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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如夜。”于修的声音穿过不算大的暗室,让原本就摇曳的烛火,微微一颤。
如夜松开了擒在手里的沉鱼,深邃的眼眸,闪过黑宝石般的光芒,冷厉,痛楚。
毫不防备的他,左臂被一道寒光刺过,嫣红的血,浸透了他的墨色的锦衣,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滑下,滴在暗黄色的地板上,殷红如花。
于修掐在阡婳脖颈上的手,用足了力,只肖他再微微一用力,阡婳便会永远闭上眼。
阡婳喘不过气,素白的脸,憋出渗人的红,她一双清冷的眼眸,噙满了泪,不是为她自己。
她总是只会拖累他啊!
那望向她的黑眸,那么愤然,那么隐忍,又那么焦灼。
一滴大似一滴的血,好像递在了她的脸上,心上。
也是这样的他,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从屋顶翩然而落,抱着她穿过重重箭雨,他带着她逃到了崖边。
一条长鞭将她紧紧箍住,任人刀俎,何其相似。
在她掉下悬崖的一瞬间,他与她易了位置,后背被狠狠插入了一刀,深可见骨。
山风凄厉,他在她的面前一点点下坠,他却对她笑了,足以让岁月都静止的容颜,那样欣然的笑,她却连呼吸都痛了。
他的身上,究竟有多少疤痕是为她留下?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会佑你一世安宁。”这一刻,她忆起的并不完整,可她可以肯定,她就是那个他等了好多年的女子。
她看着落雁举到他嘴角一颗药丸,而他始终盯着于修的手,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颗药丸。
足够了,如果现在她可以说话,她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再为她做傻事了。
他护她如此,她莫和勉此刻死去,没有一点遗憾了。
阡婳倏然抬手,拔下束发的金笄,朝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去。
于修的褐色双眸掠过一道痛色,他猛然手收回扼制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攥住了她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手。
力收得太急,他的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另一只手也就慢了几分,那灿亮的金笄已然没入了胸口一截。
她墨色长发,一瞬散下,在烛光下如柔亮的瀑布。衬得她清雅,又苍白的脸,美得令人窒息。
也是这一瞬,暗室的门开了,不是轻轻旋开的是,如房屋蹦塌一般,轰然倒向了另一面。
子砚带着两个侍卫,连同十余个官兵冲了进来。
于修抱起阡婳,一步跃到了床上,伸手将背一掀,另一只手不知碰了哪里,床板豁然滑开了,他抱着阡婳一跃而下。
在如夜身后的闭月和羞花,被两个侍卫抓住,沉鱼的功夫显然最好,轻身踏了墙壁一脚,也顺着床跳了下去。
子砚和入夜追过来,却见落雁如红蝶一般扑过来,如夜和子砚同拍过来一掌,她非但不躲,还顺着他门的掌力,直直摔倒在了床上。
她嘴中涌出一口鲜血,便没有气息。床边也在这一瞬,合好如初。
“砸开它。”如夜一身冷喝,身后的官兵就抄着刚刚破门的家伙过来了。
阡婳好想看一看如夜,到底吃下那颗药丸没有,她拽着于修的衣服,“放我下来。”她努力喊出的话,发出声只是低低的**。
一向温文尔雅的于修,这双深褐色的眼眸中,是心疼吗?一定是她看错了。不对,是他痛恨自己的计划没得逞。
痛,他每走一步,胸口都会被扯痛,她不知他抱着她走了多远,“你逃走为什么还要带着我啊?”
“难道要看着你死在这吗?”于修没有低头看她,脚步不停,声音却是硬邦邦的。
阡婳是想让他放下她,并没指望他真的能回答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的下巴,曾经的她觉得他的脸,每一处都是温润的,如今却觉得,不过是一张好皮囊罢了。
“就算你撸走了我,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闭嘴。”于修腾出一只手,在阡婳的后脖颈点了一下,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阡婳再醒过来,晨光透过闭着的窗户,照在她的脸上,明亮异常。
她见自己躺在床上,一惊,好在还是昨天的那身衣裳,手指动了动,戒指还在。想要起身,这一动,好痛。昨天大概是自己刺偏了,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床边趴着一个人,白衣胜雪,如今袖口已经多出了些褶皱,墨色的发,披在白衣之上,一丝不乱。
“躺着,现在还不能动。”于修闻声坐起身来,双手把着她纤瘦的肩膀,让她躺下,还盖了盖她身上的薄被。
这可以称为温柔的动作,着实吓到了阡婳,他昨天还差点杀了她。
阡婳抬眸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俊雅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眼角淡淡的红。难道他守了她一个晚上?
是啊,她死了,他手上便再没有了对付如夜哥哥的筹码。
阡婳还在独自思考的时候,沉鱼从门外走了进来,端了碗温热的粥。“喝点粥吧。”于修揽着她倚坐起来,手背探了下粥碗,就舀了勺子,送到她嘴边。
“我自己来。”她又没断胳膊,不想劳动他,她确实是饿了。只有吃了东西,才会有力气,才有可能逃出去。
沉鱼换了一身浅红的襦裙,站在一旁看着她,脸上一片冷色。这还是那个娇滴滴的语嫣姑娘吗?
左府究竟有什么?值得于修这般大费周章,于修为何要害如夜哥哥?他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到了承晋的?
阡婳想着,脸上却没露出一丝表情,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于修温声道:“再去盛一碗。”
沉鱼接过空碗,端着出了门。阡婳睡了一觉醒过来,脸色已然苍白,原本粉润的唇,也同脸一样的颜色,还起了一层薄皮,缎发披散在身后,给人一种一阵风都能吹走的感觉。
她自然不会傻到,问于修这里是哪里,不过于修似是知道她的所想,道:“这里谁都找不到,你安心养你的伤吧。”
阡婳没有接话,等着沉鱼又盛了粥过来,又喝了一碗,接着躺到了床上。
“再好好睡一觉。”他的声音一如在左府时,那般温润,仿佛她才是那个坏人。
于修没有走的意思,阡婳闭着眼,他在这里,她哪里睡得着啊。想翻过身去背对他,奈何伤口在左边,一动就疼得要命,只能这样躺着。
过了多久,沉鱼低声道:“公子,您去歇歇吧,这里沉鱼来守着。”
“不必了。”阡婳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说不出的不自在。
阡婳感觉得到床前的光渐渐暗了,其间于修喂她喝过一次药,之后就出去了。阡婳感觉得到床边一直站了一个人,所以一直没有睁眼。
“那边已经仔细地查过了,还是没有消息。”虽然声音很小,阡婳还是听得出,是沉鱼的声音。
“一早我便知道会是这样。”于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他的情绪。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男声,可以肯定的是,这人阡婳不曾见过。
“一切按计划进行。”于修说完,听到了一声,腾空踏树枝的声音,然后就是于修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天一天过去,一边喝药,一边敷药,阡婳的伤好得奇快,只过去了七天,她的左半边身子,就感觉不到痛了。
她每日都在院中闲逛,院中没有花花草草,只有一排白杨树,笔直的干,无论日光下,还是月光下,都是一色的白干,与院中的八面站着的红衣女子,行成极大的对比。她根本连出院门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两面环山,在小屋的后窗向远看,可以看到一条江,远远看上去,如一条光带,明亮而绵长。
这些日子,她虽然不说,心里却烧毁了一片草原。
如夜哥哥该不会是吃了那药丸吧,不是的,若是吃了,于修还留着她做什么?可若是没有,七天过去了,如夜哥哥该把整个承晋都翻遍了,却还是没找到这里。自己这样想来想去,越想越乱。
她站在白杨树下,散在背后的半头青丝,在晚风中轻舞。于修从她身后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站在她的身边,无话。
阡婳不得不承认,这几日于修待她真的不错,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在这偏僻之处,对她却算得上很周到了。
每日沉鱼会按时熬好药端给她,每顿都吃得上四个小菜,甚至每日清晨沉鱼还会替她挽发。她每日很少说话,她不说,于修也不问。可她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这一晚,她是睡在了外面,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两件披风,一件是她的,一件是于修的。
于修缓缓走过来,一身白衣翩翩,身后是刚刚爬上山头的红日,投下万丈晨光。
他手里端了一杯半温的茶,递给她,阡婳喝了两口,清醒了许多。于修接过茶杯,温声道:“说好的,今日送你回去。”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条黑布条,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阡婳同于修同乘了一匹马,一路只听得马蹄嗒嗒,等到于修停下马,抱她下马的时候,她听了到街市的喧闹。
等她摘下黑步条,回头望过去,只看到了于修策马离去了背影,白衣翩跹,不入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