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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骤然变脸,这是清虚子始料未及的,他再三的向秦晋保证,自己绝无勾结叛逆之心,所献伏火方也的确是夜间得梦所托。
“贫道虽然来的突兀,但实在是心向大唐啊,梦中仙人曾说秦使君就是星宿下凡,专门拯救我等凡人脱离战乱苦海的……”
盯着清虚子看了好半晌,秦晋才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
“青虚真人勿怪,日前叛逆勾结城中奸细里应外合,差点连秦某这公署都给拆了,军中上下目前正在自查,你来的晚,难免列在怀疑之列,陈千里他们打算亲自传你过堂训话的,秦某念在你进献伏火方有功,便亲自代为询问。”
清虚子这才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此时再面对秦晋,再也不敢信口开河了。他总觉得秦晋那一双眼睛有洞察人心的特异能力,每当犀利的目光扫过来时,就迫得他不敢与之直视。
这种无时不刻都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令清虚子浑身发紧,似乎只有离开这处园子,与秦晋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安定下来。
但是,秦晋还没发话,他连半步都不敢轻易的挪动,只能谨小慎微的瞄着秦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岂料秦晋竟不再说话了,只背着手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清虚子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秦晋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吓唬了清虚子之后,秦晋马上又收了回来,再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还不想彻底和这个老道彻底撕破脸,陈千里和裴敬正在城中负责自查,一旦证实此人果真与蔡希德有勾结,他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听说真人曾拒绝了天子召见?”
秦晋忽然发问,清虚子不无得意的回答道:“实在是仙尊托梦,嘱咐贫道西行有风险,所以才拒不奉诏!”
唐朝皇族以同为李姓的老子为远祖,是以道教就在当世有着超然的地位,自李隆基以前历代天子都推崇道教,对于道教名家自然也就礼遇极了。清虚子不是臣,他不奉诏,李隆基为了证明自己的尊道,还要赐下大笔的赏赐。
说起来,这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清虚子因此而在天下声名鹊起,名利双收。养尊处优的日子直到安禄山攻陷洛阳开始戛然而止,笃信萨满教和各种鬼神的蕃兵大肆劫掠了遍布于洛阳附近的佛寺。
佛教与武后当政时期,因为冲佛抑道,尊武贬李的需要而大为发展。佛寺兼并了大量的土地,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与之相对应的许多佛寺动辄供养了成千上万的僧人。不少贫苦百姓为了填饱肚子,甚至甘愿剃度入寺为僧。这种情况在李隆基登基后虽然有所遏制,但依旧缓慢的呈现上升姿态。
番兵们抢掠寺院获得了大量的财富,转而又将目光瞄准了洛阳附近同样为数不少的道观。
道观杜设在崇山峻岭当中,这给蕃兵抢掠制造了一定的麻烦。但有劫掠寺院在前得到大量金银珠宝的例子在前,洛阳附近各处山中的道观也开始跟着遭殃。
清虚子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逃离了洛阳,赶赴河东。
秦晋眯着眼睛听完了清虚子的自述,也不禁连连咋舌,想不到佛道两家在当世已经进化成了大地主集团,而且所积累财富之惊人,也远超想象。
对于佛道两家遭受蕃兵的洗劫,秦晋不会有丝毫同情之心。
这两个集团由于有朝廷的政策,凭借雄厚的财力不断兼并土地,既不缴纳税赋,也不出纳徭役……久而久之已经成了无数只挂在唐朝身上的吸血跳蚤,吸得好好一条壮汉头晕眼花。
在他看来,宗教只低调的传教度人,这并无不妥之处。可一旦聚敛钱财,则必然对社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因而,安禄山对这两大吸血的跳蚤集团烧杀抢掠,秦晋乐见其成,问题是打破了佛道的金饭碗,该由谁来分享才是重头戏。
很多佛教和道教的头面人物,为了在新秩序中分一杯羹,纷纷抛弃了唐朝,而转投大燕。
这个清虚子在秦晋看来绝不是个有风骨的人,眉眼虽然生就一副道家仙态,可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秦晋再熟悉不过,是一种极度渴求的贪欲。本质上讲,与杜乾运这等人并无二致。
正是深刻了解杜乾运的为人,秦晋才会对这个清虚子谨慎防范。这种投机客两利则合,无利则分。只可利用,不可信重。
清虚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于神武军中位置重要之所在,对火药的配置便在紧要处留有后手,教授徒弟时,更是能掖就掖,能藏就藏。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伏火方上的配方写的太过粗略,而炼制火药从开始到结束,甚至炒制之时火候的大小,则全凭经验掌握。因而秦晋在进过数次试验之后,不得不承认了一个现实,目前而言只有清虚子亲自出马制出的火药才是最精良的。
诚然,粗制滥造的火药也能用,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秦晋本不欲追究,但压上了城中有奸细的想法之后,便由不得他不重视。如果刚刚清虚子有一句话或者一个字应对失措,此时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秦晋呵呵一笑。
“你那仙尊还真是看重秦某,让秦某受宠若惊啊!”
这本是秦晋的一句戏虐直言,但清虚子则立即一本正经的回应道:
“秦使君乃挽救危局的星宿,当得起仙尊看重,不必受宠若惊。倒是贫道,猪油蒙了心,在使君面前卖弄心思,贫道今后一定悉心指教那些工匠,绝不敢再藏私了。”
清虚子这番话看似诚恳极了,就连秦晋都被弄的愣住了,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呢,先不管清虚子真情假意,只要有这个态度摆在明面上,就说明他不是个糊涂人。
至于星宿下凡这种陈词滥调,秦晋在各种电视剧里看的眼睛都起茧子了,只有在对叛军的战争中,不对取得胜利,才是凝聚人心的唯一办法。到那时,就算清虚子此时不是真心,投机客的本身也会让其人做出正确选择的。
打发走了装神弄鬼的清虚子,秦晋本想在这后园中一个人安静片刻,但偏偏就难得片刻安宁,裴敬低头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裴敬这副表情,秦晋就知道一定有重要的军情。
果然,裴敬距离秦晋还有十几步开外时,就开始说着:
“探子发现蔡希德于隐秘处在打造攻城器械,可能这一两日就会有大动作了,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难道忘了前车之痛?”
原本秦晋的心情颇为放松,但裴敬的话突然提醒了他,蔡希德是个执着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在明知那些大型器械都绛县城的威胁并不足以左右胜负,偏偏还在暗中打造,那么结论只有一个,那就很可能是请了援兵。
心念及此,秦晋将绛县周围的各路人马在心里过了一遍,孙孝哲部有皇甫恪大军严密监视,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动静。那么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从河北道调兵了。但河北道至绛县山高路远,远非旦夕可至,也就是说蔡希德在积蓄力量,只等援兵一到便大举攻城。
秦晋的脸色变了,霹雳炮虽强,但也抵不过人海战术,一旦蔡希德不惜代价以任命填城,绛县城早晚必破。
蔡希德此时之所以保持克制,那是因为他舍不得麾下的三万精锐嫡系啊。
思忖了一阵,秦晋自感时日无多,不能再被动防御。
“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裴敬吓了一跳,赶忙劝阻道:
“使君不可,如此孤注一掷,万一败了,可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秦晋正色直视着裴敬,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不动手,就再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这话的分量实在太重了,裴敬赶来报信时,只是担心蔡希德下一波的进攻,但现在却成了生死一战,再不动手连活命机会都没有的局面。一时之间,他有些难以接受。
“如何就到了这般境地,如何就到了这般境地……”
一句话接连重复了数次,他才从失神中缓过来,继而目光也变得坚定。
“使君下令吧,长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杀个痛快,死了也值!”
裴敬的表态让秦晋有些感慨,此子倘若没经历过哪些磨难,怕是不会有今日这般洒脱的心境。
战争本就如此,从来没有一定之规会取胜或者失败,只有至生死于不顾,才可能将战斗力发挥到极致。至于胜或失败,则完全是老天在决定。
秦晋相信,这一次,老天爷一定会眷顾神武军的。
当日晚间,绛县城南门忽然打开了,黑暗中一队队人影鱼贯而出,间或还有奇形怪状的车状大物随之而出。
一马当先之人正是日间与秦晋有过一番谈话的裴敬,他这次临危受命,自感肩扛千钧重担,整个脸在夜色下冰冷的竟像雕像一般。
南门外原本是蔡希德围三缺一的地段,但自从上一次攻城失败了以后,便也派人与此外监视,只是明显因为人手不足,布置的人马显得稀稀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