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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魔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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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酒楼,方金乌提出邀请:“不如,找个地方再坐一坐?”

    天黑看表:“不了,时间有点晚,我想回去了。”

    他也未做挽留:“好。我送你。”

    天黑疑惑:“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她记得离席前他这样说过。

    “我让小丁去做了。”打开副驾车门,等她坐进去,他才转到另一边,自己开门上车。

    “之前,谢谢你。”天黑低头绑安全带。

    “谢我什么?”他转头看她,目光深不见底。

    “被大家误会你是我的男朋友……”不知怎地,天黑竟有些慌乱。

    他却已经收回眼,淡淡道:“没关系,我不介意。”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

    不介意什么?是不介意被人误会?还是不介意做她的男朋友?天黑皱眉:“……”好吧,是她想多了。

    到小区楼下,“要不要上去喝杯茶?”天黑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原本只是客套,谁知他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

    就这样,两人一道上了楼。

    招呼他在客厅坐下,她去厨房烧水泡茶。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家。环顾四下,房子虽然有些老旧,却胜在干净整洁。

    家居采用了大量的布艺和花艺元素,素色的壁纸搭配艳色纱帘,窗前刚好摆了一瓶洋桔梗的白色插花,有一种西洋式的精致与浪漫。

    透过窗玻璃还可以看见阳台上种养了许多绿色盆植,上头挂的吊兰已经抽条,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的视线很快就被书架上的一排相框所吸引。

    相片里,她从幼年到少女,长发或短发,独照或合影,每一张都笑的神采飞扬,说不出的快活美好。

    天黑端了茶盘出来,见他正伫立在一张相片前发呆。

    她走过去看了看:“那是林姨。”这张相片摄于她24岁生日当天。林姨并不喜欢拍照,难得那次被她吵闹着留下了这张合影。

    他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抓在手里低头啜了一口,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这就是你和我说过的,带你入行的老师傅?”

    “恩。”她点了点头,“自从我父母走了以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有好几次,我被鬼魂纠缠无法脱身,都是她救得我。”

    “那你可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或是姐妹?”他问。

    “应该没有了。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过或是见过。”天黑有些敏感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转身离开那排书架,“我只是觉得,她很像我认识的一位已经逝去的故人。”

    “哦?故人?”天黑好奇,“是谁呀?”

    他却抱歉的笑了笑:“老实说,我也没有见过她。”

    这时,门铃声响起。

    天黑去开门,原来是隔壁新搬来不久的邻居——乔丽娜,在本市最大的运动俱乐部担任瑜伽教练,身材火辣。

    这位新邻居对人很是热情。一周前刚入住,入住当天她便迫不及待登门拜访,并送上自己亲手烘制的小点心,虽然那点心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贵在心意。

    通过交谈,天黑得知了她的基本信息——单身、独居,没有兄弟姐妹,父母皆在外地。

    迄今为止,乔丽娜算是第二个不因天黑的职业而对其避之若浼的人,第一个是方金乌。

    “丽娜,有什么事吗?”天黑看向门外的女邻居。

    对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即使这样,额头上仍有细细的汗珠,这身装备很显然是刚刚夜跑回来。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乔丽娜探头往里看了看,觑到客厅的方金乌,她似乎有些犹豫,“我在楼下捡到一个人。或许,你应该见一见。”

    慢慢地,从丽娜身后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披头散发,赤脚,女人瘦削的肩膀微微有些发抖。

    乍见对方的面容,天黑吃了一惊,同时,心中亦泛起无数疑问来。

    先是殡仪馆化妆间,然后是酒楼洗手间,她们已先后见过两次。到如今,竟又主动找上门来?

    天黑不明白:这个女人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的面前,究竟怀揣什么目的?

    “我见她蹲在楼下的花圃旁,连鞋子也没穿,就觉得奇怪,上去问了问,她说要找你,可又不知道你在哪一楼。大家左邻右舍,我想着可能是你认识的人,这才多事把她带了上来。”乔丽娜解释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同丽娜说话间,天黑已经迅速做出决定,她看向那个女人,“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丽娜是个极知趣的,“我要回去洗澡了,拜拜。”转身离开。

    门外顿时只剩下一人,“进来吧。”天黑侧开身子,让女人进门。

    回到客厅,天黑对方金乌很是无奈的笑了笑:“实在抱歉,今天我就不多留你了。”

    “没事,你先忙。”起身离去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

    室内很安静。

    女人拘谨的立在角落里,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两手死死抓住衣裙靠下摆的位置。

    天黑注意到她的双脚,有几道红肿的伤口。大约是害怕弄脏铺在沙发中央的那块长毛地毯,女人蜷缩着脚趾迟迟不敢踩上去。

    被盯了有一分钟之久,直到天黑轻叹了句:“坐吧。”

    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踏上去,即使坐下,却也仅仅只是挨着沙发边缘,一半屁股悬空这样象征性的坐着,双膝并拢,两只手握成拳状,看上去非常局促和不安。

    天黑从卧室取来家用急救包,然后打开酒精和消毒棉给她清洗脚上的伤口。

    “你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吗?”直到现在,天黑仍然不能相信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尸体复活?这实在有够扯的。

    女人摇了摇头:“我一醒来就在那张停尸床上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姓名?职业?家庭住址或是联系方式?”天黑问。

    女人冥思苦想:“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成珂。”

    其他竟一概不知?!

    好吧……天黑收起急救包,她心中尚存一个疑虑:“你是怎么从殡仪馆逃出来的?”

    馆内前后几个出口分别都装有探头。当时发现遗体丢失后,监控房全天都在排查,若有情况异常或是可疑人员出入,应该立刻就有警觉。

    “我偷穿了你们的白大卦和口罩。”成珂埋下头,脸上闪过一丝赧色,“当时院子里停着一辆正要去接遗体的灵车,趁他们不注意,我就偷偷爬了上去。等到市里,我又另换了一辆运送酒水的小皮卡,藏在货箱里,跟着他们来到一座酒楼,直到我看见你走了进去。”

    “为什么要跟着我?”在天黑的印象里,她们并没有任何交集。

    “因为……”成珂有些犹豫,“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

    这是什么话?天黑狐疑的看向她,“我又不瞎,当然能看见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咬了咬唇,似乎在思量到底该怎么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天黑乐了,反问她,“我能有什么秘密?”

    “我死过一次,你知道。”成珂自嘲的笑了笑,“我亲眼看着他们将我的尸体运送到殡仪馆,在其中一间空房,我看见你正为一具肠穿肚烂的尸体做腹部缝合。死者是一名中年妇女,因为上街买菜被车撞倒后又遭司机反复碾压,所以死状凄惨。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当时我就在那间房子里,一直听那位大婶的鬼魂不停跟你絮叨——她死的有多么多么凄惨。后来你被她说烦了,就告诉她,如果再这样,你不能保证会不会按她的要求将尸体缝合美观,她才闭嘴。”

    天黑有些意外,这个女人竟然也在现场?可为什么自己会丝毫没有印象?

    不由冷眼打量起对方来——一张巴掌大的脸孔上五官精致。天黑自认记忆不差,面对如此美人,即便是鬼,只要见过她就不会忘。

    天黑的沉默不语让成珂内心渐渐惶恐起来:“知道的我全说了,其他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所以求求你!我重新活过来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把我送回殡仪馆!你应该最了解那种感受,我不想被当作怪物看待。所以,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如果你能守口如瓶,作为感谢,我也一定会帮你……保守你的秘密。”

    天黑看向她:“这么说,你失忆了?”一面估量她话中的真假。

    她搓了搓手指,显得很不安:“……大概、大概是这样吧。”

    良久,天黑缓缓道:“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似乎有些紧张,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我想、在你这儿借住一段时间。”

    天黑问:“为什么是我这里?”

    “我、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认识任何人……我死了以后,很害怕,也很孤独……只有你能看见我,我、我不知道该去找谁……”她有些语无伦次,“求求你,帮帮我!或者、或者……至少等我先弄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珂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为什么明明已经停止呼吸……为什么老天又让她重新活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她忽略了什么?

    天黑想了想:“让你住一个晚上,这没有问题。因为你现在身无分文,又失去记忆,如果把你赶出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最后一句话,她咬得特别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天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今晚让你住,但是明天请走人。

    成珂心思最是敏感,她哪里又会不明白。“谢谢你!我明天睡醒就走。”

    见她神色郁郁,天黑到底心有不忍,离开客厅前丢下一句:“殡仪馆有逝者的火化资料,明天上班我帮你查一查,或许能联系到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