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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点燃谁还不会,挽挽袖子:“看我的。”信心十足步入灶间,十一跟在后面决心虚心请教。
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坐回外屋桌前,灶间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十一看着卿尘,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无奈,一脸“原来小姐你还不如我”的表情。
卿尘不服气的托腮靠在桌上,她从未想到生火居然如此不易,更可气的是眼前十一一脸调侃神情,看他忍得辛苦,没好气的说:“想笑就笑,干嘛表情那么古怪?你又不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十一看着她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忍了忍,却终于还是大笑起来,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上三分潇洒,一时间阳光万丈万里无云的样子。
卿尘恨恨跺脚,道:“笑!你生不起火来,别说药不能煎,大家也都饿着好了,看谁着急。”说罢修眉上扬,凤目微挑,做个要挟的表情,甩手走人。
不管十一在外一脸哭笑不得,她自顾入屋配药。品种繁多的草药有些她之前便认识,有些根据得到的记忆才知道,那种感觉斑驳陆离,穿插心间,仿佛有些东西在思想里是她的又不是她的,说有又像是没有,在需要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还没有时间理清,繁复生乱。
她思索着仔细挑选药材,不敢马虎,冷不防十一掀帘道:“哈,成了。”
“成了?”卿尘随他出去,颇带怀疑:“没灭?”
“烧的好好的。”十一神情中带着点儿得意:“此等小事,难不倒本……少爷。”
她不以为然的挑挑纤眉:“那么煮饭的事情当然也难不倒你,有米有菜,如此拜托了。”趁十一愣神的当,她大力拍上他肩头,并故意落在伤口处,在十一“哎哟”痛喊时又露出灵黠的眼神,盈盈笑语:“先看看你的伤。”
十一气结,却对着她一张笑脸无法可施,只好自认倒霉。他肩上左臂都有轻伤,左臂一道稍重流了不少血,卿尘仔细看去,竟像是刀伤。话到了嘴边想问却又停住,只着眼仔细打量。见他一身黑衣虽然穿着简单,但用的是上乘好料,暗起云纹,裁剪得体,丢在桌上的长弓握手处缠以金丝,两条精雕的飞龙盘旋衬于双侧,腰间佩剑素典古雅,锐意透鞘,想必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用物。
伤口处理妥当,十一笑道:“多谢。”
卿尘道:“不谢,煮好了饭过来,就当药费。”
十一摇头:“伶牙俐齿,一点儿亏都不吃。”
卿尘抱起桌上的药:“承让,彼此彼此。麻烦你先点火煎药如何?”
“好说。”十一故技重施,从屋中拎出坛酒淋在卿尘备好的药炉中,加了木柴,火折子一碰即燃。
卿尘凑上前去看了看那酒,明眸一扬:“牛嚼牡丹!这可是浸了多种药材上好的药酒!”
“哦?”十一闻言,以小盏倾出酒来饮了一口,半晌说道:“好酒!”
卿尘好奇心起,伸手在酒坛中蘸了蘸,以舌尖品尝。只一滴,入口清苦的药香混着酒的纯冽,久久不散,回味中冲的人心神舒泰。
她点头道:“是不错。”又伸手去坛中,突然“啊”的一声将手缩回,坛底深处那截深色的原来是条蛇。
十一仔细一看,突然笑道:“这酒难道不是你泡的,当初这蛇是怎么抓的?”
卿尘心中微怔,随即凤目斜挑看他:“我自有办法,不劳操心。这酒值得一饮!”她将无法回答的事避开。
十一朗朗一笑,随手倒了两盏酒:“有幸相识。”
卿尘将酒盏接过手中,唇角轻扬:“有缘相见。”
两人举杯,饮尽后彼此照杯一亮,酒劲冽酽入喉清醇,都觉得痛快,没遮拦的笑声响起在屋中。
却是灯火阑珊处
灯色轻淡,卿尘端了碗粥去房里,伸手想试试那人额头的温度,却在半空中停住手,一副面具隔在那里冷冷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她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心中念头。手收回来时碰到那人身侧的指尖,冰凉的划过她的手背。
正犹豫要不要将他叫醒,一抬眸,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中有点儿疲倦的神色,但却掩盖不了那种似乎天生入骨的峻冷和深沉,静静的望向她。
“啊,醒了?”卿尘和他对视稍许,心中升起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使人没有任何保留的余地。她轻轻将修眉一挑,起身去端粥:“吃点儿东西吧。”
那人闭了一下眼睛,缓缓摇头。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胃口,但是什么都不吃不能恢复体力,对伤势毫无益处。”卿尘劝道:“而且吃了东西才好吃药,那样子药效好些,也不伤胃。”
本以为还要再费些口舌才行,那人却只停顿稍许,又静静的闭了一会儿眼睛,便没有任何异议道:“好。”
卿尘扶他半躺起来,试了试粥的温度,瓷勺随着她手腕轻翻碰到碗沿,发出细微的声响,衬的屋中格外寂静。
那人看了她一会儿,淡淡说道:“面具是带给敌人看的,摘了吧。”声音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嗯?”卿尘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心中揣摩那面具后的模样。
那人见她不动,停了停,又道:“我手上没有力气。”
“哦。”卿尘知道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而且想必他伤处现在也是极其疼痛。她将粥放在身旁,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点儿紧张的感觉,“那我摘下来了。”
那人不再说话,她伸手,轻轻将那张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因伤势的关系不见血色,显得略有些苍白,漠然而淡定。
没有想像中的英俊无比貌赛潘安,但是卿尘一下子呆呆愣住,仿佛在千万年之前自己见过,见过这清峻的面容。
那一刹那的恍惚,让她仿佛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坠入了未知的轮回。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在心底奇异的情绪中静默了片刻,那双眼眸中的黑沉倒映出她的身影,一抹淡淡的清光掠过。
她突然便回神过来,方才那杯酒仿佛化做了烈烈暖意烧在五脏六腑,叫她觉得脸上微热,眸光低转避开他的眼睛,将面具放在床边,尽量若无其事的像当年在医院般把他当成实习对象,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那人似乎微微避了一下,却又任她的手落下。
并不很烫,她将粥端过,他却没有接。
一瞬不解后卿尘暗想自己真是粗心,抱歉一笑,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他坦然任她服侍,并未有丝毫不适,身上有种清贵的气度,仿佛自然便该如此。
只喝了半碗粥,他便摇头不想再喝,卿尘也没有勉强,问道:“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没有。”他说出不带波澜的回答,明明精神不济,目光却还是可以一直看到人的眼底心底。
“嗯。”卿尘也不再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很静,一旦静下来便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气氛,她觉得和他在一起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待再喝了药,不多会儿他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细竹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花影,十一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卿尘却一点儿倦意都没有。
空旷的夜里只有她醒着,这样安静的站这里,迷茫,甚至些许的恐惧趁着黑夜悄然滋生,缠的她心中紧涩。
她毫无目的的在铜镜前坐下,拿起梳子理顺着垂肩长发,镜子中淡淡映出人的影子,异常陌生,恍惚仍旧沉梦未散。
她抬起头来,漠然看向窗外,月华如练,寒照长夜,清辉落影悄然覆上心底,带着无尽的幽凉深黯。
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很想把十一喊起来和自己说说话,免得独自胡思乱想,可是回头看他趴在桌子上睡得那样沉,又不忍心叫醒他,反而找了件东西给他搭在肩头。
即便唤醒十一又能说些什么呢?或许这真的就只是个梦,一转便醒过来了,从来便荒唐。
床上的人一直睡的不很安稳,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他没有如前几次般睁开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浑身入手滚烫,究竟还是烧起来了。
她紧着眉心站在床边,隐觉担忧,便去院中打了盆清水过来。夏日井水透骨的凉,却正好合用,用布巾蘸湿敷在他额上,稍后便再换下,反复的保持清凉。
手边没有熟知的一些药物,只能用此法降温,聊胜于无。她想起十一找到的那坛酒,便去倒来一些,很小心的替他擦拭身子,再将浸凉了的布巾垫在他颈后和腋下,希望能见成效。
自小只被别人照顾着,从没有做过这样照顾病人的事情,一时还有点儿手忙脚乱。
当挽起他的衣袖时,有什么沿他手腕滑下,卿尘借着烛光看去,是一串黑色佛珠样的东西。她立刻认得那是串极其纯正的黑曜石,光泽沉敛,每颗珠子上面都开了双面彩虹眼,是这类宝石之中十分难得之物。
她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碧玺,想起所谓的九转玲珑阵,还有那神秘的巫族禁术,或许这些水晶宝石是能够送她回去的方法,她略有希望。
那人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卿尘怕他不知觉翻身动到伤口,急忙伸手压住他的手,触到他手指时却被他握住,不肯放开。
她试着抽了抽,觉得他握的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心中一软,便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他的手背,随着她掌心的温度,他的手慢慢变得温暖。
如此折腾了半夜,天色微明的时侯,她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睡去。
醒来的时侯,发现晨光淡淡的洒满四周,原来披在十一身上的薄被罩在肩头,她的手反被盖在那人修长的指下,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卿尘抬起头来,用另一只手抚上眼睛,睫毛微湿,仿佛是泪痕。
已经忘记了短暂的梦境,也不知今日将如何。她轻轻把手抽出,再将他的手放进被中,他看起来已经退烧了,睡得很沉的样子。
卿尘如释重负,在床边站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十一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卿尘吓一跳,回首瞪他:“吓死人了!干嘛神出鬼没的?”
十一倒没有立刻反驳,反而笑笑:“辛苦一夜,不好意思。”
卿尘知道他连日疲惫,昨夜其实也没睡安稳,只轻松说道:“记着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
十一双手抱在胸前笑问:“那要怎么还?”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你先欠着。”卿尘道。
“行,就当欠你的,”十一爽快说道:“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要随便用,十一爷我轻易不答应别人要求。”
卿尘凤眸斜飞,一脸的不以为然:“说话听起来很像自大狂。”
十一哈哈一笑,道:“我刚到河边看了看,去弄条鱼回来烧了吃怎样?”
“好啊,”卿尘颇感兴趣,她还没有看过这附近究竟是怎样的地方,便道:“我也去。”
十一摇头,做个拜托的手势,指了指床上。
卿尘回头看去,挑挑眉梢,接着明眸一转,道:“两个要求。”
“趁火打劫。”十一低声道,却并不推辞:“只要四哥无恙,区区两个要求又算什么。”
卿尘抿唇,眸光明媚,笑意十足:“去吧,这里有我。”
十一神情潇洒,露出个爽朗笑脸,转身离开。
锦瑟无端五十弦
缓步走出竹屋,举目望去,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淬染了林木色泽,一色碧绿平静而深远的铺展在天地间。
竹屋依山而建,半隐于茂林修竹,昨日那条河流离此还有段距离,只依稀能听到水流琤琮之声,不急不缓,如珠玉轻动,流淌于寂静的深山。
夏日的山风微凉,吹得卿尘衣襟轻拂,发丝飘扬,她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阳光似金纯净的透明,淡淡的铺泻长空。
她伸手,仿佛想握住流动的光线,阳光落入眸心,有一点点刺痛。
就连阳光,都感觉如此陌生。
她面对着寂林山野站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回到屋中。
竹屋清凉而安静,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