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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的浮云拥抱落日滑进西山,淡蓝的夜色渐渐弥漫,笼罩了沈家大宅。
自沈老太太进到柏香苑,先是坐到地上拍着大腿连哭带骂。累了之后,她又让人搬来桌子和软榻,又摆上茶水点心,她坐到软榻上,拍着桌子,吃喝一会儿,叫骂一会儿。不渴不饿了,她干脆把碟盘茶盏全部摔向四房一家,边摔边骂。
不得不佩服沈老太太强大、持久、彪悍的战斗力,哭、闹、叫、骂,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她先骂沈惟的生母,又骂沈惟,接着骂吴氏,下来又骂六姑娘沈臻萃和六公子沈谦易。什么大小贱人、浪蹄子、小*、狐狸精、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等等,众人听过的、没听过的污言秽语此刻都派上了用场。
沈惟被骂得脸色青灰,那副神态就象是大限将到、马上要去伺候沈阁老了一样。吴氏刚开始还花言巧语讨沈老太太欢心,接下来又辩解,说有人诬陷,利用沈老太太谋害他们一房。没想到沈老太太不吃她那一套,又提名道姓骂了她娘家的祖宗八代。当然,沈老太太还不糊涂,只骂吴氏的娘家,没骂吴太后那一脉。吴氏后来干脆学着沈老太太撒泼,结果被骂得连大气都出不来了,只剩哭了。沈臻萃昏倒了,沈谦易一动不动,大概是吓傻了,也没能影响沈老太太战斗的热忱。
柏香苑内外跪满了人,除了四房一家,还有四房所有在场的下人,另外就是替四房求情的三房一家。沈恒有事外出,三太太江氏只带所有子女,还有三房的几个姨娘来求情。同是庶出,同命相怜,江氏怕这样的大难有朝一日落到三房头上。所以,沈老太太刚一开始哭骂,她除了让人到各处传话,就一直在陪跪求情。
沈荣华同沈恺和小万姨娘一起来的,他们刚到,还没来得及劝说,万姨娘就带着她的三个子女来了。沈恺虽说很少发脾气,却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他一直跟万姨娘母子憋着气呢,小万姨娘这两天没少吹枕边风,沈恺这气就更大了。
万姨娘见小万姨娘打扮得很光鲜,又被滋润得气色极好,气得直咬牙。又见沈荣华不时跟沈恺低语,而沈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和她的三个子女,她的肺都快气炸了。万姨娘也开始较劲,干脆连沈老太太也不理,躲在一旁看热闹。
沈恺和小万姨娘想去劝说沈老太太,被沈荣华拦住了。沈荣华自有一番说辞,她说沈老太太需要发泄,心中的恶气要是发不出来,积到五脏六腑,肯定会憋出病来。沈恺和小万姨娘觉得有道理,也就做起了看客,怕被殃及,都远远观看。
过了一会儿,杜氏和沈臻静也来了,下人把沈慷也抬来了。沈老太太嫌杜氏来晚了,一边叫骂四房一家,一边抓泥土拍打杜氏。要不是骂四房一家是首要任务,沈老太太早去撞杜氏了。泥土洒了杜氏满头满脸,她想起这一会儿功夫发生的窝心事,就感觉一口气在腹内乱蹿,气得差点吐了血。沈臻静想去劝阻沈老太太,被杜氏一把拉住,甩到一边,狠瞪了几眼。沈慷见沈老太太给杜氏没脸,想好的劝慰沈老太太的话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只剩唉声叹气了。
沈恒接到消息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七八个族里的人,凑这种热闹当然少不了大老太太郑氏。令人惊诧的是郑氏没劝阻沈老太太,也没用规矩约束她,而是简单询问了沈老太太的下人,就找地方坐下来,扮演了一个看好戏的角色。
该来的人都来了,时候也不早了,沈老太太也差不多折腾累了,沈慷才硬着头皮代表众人询问沈老太太为什么教训四房。沈老太太这才想起来,她闹腾了这么半天,确实没提到为什么,还让众人淹没在一头雾水里呢。
“银花,你说。”沈老太太的嗓子都累哑了,就把这事交给银花,她开始喝茶吃水果。大概是嫌吃喝耽误了战斗的时间,她又利用吃喝的功夫讽刺杜氏。
银花见沈老太太讽刺杜氏,心里暗乐,想着回头再给杜氏穿双小鞋。她对沈谦昊有心,想着去伺候沈老太太的嫡长孙,将来开脸封姨娘,荣升为沈家的半个主子。没想到杜氏却给她浇了一盆带冰渣的冷水,浇灭了她的希望。
她只失望了一天,就快速转移了目标,她新目标就是沈家最风流俊逸的男主子沈恺。她跟万姨娘有几分交情,又是沈老太太最喜欢的大丫头之一,想攀上沈恺似乎不是难事。她刚有了这份心,沈恺就派小丫头给她送了两方染枫阁精绣的手帕,还有一个样式最新的香囊,说是用来感谢她细心伺候沈老太太。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吗?她正激动不已,就听说吉祥堂的二等丫头金朵也对二老爷沈恺有意,沈恺也送了金朵手帕和香囊。听到这个消息,银花就如同掉进醋海一样,酸透了整个人。金朵是金花的妹妹,有得力的帮手,她也不示弱,千方百计寻找能胜金朵一筹的巧宗,想表现一下。
很快,机会就来了,好像从天而降一下,落到了她头上。她把听来的重磅消息捋顺,又润色了一番,告诉了沈老太太,也成了沈老太太今天发威的因由。
银花偷偷瞄了沈恺一眼,轻咳了一声,轻盈行礼,说:“回诸位主子,老太太今天确实是气很了,才来亲自教训四老爷和四太太,奴婢们苦劝也劝不住。”
“说正题。”杜氏极不耐烦地瞪了银花一眼,冷脸催促。
沈老太太听到杜氏训斥银花,以为是当众给她没脸,就要转移目标冲杜氏发威,被大老太太拦住了。时候不早,大老太太想听完因由,赶紧回府吃晚饭呢。
银花忙笑了笑,说:“回主子们,我们家二老爷擅长作画,人尽皆知,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别名叫修竹老人。自我们家移居津州,四老爷常把二老爷临摹的名画拿出去卖。因那画上属的是修竹老人的名字,除了四老爷,没人知道那画是二老爷所画。他赚了不少银子,都同大老爷分了,连一个铜板都没给过二老爷。”
沈惟听说沈老太太为这件事来闹腾,又气又怕,差点没昏过去。前几天,二房的人传过话来,说沈慷因为卖画的事给了沈恺三千两银子,他就知道这件事闹开了。当时,他跟吴氏商量,也想给沈恺三千两银子,把这件事压下去。可吴氏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说等沈恺上门要再说,没想到沈恺没上门,沈老太太来了。
沈老太太不顾体面、不进情理,有多么能闹腾,沈惟耳闻目睹多次,没想到今天他摊上事了。现在,他恨自己听信了吴氏的话,可一时也真没法挽回了。
大老太太郑氏板起脸,“老大,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坑你亲兄弟呢?”
“也不是老大要坑自己的亲兄弟。”沈老太太听到郑氏指责沈慷,想要替沈慷辩解,可又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大,回头狠狠瞪了杜氏一眼,说:“老大是厚道人,就是娶的媳妇不贤惠,把好好的男人都鼓动的……”
“母亲,大伯母,让我说几句。”沈慷怕沈老太太说出更难听的话令杜氏难堪,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转向沈恺,皱眉问:“二弟,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吗?”沈恺听到银花的话,正纳闷呢,听到沈慷问他,语气很不友善,好像有问罪的意思,这令他很不耐烦。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沈老太太是因为这事才闹腾四房的,“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恒赶紧冲沈恺抱拳,很高兴地说:“真没想到以擅画闻名的修竹老人竟然是二哥的化名,我还以为他真是终南山隐士呢,二哥瞒得也太严实了。上个月我差点买他一幅画送给恩师,只因开价一千两,我嫌价格太高,才没买。”
沈荣华赶紧接话,说:“以后三叔直接找父亲买,五百两银子,便宜一半。”
沈氏族中的那几个人听说沈恺就是修竹老人,不管是不是熟悉此人,也无论是不是喜欢修竹老人模仿的画,知道沈恺成了名人,就赶紧上前恭维。沈恺在沈氏族中被人忽视习惯了,突然有这么多人对他笑脸相待,他倒有些不自在了。
沈老太太见这么多人恭维沈恺,很高傲地瞄了大老太太郑氏几眼,一脸与有荣焉。看到杜氏阴沉着脸,沈老太太又开骂了,不过这次没说明在骂谁。
“老太太,你看你光顾高兴了,奴婢的话还没说完呢。”银花噘起嘴冲沈老太太撒娇,一双媚眼不时扫向沈恺,越看越觉得沈恺比沈谦昊强。沈谦昊虽说年轻,实际是个绣花枕头,而沈恺一下子就成名人了,给名人做姨娘当然不错。
“你说、你说。”沈老太太还赏了银花一杯茶喝。
“快说、快说。”大老太太想听下文,也赶紧催促。
银花嘬了一小口茶,接着说:“前些日子,二老爷在篱园听说四老爷把他画的一幅什么画当成前朝真迹送给了怀王,怀王又送给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一看画是假的,就派人去查,才知道是我们家二老爷画的。怀王想糊弄大长公主,听说倒大霉了,大长公主看我们家老太爷的面子,也没计较,但这件事还是传开了。”
“得罪大长公主了?哎哟,这可麻烦了,还好大长公主看情面不计较。”大老太太满脸担忧,看向沈老太太的目光透出胆怯,动作表情都配合得很到位。
前些天,因为听说了万姨娘不守规矩、不懂礼法、还妄想扶正的事,大老太太连沈恺都看低了。为沈贤妃归省的事,沈恺去族里议事,大老太太有几次当众就给他甩了脸色。没想到沈恺不但没生气,还很会来事,第二天就给她封了份厚礼送到了家里。大老太太觉得不好意思了,正好今天有报之以李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沈恺比起他的兄弟,各方面都不错,大老太太也自有打算。
沈老太太听说沈惟差点给沈恺惹祸上身,刚压下的火气又爆发了。她很利落地蹿起来,抓起拐杖,对着四房一家边打边骂,好不容易才被人劝住了。
“你赶紧说呀!还学着卖关子了。”大老太太又一次催促银花。
银花忙笑了笑,说:“大老爷也听说了此事,回到府里,就把二老爷叫过去给了二老爷三千两银子,说是四老爷分给他的卖画的银子,他理分二老爷一份。”
“你……”沈慷指了指银花,想训斥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日,沈慷把沈恺叫过去,是想解释一下用沈恺临摹的赝品糊弄大长公主的事。大长公主一旦追究此事,他还想说服沈恺为家族着想,勇于承担责任。没想到沈恺张口就跟他借银子,还点出他和沈惟卖画的事,他无奈,才给了沈恺三千两银子。现在倒好,因为他给了沈恺银子,倒象是他向沈恺承认错误了。
“其实,大老爷也不知道二老爷是修竹老人,都是四老爷一手弄出来的。老太爷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四老爷蒙骗二老爷,就显灵了。老太爷提示了大老爷,大老爷派人去查,才知道真相。”银花用手帕揉红了眼睛,才哽咽说:“只可怜二老爷这么好的人,一直蒙在鼓里,别说老太太,就是奴婢们也觉得……”
沈老太太听到银花动情的话,嗷的一嗓子嚎起来,又开始连哭带骂:“老四呀!你个遭天杀的贼胚子,你个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下流种子,呜呜……你大哥和二哥怎么对不起你?我怎么对不起你?你说,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原委,我就死在这里,要不就分家,你们一家给我滚出去,呜呜……”
沈恺刚刚被沈恒和族中几个兄弟奉承得飘飘然了,正享受被人敬重的感觉呢,听到沈老太太又开骂了,他就象被人当头浇了热水,烫得头昏目眩。抬眼看到沈荣华和小万姨娘都一副兴灾乐祸的模样,他责问的目光落到沈荣华身上。
若没人推波助澜,这件事不会闹到沈老太太那里,而私下算计这事的人肯定是沈荣华。他当然不知道沈荣华为看到今天这一幕已谋划数日,手帕和香囊送出去了不少,还给大老太太封了一份厚礼,自是所图非浅。
“华儿,你看你……”
沈荣华很亲热挽住沈恺的胳膊,轻声说:“父亲名利双收可别忘了我。”
“名利双收是好事,可事情闹成这样,不是给自家找麻烦吗?”沈恺也是个含糊人,想着名利双收,被人认可,可又怕事情闹大,惹来一身骚。
“父亲就瞧好吧!”沈荣华给小万姨娘使了眼色。
小万姨娘也是聪明人,接到沈荣华的暗示,满眼挑衅地扫了万姨娘一眼,就冲沈老太太扑去,“姑母呀!你可别哭了,你把侄女的心都哭碎了。侄女听说二老爷被人欺负了,差点惹来杀身之祸,吓得吃不下、睡不着呀!侄女是没担当没见识的人,你是有福气有造化的人,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呀!呜呜……最可恨那群黑心肝的,知道二老爷被人坑了,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不告诉你老人家,呜呜……”
沈老太太一撒泼闹腾,自是精气神十足,头不昏了、眼不花了,连脑子都好使了。她看到小万姨娘边哭边叫边看万姨娘,就猜到这为了自己利益、瞒着她的人是万姨娘。又见万姨娘母子几人来了,躲到一边,不来劝说,象是看热闹,就坐实了她的猜测。她刚想拿万姨娘发威,被大老太太拦住,用规矩震慑了一番。
“你就会闹腾,遇事也不想办法解决,今天这事怎么平息你想过吗?总不能亏负了老二吧?”大老太太沉着脸斜了沈老太太几眼,又说:“总归是你们这一房的事,儿子都是你生的、你养的,别人说什么都多余,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说把老四这没良心的赶出去,分家,叫族长来分家。”
“胡说,你还在呢就分家,这不是让人笑话贤妃娘娘和皇子公主们吗?”
沈老太太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再怎么闹腾也不能让人埋汰沈贤妃和皇子公主们,那才是她这辈子的依仗,“那、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应该把这件事用稳妥的方式平息了,老大,你说是不是?”
“侄子无话可说,就听大伯母的吧!”沈慷确实无话可说,只能回避此事了。
“既然听我的,那我就说,你们要是不同意,大可以再商量。”大老太太站起来,扫了众人一眼,问:“老四,你偷卖你二哥的画赚了多少银子?”
“除去中间人的佣金还有打赏及花销,一共赚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我留了七千两,分给大哥八千两。”沈惟被沈老太太折腾怕了,这数字是没有藏私的。
听说沈恺的画卖了这么多银子,众人都很吃惊,连沈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老四,你可真是黑心呢,你知道给中间人佣金,知道打赏别人,就没想给你二哥一些辛苦钱?”大老太太骂完沈惟,又转向沈慷,“老大,不是大伯母说你,你这大哥当得不配,老四给你银子你就要?你都没仔细问问是怎么来的?”
除了一些低语议论声和沈老太太的咬牙声,几个重要人物都无话可说了。
沈老太太冲大老太太抬了抬下巴,很不耐烦地说:“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
大老太太冷哼一声,“要让我说,既然是为银子惹出来的事,那就用银子来解决。老四,你不是分了七千两吗?明天给你二哥送五千两银子过去。做人要厚道,人家该得的银子你就要给人家,不能什么钱都贪,是银子就想要。”
吴氏听说让沈惟给沈恺五千两银子,当即就抬起头,想要反对。没想到沈老太太早候着她呢,见她的头抬起来,还没开口,一拐杖就打上去了。这一下子打得很重,吴氏惨叫一声,爬在地上不出声了。沈惟也觉得给沈恺五千两银子有点多,他赚银子也不容易,可一触到沈老太太杀人般的目光,他马上点头答应了。
大老太太斜了沈老太太一眼,说:“就让老四给老二拿五千两吧!老四也要留些辛苦钱。你也别闹腾了,再怎么说老四也是沈家的血脉,你不能把他赶出去。”
沈老太太舒了口气,瞪了沈惟一眼,骂道:“便宜你个王八羔子了。”
“还有老大。”大老太太转向沈慷,说:“老四给了你八千两银子,这银子你是最不该要的,画不是你画的,也不是你去卖的,你就干等着分银子,这也太会拣便宜了。这样吧!你再给老二拿三千两,你留两千两,算老二和老四孝敬你这个大哥的。你是大哥,应该吃苦在前、得利在后,谦让兄弟们,可现在都弄反了。”
“大伯母,你这……”沈慷不服,刚要开口,就被杜氏以眼色制止了。
杜氏是聪明人,知道沈老太太因这件事怪上了沈慷,更恨上了她。这节骨眼上要是在得罪了大老太太,长房会失了威信,以后在族中也难以立足了。杜氏不是甘心吃亏的人,但懂得衡量得失,今日吃亏,以后她会加倍找补回来。
让沈慷拿出三千两银子,沈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反正儿子都是她生的,银子给谁都一样。只要不便宜了沈惟,她就认为没便宜了外人,心里就痛快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直到第二天,沈恺还昏昏乎乎,似乎不知所为。沈惟带着沈谦易给他送来了五千两银票,看到沈惟父子如丧考妣的表情,他竟觉得于心不忍。他留沈惟父子喝茶,人家也没赏面子,等他数清银票,他们就告辞了。
沈恺反复摆弄五千两银票,愣了一会儿,吩咐道:“去请二姑娘过来。”
小万姨娘看到成堆的银票,兴奋两眼放光,忙说:“还是婢妾去请吧!”
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沈荣华,沈恺不耐烦了,又有些担心,让丫头去看是不是有事。一会儿,丫头嘻笑着回来了,后面跟着满面春风的小万姨娘。
“华儿呢?”
小万姨娘冲沈恺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嘴都乐歪了,“二老爷可是发财了。”
沈恺接过银票,看到是三张面额一千两的,就想到是沈慷给的,他心里又舒坦又纳闷。沈惟父子送银票过来,看到他们难受的模样,他心里不落忍的。沈惟跟他打交道不多,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他,但两人也没正面冲突过。沈慷就不同了,作为一母所出的大哥,没一点担当,有便宜就想占,有难事就想甩给别人,这令他很是反感。所以,收沈慷给的银子,沈恺就觉得理所当然。可凭他对沈慷的了解,不等他上门去要几次,沈慷就肯拿出银子,这倒令他很纳罕。
小万姨娘看出沈恺的疑问,忙笑着说:“二老爷能拿到这三千两银子,全赖二姑娘主意高明,婢妾可是在梧桐苑冻了将近半个时辰,手脚都冻麻了。”
“怎么回事?”
“刚才,婢妾去叫二姑娘,二姑娘正忙着练画呢。听说四老爷和六公子把银子送来了,她就问大老爷把银子送过来了没有。婢妾说还没呢,她说大老爷不是敞亮人,要想个办法催一催。二姑娘又说二老爷能拿到银子,多亏了老太太和大老太太,二老爷要封份谢礼孝敬她们才是。大老太太是外人,怎么也要花上二百两银子,再拿上几样喜庆贵重的器物。孝敬老太太就直接给银子,八千两银子都拿过去显得太虚,拿六千两过去最好,让老太太收下,再看着赏二老爷。婢妾一听这话就有了主意,就去梧桐苑说二老爷要孝敬老太太六千两银子,光四老爷给的五千两不够,大老爷就让人给扔出来了三千两银票,还给婢妾甩了脸色。”
沈恺拍了拍小万姨娘的手,以示安慰,又感叹说:“华儿虑事可真是滴水不漏,说给老太太送六千两银子,大哥就是委屈得要死,银子也要出手。”
给大老太太送份厚礼,又要孝敬沈老太太,也不能白了沈荣华。沈恺知道昨天那件事是沈荣华一手设计的,虽说把他推到了浪尖风口,也帮他立了威。看着手中还没捂热的银票,他长叹了一口气,有得就要有舍,再稀罕的东西也一样。
“二姑娘是聪明人,最知道孝顺,有其父必有其女呀!”小万姨娘见沈恺被她奉承得有些飘飘然了,又问:“二老爷准备怎么孝敬老太太和大老太太?”
“直接给大老太太封二百两银子,再让江嬷嬷到我的私库里挑几样贵重的摆件。晚上族长和几位族老叫我过去喝酒,我一并带过去就行。”沈恺想了想,又说:“你也该学着理事了,去帮忙准备吧!一会儿再跟我去一趟吉祥堂。”
小万姨娘很高兴,赶紧去给江嬷嬷传话了。沈恺让她学着理事,不就是要培养她当家,看来听沈荣华的话没错,这一次可是超越万姨娘的绝佳机会。
沈恺把银票反复数了几遍,拿出五百两银票,让绿茵给沈荣华送去。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绿茵回来了,五百两银票也原封不动拿回来了。
“二姑娘只看了银票一眼,摇头一笑,就让奴婢拿着银票回来了。她说二老爷是聪明人,不是贪财的糊涂人,知道什么比银子更重要。”
“真真……唉!”沈恺又拿出二百两给了绿茵,让她再往怡然居跑一趟。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绿茵回来了,银票又一次原封不动退回来了。沈恺生气了,拿过银票狠狠摔到桌子上,在书房内外忽快忽慢转了几圈。他停下来喝了一杯茶,慢慢平静了,犹豫了半天,又加了二百两银票交给绿茵。
“她要是再不收,你就问她是沈慷的女儿还是我的女儿,怎么这么贪?”
绿茵接过银票,一溜小跑去了怡然居,嘴里嘟囔道:“二姑娘要不是你的女儿能这么贪吗?你要不是二姑娘的父亲,就应该一步到位,一次出手就一千两。”
……
“姑娘,你接连把银票退回去了两次,二老爷要是生气怎么办?”
沈荣华正很认真地描一幅画,听到初霜的话,她挑嘴一笑,说:“他生气也好,我就想探探他的底限,一个人有多大的肚量就能做多大的事,你懂的。”
初霜点头一笑,说:“这一次四老爷一家元气大伤,连大老爷也吃了挂落儿。”
“罪有应得。”沈荣华重重放下笔,咬牙道:“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面。”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贪了我的给我还回来,谁都一样。折腾四房只是沈荣华的第一步,这一步要把沈恺推到前面,她只是辅助者,也是利益共享者。这一次只是小试牛刀,能从沈惟和沈慷手里榨出八千两银子已超出她的预想,但没达到她的目标。她想跟沈恺要一千两做为酬劳,自认不多,可沈恺也不是敞亮人。
银子确实是好东西,谁贪了属于她的银子,就是她的仇人,她绝不放过。
“姑娘是聪明人,这回也给二老爷提气了,二老爷确实该好好谢谢姑娘。”
“我这个爹也是个小气包子。”沈荣华冷哼一声,说:“初霜,四房现在元气大伤,你若想报仇,现在正是时候,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尽管直说。”
“多谢姑娘,只是奴婢认为时机未到。”
“你心中有斟酌就好。”沈荣华提起笔,又放下了,“初霜,那晚你的梦还没说完,这几天忙着昏头转向,我都想不起问了,今天有时间,你接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