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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沈荣华对松月乡君的印象都不好,但说不上怨恨。
万文和万武虽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因万文的妻子杨氏嫉妒万武的妻子花氏。万武死后,杨氏又谋害了花氏,导致一尸两命,没过几年,杨氏又设计谋害万武的女儿万雪莹。最终,杨氏罪有应得,被官府依律处死,死后连万家的祖坟都没入。之后,杨氏所出的儿子万仁、女儿万春芳也和万雪莹结下了仇怨。
林阁老中了状元之后,一路高升,万雪莹经营有道,在京城贵妇圈子也颇受推崇。但万户侯府这一房都和万雪莹没有往来,同是万家人,却形同陌路。林阁老的官越做越大,万雪莹自然也夫荣妻贵,加上她颇有赚钱的手腕,地位更高。
松月乡君坐不住了,她托北宁王世子妃,也就是她的嫡嫂搭桥,向万雪莹示好,并费尽心思结交,还以万家宗妇的身份把万雪莹奉为万家的楷模。万雪莹接受她示好,与万户侯府有了走动,松月乡君得了脸,都把林氏奉为掌上明珠了。
林阁老夫妇相继去世,松月乡君就变了脸,虽说没去踩一脚,但对林氏这个孤女不理不睬,巴不得不认识。万户侯府也伙同沈家和杜家一起侵吞霸占林氏的嫁妆,这其中,松月乡君就算没有亲自出手,但她至少是知情者、支持者。
沈阁老在世时,沈荣华得宠,松月乡君不理会林氏,对沈荣华却很好。沈阁老去世后,沈荣华被沈老太太等人谋害虐待,她马上就变了脸,比冰山还冷。她或许不屑于对沈荣华踩上一脚,但她的漠视和冷落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两世经历,沈荣华也看透了松月乡君的为人,即使没有仇怨,也不防小小报复一下。松月乡君年纪不小,她的软肋在哪,沈荣华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连成骏捧起沈荣华的脸,很认真地问:“娘子,谁又得罪你了?”
沈荣华推开他,很欢悦地说:“谁也没得罪我,松月乡君来了,我们见客去。”
“娘子,你……”
“又怎么了?”
“娘子,你说你要去会客,可我看你的姿势象是去打仗。尤其是你脸上那邪恶的笑容,连为夫我看了都头皮发麻,我真担心谁一不小心碰上你,倒了大霉。”
“你什么意思?”沈荣华捊起袖子向他挥动拳头。
连成骏抓住她的小拳头,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眼里满含宠溺,“娘子,为夫没别的意思,为夫只想说娘子要收拾谁不必自己动手,一定让为夫冲在前头。娘子指到哪,不,娘子的媚眼抛到哪儿,为夫就打到哪儿,绝不含糊,请娘子放心。”
“讨厌。”沈荣华在他胸口轻轻捶了几拳,又拉着他坐下,“算了,我不急着去见客了,反正我对松月乡君也无好感,我们还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连成骏贴在沈荣华身上,“娘子说吧!娘子说什么我都热情捧场。”
“别贫嘴了,说正经的。”沈荣华在连成骏脸上刮了几下,“你刚才说琎表叔要豪赌一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总觉得他走了一条弯路。”
连成骏点点头,说:“万永琎是性情中人,且不论外界对他的评说,单看他的真性情,就值得我佩服,这也是我跟他私交不错的因由。当年的事,他无法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因为他做的事不光彩。他因此才想跟自己叫板,给自己设一个难题,胜了更好,就算他败了,他的对手也讨不到便宜,或许会比他更惨。”
“何苦呢?”沈荣华叹了口气,又说:“他不让晨哥儿在万家认祖归宗,或许有更深层的考虑。他为晨哥儿好,我就想助他一臂之力,但有些事还要弄清楚。”
“十几年前,发生在小客栈的那件事,除了他自己,有些细节别人永远无法真正弄清楚。我这些年查的案子不少,就因为那件事沈阁老压下去了,许多环节都衔接不上。”连成骏顿了顿,又说:“官府卷宗上记载娘被强盗奸污,整本卷宗都没提到万永琎,我估计连沈阁老都不知道晨哥儿是他的血脉。若不是我跟已逝的万永璋交好,从万家下人嘴里套出了实情,我都不敢断定晨哥儿的父亲是他。”
沈荣华深思半晌,问:“你的意思是说他想以别人都不知道晨哥儿的身世为筹码来赌?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什么意义呀?枉费心思罢了,真是闲的。”
“他是性情中人,也是怪人,有些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万永琎这是要跟沈贤妃斗,因为当年设计陷害林氏,沈贤妃是幕后主谋。这件事不只给林氏留下了隐患,也让把阴差阳错成为废人,好在有了晨哥儿,算是对他和林氏共同的补偿。但万永琎咽不下这口气,这十几年,他也憋得太难受了。
他要跟沈贤妃等人打一场不占优势,甚至还处于劣势的仗。就因为这场仗胜算不大,但他要打下去,他败了,无所谓,对手会比他更惨,甚至同归于尽。他胜了,不肖说,对手照样惨乎惨矣。不论他的胜败,他的对手都是一个结局。
“我懒怠陪他玩。”沈荣华轻哼一声,“晨哥儿必须承袭万户侯的爵位。”
连成骏捧起沈荣华的脸,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唯娘子之命是从。”
“咳、咳、咳,天真……”
“天真什么?小毛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来了,非视勿视,不懂吗?”沈荣华从花木丛中把晨哥儿拉出来,又捏着他的脸,狠狠训了几句。
晨哥儿可怜巴巴看着沈荣华,低着头不说话,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表示自己认错了,那神情姿态跟小时候一般无二。沈荣华禁不住鼻腔酸涩,眼圈泛红,把他搂在怀中,长叹了一声。不管晨哥儿的父亲是谁,他永远是她那个可爱懂事的弟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她会好好珍惜这手足之情。
“他母亲来了,万管事让我去见见,我想让姐姐陪我去。”晨哥儿紧紧挽着沈荣华的手,又低声说:“不是他让我去的,是万管事说我该去见。”
“那就去吧!”沈荣华走在晨哥儿前面,一手拉着他,象是给他开路壮胆。
连成骏跟在后面,看到沈荣华和晨哥儿亲近默契,心中感慨万千。沈荣华历经前生今世,一路走来,坎坷不断,困难重重,而支撑她的恰是这浓浓真情。
松月乡君端起茶盏,很勉强地品尝今年刚上市的西湖龙井。这茶进贡的,仁和帝喜欢喝,一般的勋贵之家都喝不上,仁和帝特地赐给万永琎的。可此时,热气腾腾的香茗喝进松月乡君嘴里,她却品不到半点茶香,只尝到了苦涩。
因为自从她进屋坐定,她已经喝了第六杯茶了,而万永琎跟她说的话还不到六句,还是她问他答。而且万永琎只拣简单的问题回答,答案超过五个字,他就沉默不语了。松月乡君还不敢追问,就怕万永琎不高兴了,直接让人送她回府。
“你父亲昨天来了,回去就发了一顿脾气,你跟他说什么了?”这个问题松月乡君一落座就问过了,她实在无话可说,又问了一遍,也不期待万永琎回答了。
“什么都没说。”
松月乡君干笑几声,“他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说,也不听他说,才生气的。”
“随便吧!”万永琎看到沈荣华拉着晨哥儿进来,笑了笑,又说:“我知道他要跟我谈给大哥过继嗣子的事,我嫌他人老糊涂,怕跟他说不清,就没理他。我不是派人过去跟你说了吗?我不同意给大哥过继嗣子,这件事我早有安排。”
松月乡君喜出望外,她都记不起有多少年万永琎没跟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这一次破了多年的老例,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安排的?快跟娘说说。”
“进来吧!”万永琎而带微笑,冲门口招了招手。
沈荣华拉着晨哥儿进来,给万永琎和松月乡君分别行了礼。看到松月乡君看着他们愣神,她又做了自我介绍,见松月乡君皱眉,她暗暗狡黠一笑。
万永琎走过来,揽住晨哥儿的肩膀,说:“他是……”
“他是我弟弟,我祖父给他取名沈谦晨,舅祖母看他是不是跟我长得有几分象。”沈荣华刻意忽略万永琎的脸色,笑意吟吟拉过晨哥儿,介绍并让他给松月乡君见礼,“晨哥儿乖巧懂事,人又聪明,书读得也好,去年就考过童生了。琎表叔也夸晨哥儿功课好,说他随我们的外祖父,将来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晨哥儿很规矩地给松月乡君行了礼,看到松月乡君只冲他抬了抬手,就不理不睬了,他很不自在。他还年幼,或许永远都练不到沈荣华那种厚脸皮式的处乱不惊。他知道松月乡君不喜欢他,心里很难受,连眼神都带出了怯色。
松月乡君听说过林氏与人通奸,生下晨哥儿冒充沈家血脉的事,是听万姨娘和沈老太太说的。她们还说沈家把林氏母子沉塘处死是为了沈氏一族的名声,而沈老太太心善,私下把林氏母子放走了,林氏感谢沈老太太,愿意把嫁妆全部送给沈老太太。而沈荣华心机狠毒,不知好歹,又把林氏的嫁妆抢走,还闹得家家分店鸡犬不宁。松月乡君当然相信万姨娘和沈老太太,就厌恨嫌恶沈荣华了。
乍一看到沈荣华,她没认出来,还惊叹是哪家贵女如此端庄华贵。看到晨哥儿这斯文俊秀的少年,她更是喜欢。可听完沈荣华的介绍,她心里很厌烦。又听沈荣华这么隆重地夸赞晨哥儿,想到晨哥儿原是杂种,她更加厌恶,对沈荣华和晨哥儿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若不是怕万永琎不悦,她早下令让人把他们赶出去了。
在松月乡君看来,沈荣华闺誉也不好,又有一个名声不好的亲娘,还嫁了一个不被启用的罪臣之子,就算是有封号,有银钱产业,也没什么大出息了。她弟弟是野种,就算将来高中状元,前程也有限,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所以,松月乡君看这两姐弟对她恭顺亲热,有跟她套近乎的意思,她就直接变脸了。
沈荣华就想要这个结果,只是目前还欠差点火候,所以,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晨哥儿不知道沈荣华的目的,他心里很别扭,恨不得一下子逃离了这里。
万永琎知道松月乡君的性情,看到她对沈荣华姐弟面露不喜,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本想正式向松月乡君介绍晨哥儿,说晨哥儿是北宁王府萧家的血脉,他要过继到自己名下,让晨哥儿承袭万户侯的爵位。没想到沈荣华抢先一步介绍了晨哥儿的身份,打乱了他的计划,而且他看得出来,沈荣华是故意的。
在他的计划里,晨哥儿的身份最关键,如今晨哥儿身份泄露,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要重新安排理顺,不只需要时间,还需要变化整个计划的重要环节。他不知道沈荣华有什么打算,但他知道沈荣华把松月乡君当成了报复的目标。
松月乡君喝了口茶,重重放下茶盏,问沈荣华姐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成骏和我私交也不错,就带她来……”万永琎猜到沈荣华没什么目的,只是唯恐天下不乱,给他使绊子,就想解释一番,没想到又被沈荣华打断了。
“就带我来要帐。”沈荣华冲松月乡君明媚一笑,又说:“其实我也不是来要帐,而且有好多帐还没算清楚,我这些日子不忙,就想来跟琎表叔说道说道。”
“你想算什么帐?谁还欠你的不成?”松月乡君翻脸了,看向沈荣华姐弟的目光生硬愤怒,“当年,你母亲为嫁进沈家、寻一座靠山,愿意把自己名下的财物产业送人,这些年都相安无事。你倒好,小小年纪,不知跟谁学的那么泼蛮狠毒,把你母亲送人的产业说成是别人侵吞霸占,还经了官府,闹得天下皆知。你母亲好不容易嫁到沈家,却做下不耻之事,连你弟弟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她不守妇道,与人通奸,事情闹开,她为求母子活命,甘愿把嫁妆赠与沈家,可你……”
“舅祖母说我母亲嫁到沈家是为了寻一座靠山?沈家是她的靠山吗?我父亲是她的良配吗?万家当年闹出天下皆知的丑闻舅祖母不知道吗?还是有意思装糊涂呀?若我娘当时自己能选择,若她这一辈子能重来,她肯定更愿意嫁给琎表叔。至少琎表叔能一心一意护她一世平安,不会让她弄到象现在一样背着淫污的罪名生死不明,连她的儿女都要被那些不辩是非、不明事理的人指斥非议。连皇上都说我讨还我娘的嫁妆合情合理,那些糊涂说什么我还有必要在乎吗?”
“你胡说什么?”万永琎斥呵沈荣华,声音很高,却没有一点点底气。
“你、你……”松月乡君被气得浑身哆嗦,站起来又有气无力坐下了。
“晨哥儿,我们走。”沈荣华耸肩一笑,又说:“我一个月以后来收宅子。”
“我去姐姐家里。”晨哥儿给万永琎和松月乡君行了礼,就跟沈荣华离开了。
几个丫头婆子给松月乡君拍打顺气,又劝慰许久,松月乡君才平静下来。看到万永琎面沉如水,脸如阴山,她恨沈荣华姐弟恨得咬牙切齿。她本想跟万永琎好好谈谈,难得万永琎今天有心情跟她说话,被沈荣华姐弟一搅和,又泡汤了。
“琎儿,我和你父亲都年纪不小,你看袭爵的事……”
“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万永琎冷哼一声,起身就走了。
松月乡君被沈荣华气了一顿,又被儿子甩了脸子,心中气恼不已。她平静了一会儿,就离开的闻林居,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就去沈家找人排解去了。
连成骏送沈荣华和晨哥儿回府,一路上,他娘子长、娘子短,把沈荣华捧上了天,也语气里去流露出嗔怪的意味。沈荣华也是性情中人,给别人使绊子毫不犹豫,这回坑了万永琎,而他有求万永琎,还要想办法替她圆场收场。
沈荣华坑了人,自然心情舒畅,为表示庆祝,她带连成骏和晨哥儿等人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他们主子仆人一顿饭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她眼皮都没眨,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回。吃完饭,连成骏又回闻林居了,沈荣华带晨哥儿转铺子、买东西,天黑才回到蒲园。万管事奉万永琎的命令,送来了下人、侍卫和夫子,正在蒲园等他们。这些人都是晨哥儿很熟悉的,沈荣华觉得他们可用,就都留下了。
蒲园空闲的院落很多,晨哥儿要住到这里,沈荣华就让他挑一座自己喜欢的院子居住。挑好之后,沈荣华又和他一起指挥下人收拾院落、装饰房子、摆放家具。随后,沈荣华又挑了一座院落收拾好,若三房的五公子和八公子要住到蒲园也方便。接着又在前院最清静的地方布置了几间房子,作为他们的教室。
第二天收拾了半天,总算把晨哥儿几人的住处和教室都打理妥当了。连成骏派人来传话,说昨晚的事办得很顺利,今晚还有事要忙碌,明天回来。接到连成骏的平安信,得知他们的事正按计划进行,沈荣华也放了心。休息了一会儿,她又带晨哥儿去见了水姨娘,跟水姨娘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听得水姨娘直皱眉。
“你们这是唱哪初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沈荣华笑了笑,说:“不光你,谁乍听也会糊涂,这就是件糊涂事。”
水姨娘想了想,问:“你和万永琎唱对台戏,不会只是一时逞强吧?你也想让晨哥儿得到万户侯的爵位,你给万永琎出难题,不是对那些人有益吗?”
“是他在给自己出难题。”沈荣华不想让晨哥儿听,就让人带他出去了,“万永琎年轻时也是花花公子,养戏子粉头、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没少干。他大可以说晨哥儿是他在外面养的人生的,他被废之后就断了联系,最近才找到遗落在外面的亲子。这多么简单,亲的就是亲的,可以滴血认亲,又不怕人质疑。可他非让晨哥儿姓萧,北宁王府和皇族同姓,确实尊贵,可有必要吗?他给自己设置了障碍,又要凭实力突破难题,让晨哥儿得到万户侯的爵位,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成骏怎么说?”
“成骏说万永琎是性情中人,他故意给自己设难关,不管是成是败,都会让他的对手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我就给他增加了难度,希望他的对手更惨。”
水姨娘微微摇头,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给晨哥儿另上户籍,让他姓林,生母就是我娘,生父不写,反正我也有足够的产业给他做保。现在的顺天府尹是我外神父的学生,也清楚晨哥儿的身世情况。我不想让他姓萧,不管万永琎跟沈贤妃等人斗是输是赢,我都不想让他成为万永琎的赌注。我要让他的身份光明正大,传承我外祖父一脉,不正好吗?”
“那你要尽早着手办理,再给晨哥儿一重身份,有备无患。”水姨娘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等给晨哥儿办好的户籍,再打探你娘的下落,希望她安好。”
“我让人去顺天府问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沈荣华又跟水姨娘说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日影西移,他们才回蒲园。派去顺天府问话的人早回来了,上户籍的事也打探好了,让他们明天直接过去办理。
“给顺天府尹的夫人封一份厚礼,今晚送过去。”
只要晨哥儿的户籍落下,而且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沈荣华就踏实了。明天办好晨哥儿落户之事,她要去一趟沈家,跟沈家某些人开战目的之一。松月乡君不是信任万姨娘和沈老太太等人、指斥他们兄妹吗?她要让松月乡君栽个大跟斗,再回过头来看她的脸色,成为她的一杆枪,直接扎到沈贤妃等人的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