。
孙半升如何不知道宁王怀中的正是宁王府的小主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甚至把孩子都给带来了。
明华也没有想到,此时愣愣地看着宁王怀中的儿子对着她伸出了双臂要抱抱,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王爷……王爷怎么来了?”
宁王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勾起唇角笑了下,“儿子想母亲,我这个当父亲的只能带着他一起过来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怀中的汶哥儿,“这小家伙一醒过来就哭,怎么都哄不住。我说了带他来找你,他这才消停了。”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就真懂这么复杂的意思了。明华含笑瞥了宁王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人把院子收拾出来,王爷也在国公府小住几日吧。”
她倒是没有再开口让父子两个回家,宁王这个时候来,又带着儿子还有奶娘,甚至是她的丫鬟,定然是明白国公府里出了事情,又担心要人手的她应对不来,这才过来帮着她坐镇呢。
宁王如此好意,明华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关怀?又如何不明白,此时他是决计不会离开的。
果然,宁王眼睛都跟着弯了弯,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王妃来安排了。”等着明华遣退了身边人去做事,连着孙半升都离开了,他这次示意奶娘把汶哥儿给抱开,问道:“岳父病倒之事,可是有什么隐情?”
虽然有些家丑的成分在里面,可明华也没有准备瞒着宁王。更何况,这事情十有八、九也是跟宁王有关的。
因此她把这其中的关节说了个清楚,听得宁王眉头慢慢紧皱了起来。明华倒是不急着催促,只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略略放松了下。
不得不说,虽然她有能力处理国公府的事情,可是见着宁王带着儿子一副要随她一起驻扎在国公府的架势,她的心底还是涌起了喜悦。以及,无法言明的心安。
就像是,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空落落的心里,突然有了底气。那狂风暴雨之中挺立的树,有了依靠一样。
“此事……”宁王缓缓开口,“看似跟在户部的齐王有关,然而依着我的猜测,只怕依着齐王如今的格局,他是不会想到走这么一步棋的。”
“不是齐王?”明华微微一愣,“难道王爷觉得,会是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