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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总督来了?”
优素福从朦胧中醒转过来,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呼罗珊总督阿巴斯年岁大了,根本禁不起劳师远征,所以才一力支持自己领兵东征的。所以,来到河西的应该是总督派来的特使。
“请特使到议事的帐篷中稍后,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侍从离开,优素福的帐篷里又重新归于寂静,他躺倒在床上,双眼瞪着顶棚,思考了一阵才又霍然起身,穿上丝绸裁成的华丽衣袍,带上镶满了宝石的帽子。
呼罗珊总督的特使,优素福认识,是一个深获阿巴斯信任的阉人,名叫麦吉德。只见他谦卑的向优素福行礼,并表示了自己的敬意和问候。
“总督派小人来,除了慰劳将军以外,还要保障将军的一切军需物资,以防止路途交通受阻,上下沟通不畅。”
优素福命人端来了茶盏,这种从东方传过来的饮品一直深受波斯人喜欢,大食人征服了波斯以后自然也一并继承了这上层社会所固有的喜好。
精致的银茶壶倒出滚烫的热水,冲开了研磨精细均匀的茶末,香料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起。
“将那半只烤羊抬进来,升上火,我和使者边吃边说!”
现在已经是半夜,烤一只生羊怕是要到天亮了,晚饭时有半只烤羊被收了起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麦吉德连日连夜的赶路,早就饥肠辘辘,哪里还在意这是不是剩下的半只烤羊,炭火很快烧得正旺,半只烤羊架上去没一会就已经嗞嗞冒着油脂,香气溢满了帐篷之中。
酒足饭饱,麦吉德向优素福呈递了总督送来的物资清单,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贵族日常所需的奢侈品。事实上,优素福是个自小就娇生惯养的人,长时间在这苦寒风沙之地打仗,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就是没了这些东西。
与麦吉德一同来到河西的,还有十名波斯美女。看来那位波斯总督当真用心,事无巨细的关心着优素福的远征生活。
部将伊萨看着黑洞洞的门外,麦吉德刚刚离开不久,甚至帐篷里还留着阉人身上特有的一种味道,与烤羊的肉香混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种更奇怪的气味。
“将军,总督派了个阉人过来,没说一件正经事,难道不远千里既只为送点货物,送几个美女?”
优素福倒很了解阿巴斯总督,如果不是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必然会亲自率军远征的。现在,优素福取得的战绩已经远远超出用兵时的计划,阿巴斯派使者来了解具体情况也不足为奇。
早在出兵之前,他和阿巴斯在计划中只是夺取唐朝的安西,然后在安西扶植几个傀儡小国,以屏障两河流域亦即是河中一带的肥沃土地。
不过,谁能想到现在的唐朝竟如此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东征之初所定下的策略,必然要进行更改,放着唾手可得的战果不去抢夺,只能说明领兵的主将是懦弱无能的。
优素福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甚至还幻想过横扫东西方,让东西两大国都匍匐在大食的脚下瑟瑟发抖。
当然,西方的罗马虽然日渐衰落,但依旧控制着大片土地,有着足够的实力挡住大食西进的脚步。现在,他没能有机会到西方去指挥作战,而是与东方的唐朝决一雌雄,那就将这个草原蛮人称之为天可汗的唐朝皇帝生擒到泰西封去,让唐朝的皇帝成为哈里发上马的踏脚石。
让一国的皇帝成为上马的踏脚石是有先例的,波斯萨珊王朝建立之初,就曾经俘虏过一位罗马帝国的皇帝,波斯王每每出行,便让这位曾经的皇帝匍匐在地上,充当上马的踏脚石。
而且,这位悲惨的皇帝终其一生也没能再回到西方去,死后还被波斯人剥皮供奉在拜火教的寺庙之中。
虽然大食人曾经也是波斯人奴役的民族,是波斯人眼中的劣等野蛮人,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波斯人成了大食人治下的臣民,大食人的扩张会随着大食教的脚步越走越远。
这次东征,随军有着大量的阿訇,他们不仅仅是为军中的大食教徒祷告讲经,更是为了将大食教传播到大食兵锋所指之处。
关于这一方面的认知,帝国在呼罗珊的总督阿巴斯显然与优素福是有着冲突的,先比较而言,其人更注重战争所得的财货和土地,至于其他问题,并不在有限考虑之列。
比如麦吉德,作为总督派遣的使者,只询问了东征的策略以及战果,偏偏对传教布道一事不闻不问。可以想见,麦吉德这个阉人在临行前一定是得到了阿巴斯的反复叮嘱的,他之所以对传教布道漠不关心,甚至连一个字都没问过,究其根源还是阿巴斯在其临行前没有做出明确的交代。
“明天早上攻城,早早将麦吉德叫起来,让他看看唐朝人是多么的无能和懦弱。怎么能放任熟透的果子自己落下来,然后烂掉呢?”
他知道,阿巴斯派麦吉德到东方来,倒不是要监视自己,而是希望通过亲信以更加快速有效的知道东方战场的情报。
优素福自打打下了安西四镇以后,向呼罗珊派回去的信使就越来越少了。从前,他几乎每日都会派出使者返回呼罗珊。但自打攻下敦煌以后,平均七天才会派回一个使者,而且还对各项军事行动避重就轻的有所隐瞒。
比如,今夜被唐朝人夜袭烧了储木场,就是绝口不能提的。
打发走了伊萨,优素福已经睡意全无,索性便在帐篷里,研究着线条简单的地图。这些地图都是从唐朝俘虏那里收缴上来的,关于长安的一切,对他而言只停留在故老相传的一个个故事中,而今终于可以通过唐人自家绘制的地图,近距离的审视对方了。
……
身负巡抚河西之责的苗晋卿也是彻夜难眠,袭营的消息让他更加兴奋,烧掉了大食人的储木场,这也就说明大食人再想砍伐同等数量的木材,则仍需耗费近半月的时间。
张掖城中的守军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时间,只要能坚持到长安的援兵到来,便是最终胜利。
但是,苗晋卿可不仅仅只是盲目乐观,同时他也做好了同归于尽,城破人亡的准备。
大食人的战斗力的确远超其想象,不是以往唐朝传统的敌人可以想比的。不论已经亡国灭种的突厥,抑或是高原上吐蕃人,比起这支远道而来的大食兵马,似乎少了些什么。
这不是苗晋卿为自己开脱而故意抬高大食人,事实便是如此,他已经用尽了浑身的解数,然则已然左支右拙,没有还手之力。
其实,严格的说,河西战败与苗晋卿并无多大关系,因为河西的边军早就在至德年间陆续的调往中原,留下来的不过是区区万把老弱病残,又怎么能指望这样一支军队去打胜仗呢?
谚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苗晋卿此时此刻的处境,便形同无米下锅的巧妇,纵使胸有千条沟壑,也难以发挥出其中的万一。
烧掉大食兵的储木场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还要派兵出去骚扰大食兵的粮道,以逐渐瓦解他们对张掖的围城。毕竟大食人劳师远征,而河西地方的粮食产出和储备,就算悉数被他们抢掠一空,也不足以支应数十万大军的消耗。
因而,只要让大食人的运粮道路不畅,第二个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此时的苗晋卿已经没有了刚刚被围城时的焦虑和手足无措,尽管城中只是一些老弱病残,依旧在他的高压和敦促之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和顽强的战斗意志。
“抚君,河西节度副使周泌求见!”
周泌在苗晋卿到张掖之前就已经接到了朝廷的诏书,只可惜在动身东返之前,大食人就出现了,使得他不得不滞留在张掖。
“何事求见?”
苗晋卿对周泌的印象不好,是以在与是从对话时,明显的透露出对周泌的冷淡和不屑。
“没说,只,只说是紧急军务,请夫君务必接见!”
苗晋卿本想将周泌打发回去,明日一早再召他来见,但一听到涉及紧急军务,还是决定见一见周泌!
周泌其人生的方脸扩口,以时人的审美,绝对是福气的面相=。但这福气之脸上却布满了愁云。
“抚君在上,请受周泌一拜!”
苗晋卿虚扶了一下,甚至连身体都没欠一下。这也不是他故意托大羞辱周泌,而是周泌在此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为人所不耻,怪不得朝廷要将此人召回长安。
如果他能做主的话,就算杀了此人也不为过。
正是周泌的不作为,才导致久困之下的敦煌迅速陷落。如果他但能派出援兵,策应敦煌守军以阻击大食兵的兵锋,张掖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了一座陷入重围的孤城。
“周节度不必拘礼,何事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