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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渡口火起让秦琰大为失望,但听闻喊杀声断续,整个人又不免亢奋起来。 之所以向主君请准了加入乌护怀忠麾下的骑兵,就是要在追歼叛军的行动中斩立功,现在机会来的,又岂能轻易的放过?
“随我杀过去!”
此时跟随秦琰的已经不是他当初的老部众,而是清一色未曾开化的胡人,他们向来只服气能战敢杀之人,却不理会品官服色。
他们对这个突然塞到头顶上的队正并不服气,现在见他不过带着五十人就敢冲击远处拥有近千只火把的叛军,便都觉得此人胆子大的过了头。不过,却没有人甘心落于人后。于是乎,五十人的骑兵小队呼喝着直冲向了近千人的叛军。
秦琰这五十人本是散步在主力外围的游骑,出于因必须要并没有举火把,因而起突袭也有着惊人的效果。战马加之下,数里的距离顷刻既至。
叛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悍,并没有严阵以待,只结成了松散的军阵,而马上的骑兵也没能形成有效的优势,正是因为渭水渡口地形的缘故,虽然沿着河岸比较开阔,但向南却是一片坡地,越往南坡度就越高。秦琰的骑兵小队以地利的优势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下来。叛军的精神原本都集中在远处的“火龙”身上,现在黑暗里突然杀出了许多骑兵,顿时阵脚大乱。
陈宣仁也是一惊,眼见着部众有溃散的迹象,勉力大呼:
“集中起来,随我冲杀!”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击,纵然不能有奇迹转变,也能多杀几个够本。
秦琰在求战心切时头脑喜欢热,但直到两军短兵相接之时,脑子却清醒了。以五十人的小队冲击上千的叛军骑兵,这等举动也太过疯狂,莫说与之对阵的乃是安史叛军,恐怕就算地方山匪也不能如此托大轻敌吧?
再看其麾下的骑兵们,却已经一个个兴奋道极点,呼哨声,喊杀声,怒喝声,与急促而又沉重的马蹄声混作一团。
“杀啊!”
狭路相逢勇者胜,秦琰曾不止一次听过自家主君如是说,现在不正是这种情形吗?没有退路,只能力战!
秦琰擎起手中长刀,双腿夹紧马腹,作为整个马队的矛尖狠狠的刺了出去。
他们不是使用马槊长枪的重骑兵,轻骑兵向来以骚扰追歼为主,似今日这般猛打猛冲的动作并不多见。
距离叛军只有三百步距离时,五十把骑弩齐齐射出了第一轮羽箭,紧接着又是第二轮,第三轮……短短的三百步距离间,共计射出了七轮,这已经是唐.军的极限。
七轮箭雨,就像重锤般,一下一下的重重敲击破鼓,终于在最后一下,鼓彻底破了,叛军步卒四散而逃。
黑暗给人带来的无限的恐惧,天知道这不见五指的虚空里还会有多少**冲出来,多少羽箭射过来。
他们的士气早就在长安城下就耗光了,一路上疲于奔命所求的就是能逃出生天,现在后路已断,又明知必死,终于还是崩溃了。
陈宣仁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预料中的众志成城决死一战并没有出现,作为正面相抗的步卒军阵既然崩溃,区区百余骑兵又能有什么作用?
大多数的战马都被送到了对岸去,留下来的其实都是骑兵,让他们做步卒这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都是辽东出来的老兄弟,今日咱们不求同声,但求同死,跟我杀过去,斩了那人……”
陈宣仁马刀指向了当先冲过来**骑兵,此人身材魁梧,气势不凡,一眼便可断定是这支头阵骑兵的头目。百余人的骑兵凝聚力尚可,随着陈宣仁力向前,大不了就拼个干干净净把。
突然间,陈宣仁只觉得胯下战马好似失去了平衡,整个马身向前倾倒,而自己则被巨大的冲力抛离了马鞍,向前弹了出去。然则,双脚又被马鞍死死扯住,身体在半空中弹了一下又被重重的拉回来,随着战马轰然倒地。
这一切的生都在电光石火间,陈宣仁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琰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叛军毫无征兆的人仰马翻,不禁心中狂喜,真是老天相助,倘若这还不能取胜也就枉为大唐骑兵了!
其实,陈宣仁等人所中的正是叛军自行设置的绊马索与陷马坑,只不过由于建制混乱,仓促为之的缘故,并非所有人都知晓情况,这才稀里糊涂的作茧自缚。
如此情况,秦琰也是事后才得知,现在他只觉得是老天在帮助自己而已。
交战从开始到结束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到,除了四散逃窜的步卒以外,秦琰只盯着两件事,一是级,二是战马。
这两样都是好东西,级可以换功劳,战马乃是骑兵的心肝宝贝,谁不希望自己的麾下多几匹良马呢?
渭水北岸,孙孝哲与张通儒都注意到了南岸的火光与隐隐传来的厮杀之声,很快便有人来报,后续应该抵达的渡船没有抵达。
孙、张二人心中泛起阵阵悲凉,此前陈宣仁拍着胸脯断后,谁又曾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他显然已经生了决死之心,否则也不会一把火烧了渡船,这么做就是为了阻止唐/军追兵渡河。
“大帅,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为了陈宣仁不至白白死去,咱们须得立刻转移!”
孙孝哲望着对岸忽明忽灭的火光,心中充斥着挫败、愤怒与伤心。
这在他以酒买醉以来还是头一次如此清醒,种种难以忍受的痛楚感觉就像蛇虫鼠蚁在一点点啃噬着胸腔里的心脏。
“走!”
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了一个字,孙孝哲翻身上马,此仇不报枉为大丈夫!
消失多日的自信与冷酷又重新闪现在他的眸子里。
张通儒突见那个熟悉大帅又回来了,不禁喜极而泣,只要壮心不死,他们就没有彻底的输掉。
不过,他们的行军路线却再一次改变了,此番并没有选择前往蒲津口,而是顺着横贯冯翊境内的官道向西北往坊州与京兆府交界的奉先绝尘而去。
由于马力早就耗尽,只奔出去二十余里,便不断有战马倒毙,孙孝哲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就近到桑林中修整,积蓄马力,等到天明以后再次行军。经过这次变故,追随孙孝哲的人马损失过半,经过大致清点竟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
“大帅,咱们不回辽东了吗?”
契丹人多出自辽东,回到辽东乃至更北的大山里,就算史思明想要找他们算账也绝非易事。
孙孝哲的脸上又出现一如以往的冷笑。
“还记得我说过,经蒲津口过河东,返回河北是中策吧?”
张通儒点了点头。
“其实那是下下策,秦晋竖子把河东经营的滴水不漏,蔡希德何等了得,不也是全军覆没狼狈而归吗?咱们以大败之军前去,又与自蹈死地何异?”
“那,那大帅何以说是中策?”
霎那间,孙孝哲脸上的冷笑里闪过一丝苦涩,在此之前他一心求死,才不在乎走哪里可以逃生。而现在不同了,陈宣仁之死彻底打醒了他,这才仔细的审视了自身所处的环境。
“还记得白水县所遭遇的神武军吗?他们此刻想必已经返回冯翊郡,从同州到蒲津,这些紧要之地一定早就部以重兵,此一去就是自投罗网,更别提顺利过了蒲津关,进而抵达河东了!”
听了孙孝哲的话,张通儒只觉得背后生寒,冷汗已经浸湿了袍衫。
幸亏有今日这一变故,否则他提出来的那两条路,不论选择那一条,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与此同时,他也为孙孝哲的判断而暗暗叫绝,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向东,但偏偏就选择了向西,如此出其不意,看似深入朔方腹地,但实则却极有机会在唐.军顾及不到的缝隙中成功脱困。
“大帅此计妙计!”
“不要断言太早,过了庆州才算走出第一步,现在只盼着追兵与咱们背道而驰,可多争取些时间。”
孙孝哲靠着一刻桑树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一日一夜疲于奔命,已经使其身心俱疲,后脑才贴着树干,困意就已经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猛然间,孙孝哲以手敲着自己的额头,努力摆脱困意,现在他还不能睡过去,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问题等待着自己去思考,去谋划。此时的每刻都珍贵至极,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浪费掉。
闭目养神间,身旁鼾声大起,孙孝哲睁开眼睛,见张通儒已经睡得烂熟,其余将士也一般无二,除了负责放哨巡逻的军卒大多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们要吃饭,要睡觉,如果一直这么消耗下去,只怕不用等着追兵赶到,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累死!
孙孝哲的意志再坚定也抵不过本能的驱使,终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