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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潞州,一个武将急匆匆地走进军府内,在门口说道:“禀主公,使者已过泽州,明天可能就到了!”
使者便是说东京派来传圣旨的官员,圣旨什么内容,李筠已提前知道……那诏书在皇城里当着数千人念,又颁到各衙门,李筠想不知道都不行。此时他正蹲在上方的位置,便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喏。”武将抱拳时,伸了一下脑袋往这边看。可能是好奇上面两个人在作甚。
李筠蹲着,对面还有个穿袍服的老头也蹲着,是他的幕僚。中间放着一只铜盆,里面很多木灰,老头儿拿起一把刷子,在里面仔细扫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块被烧裂的乌龟壳。
“这玩意管用?”李筠皱眉问道。
幕僚道:“古之殷商就是用龟甲占卜,数百年都是如此,必定有可信之处。”
李筠一脸质疑地盯着龟壳上的裂纹,问道:“那你给看看,是凶是吉。”
幕僚在那里瞧了半天,又是琢磨又是查书,许久后说道:“凶。主公不宜妄动,否则凶险无比。”
李筠摇头道:“你这东西,我还是觉得很荒谬。”
幕僚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淡然道:“荒不荒谬,主公心里应有有数了。”
“哦?”李筠饶有兴致地看着幕僚的脸,“你倒是说出个不荒谬的道理,这龟壳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幕僚道,“选壳、放炭、点火都是主公亲自动手的吧?”
“那又怎样?”李筠摇头道。
幕僚道:“此前拿了很多龟壳,主公选哪一块、放多少炭、从何处点燃炭火,任何一处不同,都会让裂纹成不同的纹理。可龟壳最后就这个样子,那便是注定的宿命。”
李筠还是摇头:“我非有意与仲先生过不去,可你这玄虚之说,实在说服不了我……你并未告诉我,这龟壳和我的事,怎么能有干系?”
幕僚也不生气,淡定问道:“水为何往下流?”
李筠愕然。
幕僚又问:“日月星辰为何轮换升起?”
李筠:“……”
幕僚捋了一把胡须:“天地鸿蒙,有一样东西无所不在。”他转头,用手推了一条凳子,“哐”地一声倒了,说道,“凳子倒了是果,因是我推了它。佛家更将这种因果报应说得更玄,今生的苦,因前世造了孽……这些都不对,老夫夜观星象,多日冥思,认为这世间万物,有一种并非因果的干系。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这副龟壳,冥冥中都息息相关;所以老夫饱读圣贤之书,仍愿用龟壳来占卜。”
李筠听得迷迷糊糊,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好像是打胡乱说,随口问:“就算你说得对,确实有个什么干系……但你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干系?”
“忘我。”幕僚淡然道,“心诚则灵。”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到门口,拜道:“儿子拜见父亲大人。”
李筠转头问道:“何事?”但见李守节不答,他便伸手招了一下。幕僚见状,起身作揖:“在下先行告退。”
李守节走上前来,在李筠耳边悄悄说道:“韩重赟求见。”
“带他到内室。”李筠站起身,再也不管地上的盆和龟壳了,径直从墙边的门走了进去。不多时,韩重赟便进来拜见。
寒暄罢,韩重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郭铁匠已明目张胆地篡位称帝,李公此时不起兵更待何时?”
李筠沉吟不已。
韩重赟急道:“在下刚闻知,郭铁匠欲让李公前去河北,这是调虎离山计,何况那地方东面是海,三面重镇环绕;李公真去了,施展不开,近处又没援兵,郭铁匠那时再对付李公,如何是好?赵兄送信来,给您出了个主意,一等东京来人,李公便摆出太祖的灵位,哭拜诉说当年太祖之恩,天下都赞李公忠义!”
李筠道:“可郭绍认的也是太祖先帝,我这么哭,是不是有点牵强了?”
“不牵强!”韩重赟正色道,“太祖在病榻前制定的是先帝(柴荣),先帝传位其子,郭铁匠算是什么人?”
李筠一脸愁苦道:“方才我请了一个高人用龟背占了一卦……是凶卦。高人进言,我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韩重赟听罢脸上一阵抽搐:“李公英雄一世,那玩意也信?我知您惧于禁军实力,心有犹豫……”
“你莫要激我。”李筠不动声色道。
韩重赟道:“李公勿忧,您这边一起兵,北汉大军便以盟友的名义,堂而皇之南下增援李公;不仅如此,辽国也打赢出兵攻河北策应李公。大事可举!”
“辽国现在能出兵?”李筠冷笑道。
韩重赟道:“传言辽国主昏庸,但幽州南院大王手握熊兵,愿意就近南下助一臂之力。李公若不信,立刻派人去河北那边察探,此时辽军应已出动!”
……河北定州城西二十里,真的有无数的辽骑出现在了拒马河岸。
河面上搭建了很多浮桥,骑兵直接跑马过河南下,辽军如洪水一般蔓延过河。北岸的平原上,不仅有辽骑,还有不少步兵列阵,那些是辽军的仆从军,主要是奚族人,也有一些女真奴隶做杂兵。
辽军长驱渡河,完全没有遇到抵抗。
一员披着斗篷带着毛皮帽子的大将在前呼后拥中策马来到河边,他看着河岸的无数人马,又望向东边,用契丹语问道:“定州城还没动静?”
部将道:“刚才探马回报了一次,定州节度使孙行友龟缩在城里,正在加固城防,不敢出来迎战。”
大将伸出手指,笑着捻平鼻子下面的“美”胡须,大声道:“就算他出来,英勇的契丹勇士也能把他打败!”
部将附和道:“契丹人是狼,蛰居在雪林里许久未出,也是兄猛的野狼;汉儿是羊,只能躲在羊圈里,簌簌地抖。”
“哈哈……”一众辽军将士听罢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