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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听人说起过“终焉之剑”这个称呼了呢?
泽越止从那位老者的口中听到了这个用南迦语讲述的称呼时,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感慨自己的度假刚一开始就要面对死人的状况。
没有谁会听说昔日魔法帝国的亡国公主还存活的消息会无动于衷。
对这个逐渐丧失了神秘的世界而言,拥有操纵元素才能的法师与活着的传说等价。
而此时的传说放在千年之前,也是这大陆上罕见的传奇。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这些法师,南迦帝国才会连死去的神明也能从它们死去的地方中挖出来,才让他们将那些“尸体”切开,将那些所谓的“神明之秘”给挖得干干净净。
这个世界正是从南迦帝国起,开始摆脱了被神掌控在手中的历史。
也是从这个帝国的灭亡开始,无法再碰触不可接触的元素,脱离了神秘,远离了不可分析的事物,所以自第三纪元之后,再无法师。
或许在遗民中留有法师,可在千年的岁月之中,当法师这个名词也在此刻成为了只存在于千年前的梦幻身份时,在此刻的森林之中,竟然真有那么一名法师还活着。
不仅仅是存在于世,她即没有因岁月的流转而失去青春,也没有因时光的变迁而改变自身。
往昔时光中,为一个纪元冠己之名的南迦帝国最后的那一丁点的荣光、伴随着她的叹息之声脱离了厚重的历史书册,从虚幻的身形转变为了不容置疑的实体。
被众人敬畏的称作“一剑挥下连在天空之上高悬的浮空之岛都能斩落”的剑神特兰西尔,在千年后的今日,在这片伊典娜之森中现身。
他手握帝国最高的炼金工艺造就的魔法长剑,看着自己眼前的那支佣兵小队如同神明看着地上的蝼蚁。
在口耳相传的歌谣中,曾以一己之力独战反叛军千万人士的特兰西尔根本就不在乎眼前的那几个人。
他在乎的是这群人竟胆敢对公主殿下如此图谋不轨。
他们居然敢伤害自己宣誓效忠的公主殿下,此罪必死。
“不,老师!”
娜拉朵拒绝了老者的建议。
她反而握紧了手上的双手重剑,挡在了老者的面前。
治疗师的眼中被恐惧渲染,她害怕的转身就跑,可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一发子弹射中了胸口。
在她胸前的伤口中流出的血将身上的长袍染成红色之前,她的胸口已经炸开了大洞,死得无药可救。
“隐于暗中的阿特迪亚。”
老者似乎放弃了抵抗,自知命不久矣的他反倒是看开了似地将自己所推断的事实告知了护送自己的小队成员。
他是爱罗伊公国的七十二名学者之一,他本应一生都在埃斯梅拉达埋头进行南迦帝国的学术研究,或许会用一生写下一份论文,然后进行漫长的辩论,最后确定自己的论文中的内容可信度。
也或许,他这一生的研究都毫无结果。
即便没有结果,他的学生也会继承自己的研究,继续将这份破解历史的工作延续下去。
可这些本应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他选择离开埃斯梅拉达、踏出爱罗伊公国的领土,带着自己的学生们进入伊典娜之森后就再无实现的可能。
“凡是特兰西尔挥剑所指,胜利的天秤便向他倾倒——故名‘终焉’。隐于黑暗中的阿特迪亚的枪中所射出的子弹——无人能够防备。”
年迈的学者即便已经被死神扼住了咽喉,也依然要将知识讲出口,传递给自己的学生。
哪怕他的学生也将命不久矣,这也不会妨碍他传授知识的做法。
“未曾想到,这片大陆上竟还有人类记得他们二位。”
若是需要表态,那么泽越止自然愿意表态。
在那血红之日过后,哪怕失去了人类的肉|体也固执的陪伴她的两位青年已经成为了她最重要的家人。
老者向着全身裹在黑袍内的泽越止行了一个学者的礼。
那是对尊贵的南迦帝国的公主殿下的礼仪。
能让掌握知识的学者弯腰行礼,在这世间除了正教的教皇与新教的牧首之外,再无他人。
任何一位国王,或是领邦的邦主,都无法让一位掌握着知识密钥的学者弯下他们的腰。
五百年前,宣布了一项真理的学者玛娜被绑上火刑架,当做散播谣言者被熊熊烈火焚烧时,这位被挚爱至亲的丈夫背叛,被自己的孩子和父母唾弃,被昔日和善的邻居羞辱咒骂的女人,抬头高呼“即便你们视而不见,真理依旧存在于哪里,只要你们不再固执地挺胸直腰看着前方,弯下腰去看一看就存在于哪里的真理!”
一百年后,正教与新教共同宣布这位玛娜为千年间最伟大的学者,她所研究的科目在这百年间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常识。
而她所留下的那番话,时至今日,依然刻在烧死她的那片广场中央的某块地砖上。
学者的身份让他们只会为了真理而折腰,而身为人的他们,却会为了象征着父神在地面的代行者身份的两位宗教领袖低下头。
这世间一切,都由父神赐下。
这便是“神之子”亚礼卡嘉所说的箴言。
南迦帝国的贝阿朵莉丝公主殿下,不仅仅是继承了父神钦点的地上代行者身血缘、代表了一个纪元的荣光,还意味着她也是传递了“质疑”和“追求真理”火种的那个魔法纪元的一员。
她当得起这世间任何一位学者的行礼。
学者叹息的反问:“研究南迦帝国的学者们,何人不知‘神之双目’的辉煌战绩呢?”
无论是两人合作杀死一头正值壮年的远古巨龙,还是从生命之树上摘下青春之果,或者是于一昼夜间击溃数十万的反叛军。
这全都是让任何一位吟游诗人挂在嘴边传颂的恢弘事迹。
泽越止轻声的回答:“这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自己那两位完全无愧于自己之名的护卫面前,她这位公主殿下根本就已经成为了某种“老是被救”的柔若无辜的女性符号,在这千年之间,男性们牢牢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力图将女性的权益打入尘埃,将她们踩在脚底,成为自己的附庸。
这些手握重权的男性们不断的弱化着贝阿朵莉丝公主当年在国民心中的贤明形象,无限制的夸大她的两位护卫在战斗中的重要地位,将她变成了个只能暗自垂泪,等着被救的公主殿下。
这显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事到如今,为了提高女性权益的呼声已经回响在这片大陆的半空百年之久,可即便是一向是敢为天下先的翡冷翠也不敢碰触这份呼号,不敢允诺这份回荡着无数的血泪和牺牲的悲戚。
泽越止之是看着这一切,记录下这一切。
她不能干涉这片大陆的变化,只能单纯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归根结底,如果任何东西来得太过轻而易举,因为没有一代代付出惨烈的牺牲和不断争取的斗争,那么这些轻易就能获得的东西也会轻易的就消失在了风中。
学者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娜拉朵的剑上,他对自己的弟子们道歉。
“很抱歉,将你们带入了这个死地。”
“不,老师!这不是您的错。”
娜拉朵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她的泪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死去的同伴所流,还是为了自己的老师留下的研究将无人继续进行下去而悲痛难忍。
“侮辱尊贵的皇室成员还能留有全尸,甚至未曾祸及家人,你们应该感谢公主殿下的仁慈。”
特兰西尔的言辞永远是落后于这个时代。
如今应该是落后了足足千年之久。
“南迦纪元早就过去了千年!你们的国家已经灭亡了千年了!”
娜拉朵的双手已经因为特兰西尔身上的煞气而握不住自己的长剑,她的老师将手放在她的剑身之上,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她却在剑从自己的手上滚落之前,剑锋倒转,将剑插在地上。
一位剑士,绝不能在战斗时让自己的双手放开自己的爱剑。
即便全无胜算,也不可以。
“即便如此,只要我还存在于世,帝国的荣耀还是有剩下来的。”
涉及这方面的问题,作出回答的人就不再是特兰西尔,而是泽越止。
她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那张绝不会让人认错的面容。
如雾般高雅的金发散落在肩上,碧蓝色的清澈双眸中没有留下任何的倒影。
“就算只剩下了这么一点,也足够了。”
足够让你们死在这里,足够让我能在这个号称世界最危险的伊典娜之森里安然步行,不会有任何的魔兽胆敢靠近的周围,不会有任何一个精灵对我射出箭矢。
.
战斗在特兰西尔的剑光中结束。
宛若浮光掠影般的剑光,顷刻间便取走了这几条性命。
他在完成了这番根本算不上战斗的单方面杀戮后,走向了公主殿下。
“幸不辱命。”
泽越止伸出手,放在了跪在自己面前的骑士头顶。
我宽恕你犯下的杀人之罪。
任何一条南迦帝国的法官都不能再因杀人罪而审判你。
我免去你身上的血债。
任何一个你所杀之人的亲友都不得对你复仇,因为你身上应当被复仇的血债早已经由皇室所赦免。
“啊。”
特兰西尔的眼中滚落泪水,可当他的泪水落在地上之前,他的身形已经消散在了风中。
他的那柄魔法剑也落在了地上。
泽越止弯下腰,捡起了剑,轻轻一挥长袍的袖子,双手拢在身前,缓缓的走在了原本需要挥剑的荆棘路上。
荆棘之从向着两边退却,为南迦帝国的亡国公主打开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
当她走过之后,荆棘们便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
它们的根移动着将地上的尸体拖入地下,成为培养它们的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