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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皇上,姬犯罪名已定,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聂远桥忽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花著雨闻言,黛眉微凝,侧耳聆听。
原本歌舞袅袅,热闹非凡的大殿,因为聂相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气氛凝滞,沉寂如死。百官脸上闪过各种纷繁复杂的表情,人人都凝神望向皇甫无双。
皇甫无双背靠在桌案一侧,手中执着酒杯,轻轻旋转了一圈,目光凌厉地从杯沿上方扫过眼前百官,淡淡问席间的刑部尚书吕定之:“谋逆大罪,不知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吕定之忙从席间起身,躬身走上前,缓缓说道:“谋逆大罪,依律当诛,满门抄斩!”
皇甫无双挑眉道:“满门抄斩?左相大人似乎也没有亲人,也没有姬妾,满门抄斩就免了。只是,左相大人犯如此大罪,按律当如何诛杀?”
刑部尚书吕定之半晌没有说话,额头冷汗涔涔。
“吕定之!”皇甫无双眯眼问道。
吕定之躬身低低答道:“按律当处凌迟极刑,只是此刑极其残忍……”
殿内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凌迟!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受刑者要忍受无尽的折磨,是最残忍的刑罚。此刑罚因其残忍,故已多年不用。但,南朝律法上,却还是明文规定着,叛国谋逆者,凌迟处死。
花著雨一听到凌迟两个字,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好似小时候她捅了马蜂窝,无数个马蜂扇动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一般。虽然,她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冰封镜湖的沉静,但握着酒壶的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让她想要止住都止不住。
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壶身倾斜,酒水泻出,淌了她一身。
这一夜,接下来的盛宴,与她而言,都好似梦中一般,飘飘忽忽的,她几乎不记得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后来皇甫无双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凌迟”,两个大字。
这两个大字,好似锥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让她生出无边无垠的疼痛来。
盛宴结束,众臣退去,花著雨陪同着皇甫无双走出大殿。
朔风扑面,无尽冷意袭来,遥远的夜空有烟花乍开,美丽至极,灿烂至极。
“小宝儿,朕知道你恨姬凤离,那一日,朕允你前去监斩!小宝儿可愿意?”
皇甫无双站在廊下,耀眼的琉璃垂晶灯下,这个秀丽到不可思议的少年帝王身着一袭龙袍,发髻上的珠冠镶着颗夜明珠,温雅璀璨的光芒映得他眸光那样纯真无邪,唇角笑意那样柔和。甚至于,他说出来的话语,都带着一副向花著雨撒娇的意味,可是,说起杀人来,他却是连眼睛都眨也不眨的。
花著雨望着他,心底深处,渐渐感觉到了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花著雨扬眉勾唇笑道:“皇上,原本奴才就要讨这个差事的!只是怕朝中官员不答应,既然皇上允了,那小宝儿当然乐意之极。能亲眼看着仇人亡于刀下,这是奴才很久以来一直想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官员们怎么看,奴才毕竟是一个宦官!”
皇甫无双嘟了嘟唇,剑眉微颦,俊秀无暇的容色纯真得近乎无邪,他有些苦恼地说道:“这样吧,明儿朕就升小宝儿为一品太监,你的品级凌驾到他们所有官员头上,就是右相见了你,也要比你低一等,如何?”
“真的?”花著雨眸光顿时一亮,笑吟吟地说道,“皇上其实是知道的,奴才并非在意什么高官,不过,能压一压那些老顽固们,奴才是很愿意的。”
“好,那就说定了!”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刚过了除夕,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一个消息传遍了禹都的大街小巷。
权倾天下的左相大人,素有南朝第一公子之称的相爷,俊美、温柔、优雅、专情的姬凤离,有惊天之才、倾世之貌的姬凤离,竟私下和北朝联姻,意图谋反称帝,和北朝蛮夷瓜分南朝万里江山。听说,她的未婚夫人,便是北朝的卓雅公主。
? 这个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禹都,传遍了南朝大地,无论是塞北江南,还是西疆东诏,都在议论着这一件惊天大案。
这件案子,比之去年平西侯花穆的案子还要惊天动地。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个事实,难以相信这个将北朝敌军赶出南朝的相爷,所作的一切都是伪善之举。
左相姬凤离,不光是南朝未婚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整顿吏治,他治理水患,他抵御外敌……
他任左相期间,做了数不清的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何,一夕之间,就成了叛国之贼呢?
然而,这件事,容不得人们信或者不信。
朱雀门外御诏高贴,黄陵黑字,千钧之笔,写的清清楚楚,末了一句:定于正月初六,东市校场口,凌迟处死!
钦此!
钦此后面,盖着朱红的印章,鲜红鲜红的,像血!
正月初六。
往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都是百姓走亲访友拜年的日子。往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禹都都会有很多民间曲艺表演,或锣鼓,或杂耍,或走马灯,或皮影戏……总之,整个禹都定是热热闹闹,喜乐欢天。
而今年,却和往年大大的不同了。
禹都城内再没有举行任何的曲艺杂耍,再没有人喜乐欢笑,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凝重。脸色,和这一日的天空一样,都有些阴沉。
校场口搭起了行刑的高台,全城百姓蜂拥而至,甚至有的是从遥远的州县提前就赶来的,为的,就是送左相大人一程。
校场外,方圆十几亩的空地上,竟然是人头济济。
御林军执着刀剑驱散了一批,又迎来一批,这些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非要冲到最前面去。大多数手中都拿着一壶酒,打算要呈给姬凤离最后的送行酒。
花著雨乘着马车,从皇宫里径直行到了刑场上。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了出来,迎面一股寒风袭来,脸颊上冰凉点点,她抬眸望去,空中有鹅毛般的雪片开始飘落。
禹都位于江南,一般过了年天气多会转暖,下雪更是少见。她有些惊异地仰首,看着无数个雪花如蝶翼般飘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雪漫天旋舞,那簌簌落地的声音是那样空灵美妙,绝美曼妙到无可抵挡。她喜欢雪,这样无垠的洁白,是任何人都会喜欢都不忍破坏的美好。
她仰面望着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飘落在眼角,被脸颊上的温度化作一滴水,逶迤淌下。
风过,杏黄色一品宦官的服饰在寒风中,猎猎飞扬,身后,皑皑雪片翻飞。
她目光森然地扫过刑场上耸动的人群,缓缓拾阶而上,登上了监斩台,身后,尾随着一众小太监和刑部的官员。她在监斩台上临风而立,衣带当风,宫服在寒风里飘荡如云。一个小太监小顺子举着一把绘墨油纸伞为她挡住飞扬的雪花。
她目光流转,轻轻地环视一圈,只见校场方圆十几亩,全部是空地,左右根本就没有可以遮身隐藏的地方,御林军统领聂宁带着数万御林军早已经将校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人群生生逼出一条通道来,人群中,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这种声音好似会传染一样,渐渐地由低到高。
“怎么回事?”花著雨凝眉问道。
“禀宝总管,是姬犯的囚车到了,那些禹都的女人们在哭!”小顺子轻声禀告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凤离不愧是禹都女子们的梦中情郎,纵然他犯了滔天大罪,也痴情不改啊!她转身缓缓退了回去,慢慢地坐在了监斩台上。她垂眸望向台下,面容清寂,无波无澜。
囚车,穿过人群,到了行刑台前,她眯眼望了过去,只见姬凤离一袭囚服,被御林军从囚车里带了出来,琵琶骨上的锁链尚存,手脚上的锁链倒是撤去了。不过,纵然撤去,因为锁着琵琶骨,姬凤离还是等同一个废人。
墨发在身后披散着,那样长,好似墨黑色流瀑一般。墨发衬得他一张脸分外的苍白,一双凤眸含着淡淡的笑意从人群中掠过,忽然侧首,凝视在高台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瞬间,人头济济的刑场上,似乎只有她和他!
一切的声音都再也听而不闻,只有落雪在两人之间漫天飞扬。
花著雨的目光直直看入到姬凤离的眼眸中。
纯黑的,深幽的眼眸,如流水般明澈的眼眸,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的心吸附进去的眼眸,此时,正有些错愣地望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做监斩官。
随即,他的眸中便闪过了然的神色,他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台阶一步步登上了行刑的高台。
行刑的时辰还没有到,花著雨和刑部尚书吕定之、右相聂远桥一起在监斩台上落座。
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临近刑台四周方圆两丈清场,数千御林军将刑台四周围成了水泄不通的大铁桶。
作为监斩官的花著雨拿起文书,将姬凤离的罪名念了一遍,又将皇甫无双的圣旨和官文念了一遍。刑场上静悄悄的,除了落雪飘零落地的声音,便是她清澈无尘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姬凤离的大罪。
谋逆,造反,把持朝政,甚至陷害康帝……罪名数都数不完。
花著雨越念心越寒,这就是朝廷内的争斗,当你倒下时,所有的罪名都向你压了过来。
“定于正月初六午时凌迟处死。”当花著雨念完最后一句,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耗尽了,手软软的几乎抬不起来。
她将文书放下,缓缓朝着姬凤离望了过去。
寒风凛冽,飞雪迷离,他在风中央,他在雪中央。
他在看她。
目光满带着穿心刺骨的疼痛,就那样隔着漫天飞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知是他憔悴,还是囚服在宽大,在风里招展着,猎猎作响。乌黑长发斜落眉前,薄唇紧抿,凤眸微眯,面容有些许憔悴,却依旧那般俊美无俦,摄人心魄。
修薄的唇角忽然懒懒一勾,一字一句说道:“嗓音很美,只可惜念得却不是姬某想听的。其实啊,宝儿,一直以来,都很想听你为我唱一首曲子呢,只可惜,这一生,却是永远无法听到了。”他故意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调侃。
因为花著雨刚才宣读文书时刑场上很是寂静,姬凤离的声音传得很远。就连台下的百姓都听到了,花著雨所在的监斩台和姬凤离的行刑台很近,更是听得清清楚楚,花著雨隐约听见身后的官员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眸光凌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冷然喝道:“大胆,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调侃监斩官!”
姬凤离凝视着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敢将